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水之遙,有女無心,生就不凡相,神若春水掩霧,肌似冰魄含光,寒玉為骨,伶仃瑤瑤,紅顏薄命必克夫,空余光陰一瞬匆匆過,只剩人間寂寞。許三笑合上書本,一臉悠然神往之色,喃喃自語:天然九鼎,天然九鼎,何其珍,何其貴,無怪乎周至柔當年會為了一個紅蓮道鼎不惜與邪道那人決一死戰。
事到臨頭多想無益,招呼米粒兒看家照顧好客人。動身行至米寡婦家,卻見米寡婦領著小米花正往外走,過去一問,原來是要去鎮上瞧病。米花患頭疼病多年,米寡婦帶她早把有條件去的地方瞧遍了,前陣子還讓許三笑把米花的CT片子拿到蓉城給腦外科的專家瞧過,這個節骨眼兒上去歇馬鎮上瞧的哪門子病?
許三笑不禁問道:“你去歇馬鎮上能瞧什么病?”
米寡婦道:“歇馬鎮上來了個神醫,說是能隔空取物,在人體外用手就能動手術,我帶米花瞧瞧去。”
許三笑聽到這里心中隱隱一動,問道:“這消息您是聽誰說的?”
米寡婦道:“鎮衛生院的姜大夫特意打電話跟我說的,怎么?你覺得這里頭還有什么說法嗎?”
米花的病是壓在米寡婦心頭的大石頭,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會做百分百的努力,在這個問題上,她幾乎是非理性的。勸她不去基本沒有可能。許三笑抬頭看了一眼天,還沒到中午,時候還早,道:“這是好事啊,咱們有車,干嘛還要費那么大勁兒往外走?走吧,我開車送你們去。”
米寡婦原本打發米粒兒去找許三笑開車送一趟,但是一想到許三笑因為山莊鬧鬼的事情正憂心,便又改了主意。如今見他主動要送一趟,自是只有萬分高興。
路上,米花抱著與她形影不離的長面羅漢貓,高興的與許三笑說著話,“三笑哥哥,你打算啥時候娶我二姐做老婆呀?”
許三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雖說雙修道侶是性命交修的無間伴侶,不是夫妻更勝是夫妻。但許三笑意在仕途,早早結婚這個念頭動也沒動過,如果米粒兒需要的是一場所謂牢靠的世俗婚姻關系,許三笑自問暫時還真不能給她。當然,此刻斷不能這么說,只好道:“我和你二姐都還年輕,現在考慮婚姻還太早了。”
米寡婦故作微嗔道:“米花,不許胡說,大人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操心?”大約是嫌自己口氣嚴厲了,又和聲道:“等一下,到了鎮上,神醫瞧病的時候要勇敢些,記得媽媽一直陪著你呢。”
歇馬鎮到了。
鎮衛生院門外,米寡婦領著米花正要進門,迎面遇上了等候她們的衛生院的院長姜慶和。
“可把你等來了。”姜慶和見到米寡婦,神色一松的樣子,說道:“快跟我走吧,神醫不在這里。”抬頭瞟了一眼許三笑駕駛的吉普車,識得是大名鼎鼎的歇馬鎮首富許村長的座駕,道:“神醫瞧病不喜歡不相干的人在場,小許村長就不要跟過來了。”
米寡婦來到車窗旁,“三笑,姜大夫說神醫瞧病不喜歡人多,要不你還是先回村吧,興許要看很長時間呢。”
許三笑一直坐在車里,冷眼旁視,將姜慶和的急切盡收眼底。此刻,看著米寡婦眼中閃著懇切的意思。許三笑不好多說什么,發動車子,緩緩離開。
將車開出鎮子,停在路邊,許三笑下車步行回轉衛生院,徑直找到院長辦公室,姜慶和已經回來了。
許三笑心知此事蹊蹺,一進門便面色不善問道:“人呢?”
姜慶和見他去而復返,吃了一驚,強作鎮靜道:“什么人?許村長你什么意思?”又道:“你是問米寡婦吧,她去瞧病了,神醫說看不好,已經打發她們母女離開了吧,大概是這個情況,我只管做介紹,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呀。”
許三笑眼放寒光,盯著他,“我最后問你一遍,人呢?”
姜慶和拍案而起,色厲內荏道:“放肆!許村長,這里是鎮衛生院,不是你的虎嘯山莊,你憑什么這么問我?有錢就了不起呀?”
