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四歲習劍,八歲學易,后入玉虛恩師搖光門下,三十載苦修方得小成,一劍一塵行遍天下,難得一抗手之輩,亦曾西絕窮域,東至大洋,經一十二年卻是廢然而返,始知天地運轉,神機莫測,人力難以窮盡。回轉之后,余靜坐三十五載,卻忽感寒潭之上別有洞天,幾番探查方才只身來此,若余所料誤差,此乃先賢莊師之冢,一路行至此處,為此陣所阻,其中變化巧妙,難以窮盡,卻與大衍周天不合。此后兩年,再無寸進,直至大限來至,寒玉至寶,留待有緣。。”這些字寫到最后,已是字跡模糊,想來浮云子是在最后一刻方才留書,天璣子看得唏噓不已,似浮云子祖師這樣的天縱之才多是恒心毅力兼具之輩,可人力有時而窮,一味不舍卻也非大道,不過在祖師而言倒也算求仁得仁,只是眼前此陣究竟何名?浮云子兩年竟是不得究竟。
天璣子再次叩首,便讓玉虛道長從祖師遺蛻手中取下寒玉拂,他雖是尊長,可玉虛才是執掌門戶之人,這門中至寶自該由他保管。此時他的目光轉向了聶宇所在,只見他也是面向石陣,端坐思索,像是入定一般,看那姿勢卻和浮云子相似。當下并不打攪,同樣坐下行起功來,此陣神妙難測,他也有些心癢難熬。
這一番靜思約莫有兩個時辰,可腦海中的此陣總是似是而非,如何推算也難盡其中變化,到得最后竟是胸中一陣煩悶,腦海里的圖像也飛快運轉起來,天璣子一聲長嘆,停止行功,再往下怕是要走火入魔了,睜開眼后玉虛與王宇也在打坐,而聶宇更是一動不動。
說起陣學,聶宇身負古門傳承,的確要在天璣子之上,這也是他最為得意的一處,玉虛門下難解之題在他的演算之中卻是現出了一些端倪,此陣粗看只是暗合河圖之數,可細究之卻是紛繁復雜,以他現在的陣學加上周天易數沒有兩月時間難窮其變,可天璣道長的壽元肯定支撐不到那個時候,自己即便可通此陣他也看不到了。
想到與天璣子之間的交往,這百歲開外的老人對自己很是不薄,見面雖少卻是引為知己,交流之間無半點隱瞞之意,這份交情似乎值得自己去冒一次險,聶宇決定親身入陣以觀究竟,他覺得此陣雖是精妙,卻與道家的要詣并不相符,強說相像,似乎與本門有點聯系。
存了這個心思,聶宇停下了計算,卻開始運起問卜之道,此陣一時難解,自己要親身入內,當可一測吉兇,諸行運轉,皆應之常,以問卜之道探測天機,最易在修行的道路上種下心魔,這點師傅做過很多告誡,聶宇平日并不敢輕用,不過此刻為了天璣子還是一試。
“道兄,此陣中之陣與大衍周天要義大相徑庭,恐非一時可破,對于內息探測也似乎有重重禁制,小弟想親身入陣,揣度奧妙,我若七日不出,道兄可自行先退,我看玉虛道長手中之物頗有玄妙,應可支撐貴門大陣運轉一時了。”一測之下,乃是兇中帶吉之兆,且隱隱間與他有著一些難以言明的聯系,更堅定了聶宇入陣試探的決心,故才有此言,玉虛道長手上寒玉拂他一眼望去便知不凡,雖不能立時扭轉氣運,可有此物,護山大陣倒是可多支撐十數年時間。
“師弟不可,老道大限將至,此次請師弟前來不過為了維護本門氣運,若行事過于執著,卻與本門宗旨不合,再說此陣玄妙難測,老道難窺門徑,便是本門祖師浮云子亦被困在陣前兩年,豈能讓師弟冒此奇險,若有半分差池,老道走得也不安心。”天璣子聞言正色道,此番若無聶宇,便是這寒玉拂塵也難入手,如今這石陣阻路,聶宇陣學雖高,可也未必就能勝過浮云子太多,他能有此意已經領天璣子感動不已,深覺所交得人,又怎能看著他入陣冒險?
