當巴斯曼諾夫和米海耶夫引導著葉林上校離開指揮部后,原本滿臉堆笑的基里洛夫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把手里攥了半天的電報紙往桌上一扔,氣呼呼地說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令員同志為什么在沒有征求我們意見的情況下,就自作主張把城北所有的部隊,都劃給近衛師指揮?羅季姆采夫同志我認識,是一名有著豐富戰斗經驗的指揮員,但是他剛到斯大林格勒,對一切都還不熟悉,就把這么多部隊劃給他指揮,這樣做真的合適嗎?”
基里洛夫發牢騷的時候,阿赫羅梅耶夫把那張電報紙拿過去,板著臉將電報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見到兩人都在為我打抱不平,我雖然心里很感動,但指揮部里還有好些通訊兵,我深怕這事傳出去,會在上級的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影響到大家的前途,只好故作高姿態地說:“政委、參謀長,上級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既然是司令員同志親自下達的命令,那我們就執行吧。”
“可是師長…”阿赫羅梅耶夫還想為我叫兩聲屈,但我及時地制止了他,因為我明白不管我們怎么發牢騷,上級的命令都是不會改變的。況且只是讓我接受羅季姆采夫的指揮,并沒有解除我師長的職務,以后在獨立師里還是由我說了算。
等兩人默不作聲以后,我連忙給兩人分配任務:“政委同志,您立即和謝杰里科夫中校聯系,讓一團利用夜間搶修陣地工事,以應付天明后可能發生的戰斗;參謀長,你和三團聯系,讓他們撤出陣地后。迅速地進入二團陣地。”
我的話剛說完,阿赫羅梅耶夫先是一愣,隨后向我建議說:“師長同志。二團陣地雖然有不少的坑道和藏兵洞,但要再擺下三團的上千人。未免太擁擠了。我看不如還是把三團調回原來的居民點吧?”
基里洛夫聽到我們的對話后,眉毛不禁往上揚了揚,但他卻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我,等待我說出答案。
我點著地圖上的107.5高地,對兩人說道:“政委、參謀長,這塊高地上的情況如何,相信你們和我一樣。都心里有數。僅僅憑葉林上校手下裝備不齊全的一個團,能擋住德軍的輪番進攻嗎?”
兩人聽完我的話,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我繼續說道:“一旦107.5高地失守,敵人就可以從這里大搖大擺地沖進城里,和他們的友軍匯合。我把三團撤下來的部隊擺在二團防區的目的,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當發現葉林上校的部隊抵擋不住的時候,我會及時地將三團調上去,協助他們守住高地。”
我們正在說話時,外面忽然推門走進來一名警衛營的戰士。向我們報告說:“報告師長、政委,方面軍副司令員來了,如今就在洞外等著呢。”
“戈利科夫將軍來了?”我的腦子里還在向方面軍的副司令是誰時。基里洛夫已經搶先站了起來,快步向門口走去。剛走了幾步,他似乎想到出去迎接上級指揮員,應該由師里的軍事主官帶隊,便停下腳步,轉身笑著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方面軍副司令員同志現在洞外,我們一起出去迎接他吧。”
我們把戈利科夫迎進指揮部后,他走到桌前坐下。摘下大檐帽往桌上一扔,露出了他的大光頭。隨后對我們說道:“基里洛夫同志、奧夏寧娜同志,我馬上要到伏爾加河東岸去了。臨走前,先來再來看看你們。”
“去東岸,為什么?”基里洛夫和戈利科夫的關系比較熟,所以問話也比較隨意。
“是這樣的,基里洛夫同志。”戈利科夫將軍扭頭對基里洛夫說道:“本來按照方面軍的命令,我留在城里負責方面軍和第62、第64和第57三個集團軍之間的聯系。但今天中午,我接到了方面軍的來電,讓我為即將渡河的近衛第13師準備武器裝備。但是由于敵人的轟炸,我們運送武器的船只,在渡河的時候,被德軍的飛機炸沉了。這樣一來,為近衛師提供武器的保證就落了空。所以我接到了葉廖緬科司令員和軍事委員赫魯曉夫的命令,讓我連夜回到東岸去,重新組織向城市里運送武器裝備的工作。”
“副司令員同志,”我等他說完后,禮貌地問道:“根據集團軍的命令,近衛第13師的兩個團,在天明后,將參與我軍對德軍所實施的反突擊。可現在他們部隊的武器、彈藥配備較差,還有一千多名戰士沒有武器。”
“奧夏寧娜上校,這件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戈利科夫向我解釋說:“崔可夫同志已經命令負責后勤的洛博夫將軍,在集團軍后勤各部分收集武器,來武裝沒有武器的近衛軍戰士。對了,如果可能的話,你們師也要把多余的武器提供給近衛師。明白嗎?”