許三笑不再跟他廢話,跳過去一把揪住這廝的衣領子,掄起巴掌正反便是兩個大耳瓜子,眼露兇光,“我再最后問你一句,你回答對了,我便放了你,答錯了,信不信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姜慶和雖然驚恐,卻還想嘴硬,忽覺兩巴掌過后腦子一暈,又見許三笑神情似笑非笑,隱約間似有淡淡香氣入鼻,腦子頓時糊涂了,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米寡婦在穆副書記家,這件事是縣委程書記的兒子打電話安排的,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這么做的••••••暈了過去。”
許三笑奪門而走,穿街過巷,飛奔到鎮黨委副書記穆仁星家門前。只見大門上著鎖,想起前陣子來鎮上開會,穆仁星已去了縣委黨校學習,這房子一直空著。門上有鎖不等于門內無人,許三笑毫不猶豫躍墻跳進院子,徑直來到正房窗外,剛到門口便聽見里邊有人在呼喝作法的聲音,心念一動,原來還真有這么一位神漢在給米花瞧病?若在此時進去揭破,只怕米寡婦反而未必肯相信其中另有貓膩。且不妨聽一聽這人怎么搗鬼。
仔細聆聽,只聽里邊之人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五方神明要顯靈,藥師佛,呂純陽,速速助我來祛病••••••急急如律令!這聲音嗡嗡鼓蕩,帶著一股子震顫的韻律,有蕩人心魄的作用,分明是邪道通靈神漢的音律絕技。
邪道中的通靈神漢絕非鄉野間尋常可見的跳大神之流可比,他們常年與藥物打交道,道行深者往往通中醫藥理,了然人體經絡脈搏,給人瞧病時,借助符篆之術施展醫術,通過假傳神意的方法提振病患信心,常常對一些雜癥小病能收到奇效。
屋子里突然傳出一聲大喝,“呔!積德求師何患少,由來天地不私親。無家無業,無拘無束,三千里來去自如,如云如水,如鶴如松,七百年暑盡寒來。大道修成,瓦礫盡黃金,黃金皆瓦礫。美酒飽飲,君山為我枕,我枕是君山。我乃南山道祖純陽顯圣真人是也,何故喚我到此?”接著傳來米寡婦的聲音:“民間苦命女蘇麗娜為我女兒米花身染惡疾,請動這位仙師求得上仙臨凡,祈望上仙大慈大悲救我女兒脫離苦海。”
許三笑心知這是通靈神漢常用的伎倆,米寡婦所言定是他之前教好的。只聽屋內神漢的聲音已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洪亮莊嚴的說道:“憐我世人,度我苦厄,仙道蒼茫,積德為途,好吧,我就消耗三年清修成全你一片愛女之心。”只聽米寡婦大喜過望后顫抖的聲音:“多謝上仙,多謝上仙,只要您能大顯神通醫治好我女兒的病,回去后我一定早晚三炷香虔誠敬奉,呂祖廟前為您再塑金身。”
許三笑在外面聽的分明,此事至此已清晰明朗,接下來這位呂祖顯圣就該提條件了。這件事的背后之人是程曉峰,這王八蛋圖謀米寡婦非止一日,里邊的神漢能提什么條件不想可知。此刻米寡婦多半已經中了某種迷幻精神的藥物,對這神漢的話深信不疑言聽計從。忽又想到之前在林中所遇那人,聯系此時此景,不禁心中一動,難不成這件事跟虎嘯村鬧鬼一事是有關聯的?如果屋子里的神漢便是那林中人,此刻單憑我一個,縱然闖進去多半也不是此人對手,看來若想把她們母女平安救出來,還需想個穩妥的辦法才行。
屋子里再響起神漢假傳呂純陽的聲音:“這女子,我見你姿容絕色天下少有,我游歷八方千百載未見幾人能及得上,有道是息精息氣養精神,精養丹田氣養身。有人學得這般術,便是長生不死人。我意欲與你結下一段仙凡道侶之緣,你若肯依從,我便救你女兒,若不肯,此事罷休,我這便去了。”
呂純陽有詩中豪興,不遜太白之風。屋內神漢假傳其意時出口成章,玄門道祖的妙語信手拈來,如無一定的修行底蘊絕難做到,看來果真是個道行深湛的通靈神漢。就算不是那林中人,也非當下的許三笑能對付的。只聽米寡婦掙扎遲疑了片刻后終于說道:“萬事遵從上仙法旨便是。”那神漢假傳呂祖之意道:“既如此,你現在便去隔壁房間,褪去衣衫候著,待我施法之后便去會你,切記,不得留下寸縷!”
許三笑聽到此處,雖早已知道是這么回事,仍忍不住在心中大罵,這狗日的,還真他媽是這么回事!舊日在江湖中養成的果決狠辣的性子犯了,哪里還按捺的住?手上扣住一小包須彌凈火粉,腦子一轉,又在院子里摸了一把土,再回到門前,抬起腿來,當的一腳踢門而入!
許三笑一頭沖進室內,屋內情形一目了然。只見一條大漢站在屋子當中,精赤著上身,肌肉虬結身軀強壯,通身畫滿了鬼畫符,面若黑鍋底,重眉大眼,獅鼻海口,面上無須,絕非昨晚所見的林中人。又見榻上躺著米花,那只長面羅漢貓團坐在她身邊,人和貓都似不清醒的樣子。
大敵當前,許三笑不敢稍有猶豫,呼喝一聲,揚起右手叫道:“看老子的須彌凈火!”
那大漢吃了一驚,眼見煙塵襲來,嚇得顏色更變,慌忙閃避。跳到一邊才發現根本沒有什么須彌凈火,只是一團土面子。大漢勃然大怒,待要還擊。許三笑屏住呼吸跳過去,左手無聲無息的將真正的須彌凈火粉丟了過去。大漢只道還是假的,稍稍遲愣了片刻。許三笑不再理會此人,而是迅速來到榻邊,將米花抱起,扛在肩頭,順手抄起羅漢貓,以最快的速度奔出屋子。剛到院子里,便聽見身后大漢的慘嚎聲,須彌凈火粉入口鼻,白磷遇氧氣燃起明火引發大漢身體自燃,頃刻間七孔噴出白色炙熱火焰。
許三笑回到屋內,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一條活生生的大漢已經消失不見,地上只余青灰煙垢。暗道一聲僥幸!時間緊迫,許三笑用笤掃將這團青灰匆匆掃進灶膛,快步來到隔壁房間,毫無心理準備的往榻上一看,登時便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