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當流氓,盛世做大官。太平年代的紈绔惡少雖只是聞多見少的個別蠢蛋,卻達成了絕大多數人的共識。
何為惡少?虎嘯山莊便來了一位,大名程曉峰。張口便要在虎嘯山莊投資入股,閉嘴就要請米寡婦回家做保姆。帶了二十幾個人,胡吃海塞連著消費了四天,一毛錢也沒打算掏。如此人物當得起惡少二字。
有惡少必有惡官,這是鐵律!有人說那可未必見得。有的人官聲極佳,偏偏就生了個作惡多端的敗家兒子呢?且問一句,養不教,誰之過?如這敗家兒子沒有父親的權勢做依仗,又何來作惡多端?
程曉峰背后的惡官叫程雪峰。艷陽縣里,人送綽號:程霸天!其人如何只從這外號上便可見一斑。
惡少多了,不公也跟著多起來。所以這世道才會常有布衣怒漢,賭一口氣舍生搏命。許三笑過去曾在南方某地見一人,面對主持拆遷的一眾官員,手指官家人等,破口大罵:“干你老母,奪我財產又害我受不白之冤,我教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罵的痛快,舉動更大快人心,一刀結果了那位在當地名聲極壞的官員。不過他也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許三笑也不乏布衣一怒,但他是絕不會像米寡婦擔心的那樣,給程曉峰來個血濺五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說那是同歸于盡的做法,智者不為,勇者不屑。
許三笑認為程曉峰來虎嘯山莊的目的還不明朗,總要先搞清楚人家來做什么再說。
米粒兒故意氣他說光說不練就會吹牛,最后又忍不住問他打算怎么對付程曉峰?又提醒他,老支書爺爺天天在家磨刀,就等著你回來請他出山要大開殺戒。
許三笑故作高深:“山人自有妙計。”說著,又詳細問了程曉峰一行這幾天在山莊內具體的作為,事無巨細問的很仔細。
上午九點,許三笑在獵園入口擺了張桌子,放了一個卦簽盒子,旁邊蹲著一只鳥。只見它長著非常漂亮的羽毛,通體純白,頭頂一撮紅羽毛,尾巴卻又是五彩的。尤其叫起來千折百回,極為動聽。粗通人氣,不綁不關也不遠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老遠見一伙人從村子出來,沿著新修的石板路向獵園走來。為首者年紀在二十出頭,戴了一副眼鏡,白襯衫牛仔褲,看上去文質彬彬,模樣氣質都更像個普通大學生。米粒兒在三笑耳邊告訴,他就是程曉峰。
程曉峰帶了二十多人呼呼啦啦來到獵園門口前,剛要進園卻被許三笑攔住去路。
“客人留步!”
程曉峰一愣,問:“你是誰?做什么?”
許三笑道:“我是村長許三笑,攔住客人是因為今天獵園不宜開放,已經關閉了,想請客人回去。”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程曉峰一聽話頭不對,登時便惱了,喝罵道:“誰他媽褲袋沒系緊,把你給露出來了,你算哪根蔥,這獵園你說關就關?”身后一人提醒他,“峰哥,他還讓你哪來哪回去呢。”
程曉峰回頭一瞪眼,“閉嘴,我他媽不是聾子。”
許三笑從容道:“客人先別急著發怒,不妨先聽聽我關閉獵園請你離開的原因。”
程曉峰上下打量許三笑幾眼,忽問:“你就是許三笑?”又自問自答道:“我還以為種下虎嘯山莊這么大一棵搖錢樹的人,指不定是什么英雄了得的好漢呢,卻原來就是這么個小土包子。”
許三笑不動聲色道:“過獎了,客人說完了的話不妨聽我說說今天獵園關閉的原因。”
程曉峰趾高氣揚,左右看了看,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倒是說說看,為什么關閉獵園,理由要是不能讓老子滿意,老子今天就拿你當野豬,一槍崩了你。”
許三笑安靜的看著他,淡淡一笑,心道,任老子如何說你這癟三都不會滿意。客氣說道:“其實并非是我要關閉獵園,各位到此游玩消費,等于是給我虎嘯山莊送錢來的,我沒道理故意關門放著錢不賺,只是我今早起來的時候算了一卦,此卦大兇,於菟跳澗傷人深,乃諸事不宜的兇卦,故此我才封了獵園。”
程曉峰號稱大學畢業,其實是個現學現賣學多少忘多少的家伙。居然不知於菟就是老虎,只道是一種烏色的兔子,不耐道:“老子不信邪,更不在乎你這園子里有什么顏色的兔子。”
許三笑道:“於菟就是老虎,您沒聽說嗎?前陣子獵園出了一頭老虎,記者還拍了照片,今早我以靈鳥問簽之法求了一簽,卦簽上說的就是於菟跳澗傷人深,意思是在提醒我今天獵園里可能有老虎,需謹慎開放。”
“靈鳥問簽?”程曉峰盯著桌上的小鳥,來了好奇心,想看看這個邪性的許三笑要搞什么鬼。問道:“就是這只鳥嗎?”