“是,明白了,副司令員同志。”我機械地重復了一遍,看到戈利科夫的眼睛還望著我,等待我的表態,連忙向他匯報說:“在您來到以前,近衛第13師39團的團長葉林上校剛剛離開,他是奉命來接替107.5高地的。我已經命令堅守高地的部隊,在換防時,為第39團留下足夠的武器。”
聽到我這么說,戈利科夫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沖我點點頭,滿意地說道:“干得不錯,奧夏寧娜同志,你很有大局觀,考慮問題非常全面,值得表揚。”
基里洛夫有些擔憂地問道:“副司令員同志,葉林上校的第39團只渡過來一個營,僅僅憑這點兵力,他能守住高地嗎?需要我們派點部隊過去幫助他嗎?”
戈利科夫聽后,臉上反而露出了輕松的表情,他站起來拍拍基里洛夫的肩膀:“我的老伙計,不要擔心,雖然第39團目前只有一個營的兵力進入了陣地。但他們剩下的兩個營和炮兵團,還有步兵第42旅都將在今晚渡河進入斯大林格勒。”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軍帽戴在頭上。向基里洛夫伸出手去,同時說道:“好吧。基里洛夫同志,就這樣吧,我要連夜渡河到對岸去,我們就此告別吧。”和基里洛夫握完手以后,又依次和我、阿赫羅梅耶夫握了手,最后說了一句:“馬馬耶夫崗就交給你們了,祝你們好運!”說完便轉身離開。
等戈利科夫離開后,阿赫羅梅耶夫興奮地對我和基里洛夫說道:“師長、政委。你們聽到副司令員同志說的了嗎?今晚渡河的還有步兵第42旅,也就是說明天白天參與反擊的部隊,我們將多出一個師和一個旅,這樣我們打敗敵人的把握就更大了。”
看到基里洛夫臉上的笑容,我的心情卻格外沉重,別的我不清楚,可是近衛第13師和步兵第42旅的命運,我卻記得很清楚。近衛師在幾天的時間內,就損失殆盡;而第42旅的情況更糟,在進入戰場的當天傍晚。全旅就只剩下了666人,其中步兵只有200人。看來要守住馬馬耶夫崗,還是只能靠我們自己的力量。
沒等我說話。桌上的電話鈴響了,阿赫羅梅耶夫連忙上前拿起話筒接電話,我心里暗自叫苦,這么多的電話,看來今晚別想睡覺了。
看到阿赫羅梅耶夫放下電話后,沒等我問話,就主動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政委,山腳下的檢查站報告,說來了兩輛吉普車。經過他們盤查得知。來的是近衛第13師的師長羅季姆采夫將軍,和他的政委瓦維洛夫。”
基里洛夫聽完阿赫羅梅耶夫的匯報。眼睛望著我問:“奧夏寧娜同志,羅季姆采夫將軍一定是來我們指揮部的。現在出去迎接他嗎?”
我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看著阿赫羅梅耶夫,直接吩咐他:“參謀長同志,你帶幾名戰士,到山坡下去請將軍同志上來。”
聽到我的命令,阿赫羅梅耶夫二話不說,只是點點頭,接著便快步走出了指揮部。
我不想讓羅季姆采夫進指揮部的時候,看到我和基里洛夫在無所事事,便把電話機推到了基里洛夫的面前,對他說:“政委同志,您給二團團長普加喬夫打電話,說三團很快就要過來了,讓他騰幾個藏兵洞出來,讓三團的指戰員也有個安身之地。”說完,我徑直走到了拉祖梅耶娃的身邊,吩咐她,“中尉,給我接坦克營的佩爾斯堅上尉。”
和坦克營的電話一通,聽到佩爾斯堅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后,我便大聲地問道:“佩爾斯堅上尉,你的坦克營在白天的戰斗里,取得了什么樣的戰果?”
聽清楚是我在和他通話,佩爾斯堅興奮地向我報告說:“師長同志,由于我們的坦克上的十字標志還沒去掉,所以沖進城里的敵人,都把我們當成了他們的自己人,這樣我們的分隊就得以順利地從德軍的步兵隊列中穿過,繞到正在進攻車站的德軍坦克后面狠狠地揍了他們一頓。一共擊毀了他們八輛坦克,和五輛裝甲車,我方坦克沒有損失。在返回駐地的途中,又配合向城內進攻的奧列格中校的步兵部隊,消滅了敵人大概兩個連。”
結束和佩爾斯堅的通話后,我不禁沉思起來:目前德軍勢大,以獨立師這點微薄的家底,要和他們拼消耗的話,顯然是不合適的。要像做到保持自己消滅敵人的話,就必須多打巧仗,而傷亡小戰果大的巧仗,就把我們的部隊偽裝成德軍去偷襲敵人,這樣不光可以以小的代價取得大的戰果,還可以在德軍內部造成混亂。
正想得入神,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了阿赫羅梅耶夫的聲音,連忙扭頭四處張望,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到了指揮部,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高一矮兩個戴大檐帽的指揮員。
“歡迎您,羅季姆采夫將軍。”我快步朝他們走過去,還隔著老遠,就向其中的矮個指揮員伸出手去。但看清楚矮個指揮員領章上是政工人員的軍銜時,我及時把手伸向了他旁邊的高個指揮員。這次是不會錯的,因為我看到了他領章的那兩顆金星。
在和羅季姆采夫握手時。我暗松一口氣,幸好我及時地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否則就鬧笑話了。其實我也是被后世的電影誤導了。在《斯大林格勒大血戰》中的羅季姆采夫就是一個圓臉的矮個子,可真正的羅季姆采夫。卻是一個面容消瘦的高個,左胸上還掛著好幾枚勛章。
等大家都就坐后,羅季姆采夫開門見山地說:“奧夏寧娜上校、基里洛夫政委,還有這位上尉同志,我想你們都接到了集團軍司令部發給你們的電報吧?”見我們三人一起點點頭,又繼續往下說,“從現在起,城市北面的所有部隊。就全部劃給我來指揮。你們沒有什么意見吧?”