“道兄,你我之交貴于心,不用多言,此陣雖險,小弟心中卻還有幾分把握,想此陣即能布在這里,布陣之人與莊先師定有干連,以大衍周天陣的布置來看,當也不會有太大危險,再說不試即退更非本門一貫行止,道兄問卜之道高深,當知小弟所言不差,放心便是。”聶宇笑道,古人有言,知難而退,上次在劍池之底他差點被隱五行乾坤歸元陣所傷,當時是力有不及,如今卻與那日不同了。
“既如此,老道便在這里坐等師弟出陣。”天璣子知道古門中人向來都是心高氣傲之輩,馬老如此,聶宇也定是如此,見他下定決心且頗有把握,雖是心中感激擔憂可此時再多出言便顯得做作了。
“哈哈哈,想來小弟與道兄定還有相見之時。”聶宇朗聲道。
“師叔如此高義,玉虛感激不盡,當與師傅一同在此等候師叔。”見聶宇說完便要入陣,玉虛道長急忙言道,若非此人,他豈能重得師門重寶?如今他更是義無反顧,倒叫玉虛很是相敬。
“師叔祖小心。”王宇亦是出言,在他心中這個師叔祖年紀雖小可學究天人,對自己又是細心點撥,有半師半友之義。
聶宇擺了擺手,頭也不回的飛身入陣,天璣子三人只見他身形一閃沒入陣中,那石陣立刻也有了響應,數十塊大石立刻運轉起來,生出濃濃的霧氣將陣法掩蓋,已然難見聶宇半點身影。
“師父,師叔此次千里馳援,重信守諾,確是難得一見的年青俊彥,此番我們已得寒玉拂,有十數年時間徒兒當可想方設法維持本門,師叔如此高義,若有半點差池徒兒心中實在難安。”玉虛道長在聶宇入陣之后對師父言道,似乎對天璣子不盡力阻止頗有微詞。
“呵呵,徒兒是在怪為師了,你師叔天縱英才,年紀雖小,可諸門奇學猶在為師之上,他入此陣自是為了本門,不過當有相當把握,再說你與馬老接觸還少,古門中人對朋友向來肝膽相照,不過個個都是孤傲之人,為師便是再出言也勸之不住的!我料他此番入陣不致有太大風險,日后老道撒手,徒兒當要記得今日古門的恩情。”玉虛道長的意思天璣子自然一聽即明,當下撫須言道。
“師傅放心,徒兒知道。”玉虛道長不再多言,眼光又看向陣中。
聶宇入陣之后動作極快的飛步前行,這個走法是他先前計算好的,并無半分誤差,石陣的運轉也在他的意料之內,此陣是設在水中,按他的測算這山腹中的水流深在兩丈左右,巨石的運行便是以水力推動,他雖明此理,可卻不知布陣之人如何能讓巨石浮在水面。
此時的聶宇雙腳沒入水中直至小腿半截,身形便停止不動,故老相傳輕功身法練到頂端可以登萍渡水,凌波虛度,聽起來有點高深莫測,其實也就是對周身氣流的運用,在物理學中無論是水還是空氣,其浮力都與密度有著聯系,內家心法精深之后便可引氣入體,改變自身的密度,甚至還可通過周身氣息的運轉將氣流自腳底毛孔噴出,理論上只要功力達到一定地步,不要說凌波虛度,便是御空飛行也不在話下,可道理雖如此,人力卻是有時而窮,內家心法講究循序漸進,真要練到那種程度卻是天年不夠了,這只是一個積累的過程,絕不可簡簡單單斥責為異想天開,即使以現代科學的角度也是說得清的。
以聶宇如今的心法造詣,對氣流的操縱已經算得上得心應手,他可以通過身體中的十二隱經來壓縮體內氣流,再將之從身體各個部位噴出,不過他如今十二隱經只通了一條,壓縮氣流也更加消耗本身真元,登萍渡水可以為之,凌波虛度就力有不逮了,更別提御空飛行了。故此才將雙足沒入水中,借助一定的水中浮力來穩定身形,這樣內息的消耗也會控制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當然聶宇心中雖對自己的修為還非常不滿,可如此站立水中的場景在常人眼中已是驚世駭俗了。
自他入陣之后,巨石便在不停運轉,而他身形一定,陣勢也安靜下來,似乎是在隨他而動,聶宇將手縮在袖中,在巨石上微微一碰,入手堅硬厚實,極為沉重,略略發力仍是紋絲不動,這些巨石高不過丈許,可聶宇知道自己決不能妄圖飛躍,否則此陣必會產生自己意想不到的變化,看似捷徑其實卻是最為復雜之處,這也是陣學的奧妙。
身在水上,四周巨石林立,水汽蒸騰而起,聶宇耐心演算的同時心中卻忽然一動,順著那感應踏前兩步,卻是微微增強,想來前方定有什么物事與自己相連,不過依舊不敢行差踏錯,說不定這種感應也是經由陣法產生,引自己誤入歧途,高層的陣法絕不僅僅迷惑人的視覺,而是他所有的感覺,這點聶宇自是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