我們三人又異口同聲地回答:“沒有,我們服從上級的命令!”
“那好,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我就發報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明天天亮以后,獨立師以兩個團的兵力,向正面的德軍第44師發起進攻,在中午以前,必須突破德軍的正面防線。你們能辦到嗎?”
這次,我們三人誰也沒有說話,而是相互地望了一眼。看到對方的臉上都是愁容。看到阿赫羅梅耶夫張嘴想說話,我連忙向他使了一個眼神,讓他閉嘴。隨后我站起身來,眼睛望著羅季姆采夫說道:“對不起,將軍同志,作為獨立師的師長,我不能執行您的這個命令。”
“什么?!”羅季姆采夫沒想到我會選擇抗命,臉上頓時浮現出了怒容。在和我對視片刻后,他一拳砸在桌上,怒氣沖沖地說:“奧夏寧娜上校,難道你想戰場抗命嗎?”
我沒有理睬他。而是反問道:“將軍同志,讓我們部隊在沒有炮火掩護沒有飛機支援的情況下。將防御堅固的德軍陣地發起進攻,那就是送死!作為一師之長。我沒有權利讓我的戰士們去白白送死。”我是帶著一股怒氣說這些話的。
羅季姆采夫被我氣得渾身發抖,他用手指著我,氣得半天也沒想好說什么。最后,他氣得一跺腳,收回去的手不自覺地就向腰上的槍套摸去。
“請等一下,師長同志。”他的政委瓦維洛夫見情況不妙,連忙一把摁住他的手,低聲地勸說他:“既然上級任命奧夏寧娜上校擔任獨立師的師長,她就不會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她既然這么說,肯定有她的理由。”說完,瓦維洛夫抬頭望著我,同時對我說,“奧夏寧娜上校,您有什么想法,可以向將軍同志說清楚。”
見瓦維洛夫政委給了我一個臺階,我連忙順著他的話說:“您說得很對,政委同志。我之所以不愿意派部隊出擊,是因為獨立師不光裝備太差,戰士們的訓練也不足,如果在進攻的過程中,遭受敵人的炮擊或者空襲的話,部隊很容易被擊潰。但假如讓他們憑借堅固的防御工事來抗擊德軍進攻的話,他們就可以像一道閘門一般,將沖向城市的敵人牢牢地擋住。”
等我一說完,基里洛夫也站起身來,為我說好話:“是啊,羅季姆采夫將軍,在上個月的戰斗中,奧夏寧娜上校指揮剛組建不久的獨立師,和敵人進行過頑強的戰斗,取得了一系列的戰果,還幾乎全殲了德軍的摩托化步兵第29旅,俘虜該旅的旅長萊澤將軍。我相信她在馬馬耶夫崗也會取得更大的戰果。”
如果說瓦維洛夫剛才給了我一個臺階的話,那么基里洛夫的發言,就是給羅季姆采夫下臺的臺階。羅季姆采夫收回了搭在槍套的手,雙手支撐著桌面,俯下身子看著桌上的地方,語氣平淡地問道:“奧夏寧娜上校,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我連忙用手點著地圖,對羅季姆采夫說道:“將軍同志,我的打算很簡單。以獨立師的一團、二團堅守馬馬耶夫崗,保障伏爾加河碼頭的安全,確保城市的運輸線不會被德軍切斷。同時,剛剛從107.5高地撤回的三團,部署在我們這個高地的南坡,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支援受到德軍攻擊的近衛第39團。而駐扎在靠近城市邊緣居民區里的四團、五團,則負責掩護我師的后方,同時在必要的時候,采取主動出擊的方式,去消滅沖進城內的德軍部隊。”
羅季姆采夫聽到我的匯報,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對不起,奧夏寧娜上校,剛才是我的態度不好,我向你表示歉意。不過要是憑良心說,你這樣的布置,確實是非常合理的。既然是這樣,我取消剛剛發布的錯誤命令。至于馬馬耶夫崗的防務,我可就全交給你了。”
“請將軍放心,只要我奧夏寧娜還活著,獨立師就不會有一個人放棄馬馬耶夫崗向城市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