許三笑點點頭,“正是,我這只鳥叫做修鸞,客人不要小看它,此鳥特產于南山中,先天聰穎,善與天地自然為師,生來就具備與天地精神往來的神奇,所以能知天命所授,曉地利變化,由它抽簽問卦,沒有不靈驗的。”
程曉峰被鳥兒將注意力吸引過去,頗感興趣的看著修鸞,他其實是不信這個的,但家里頭卻有人篤信不疑。就是他那位名震艷陽縣的老爹,縣委書記程雪峰。他盤算著,如果許三笑說的有三分靠譜,只要把這只鳥弄回去,趕在老爹幾日后的生日宴上一獻,倒也能謀老爹一笑。想到這兒便問:“你這鳥會算卦?”
許三笑鄭重其事:“客人要是不信,當場便可以給你算一卦。”
程曉峰點點頭,“那你就讓它給我算一卦吧,我倒要看看它是怎么算的?”
許三笑應了聲好,然后拿起桌上一截小木棍,輕輕敲在桌邊上,發出清脆的咚咚兩聲。
只見那鳥兒聽見指令后果然動了,撲棱一下跳到卦簽盒子跟前,在盒子周圍游走數圈,吊足了眾人胃口之后才慢吞吞從里邊抽出一張卦簽來放到桌上,然后靈動的跳回原位。
程曉峰等人見此情形無不大呼神奇有趣。程曉峰尤其來了興致,張口不問卦簽內容,卻問許三笑:“你這鳥兒賣不賣?”
許三笑反問他:“你的鳥兒賣不賣?”
程曉峰一聽便怒了,伸手就去抓桌上的小鳥修鸞。卻被許三笑一把按住手,冷笑道:“客人不看看卦簽嗎?”
程曉峰給他按住手以后,只覺得仿佛被烙鐵壓在了手背上,對方的手滾燙的嚇人,他抽手不回,忙下意識的點點頭道:“看,就看。”
許三笑拾起桌上卦簽,打開看了一眼,神態凝重道:“下下簽,客人要不要聽聽?”這是一個試探,許三笑故意這么說的目的是惡心程曉峰一下,看看他的反應。
程曉峰還在奇怪他的手為什么那么燙,似乎一時忘了發作,冷哼道:“為什么不聽?老子倒要看看你裝什么神弄什么鬼?”
許三笑道:“這不是我在裝神弄鬼。”一回頭看一眼米粒兒,續道:“這只鳥是我女朋友養的,生來就有這樣的本事,它算的卦沒有不靈驗的。”心想日后還要混官場,少不得跟你老子打交道,現在可不能給自己弄一裝神弄鬼的帽子戴。不等程曉峰問道這跟你女朋友有什么關系,舉起卦簽說道:“你來看,這卦簽是這么寫的,游江南三月無傘,住塞北隆冬單衣,喝涼水塞牙,吃巴豆便秘,客人,這卦簽上寫的意思就是說你現在倒行逆施諸事不順,最好立即懸崖勒馬,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許三笑說完這番話,已做好應對程曉峰立即翻臉動手的準備。
但程曉峰依然沒有發作,卻說道:“許三笑,我還想請這只鳥再算一卦,這次不算我,算你的前程。”他抬起右手在自己眼前,神態自矜語氣輕慢,“來之前有人說你小子挺邪性,我還不信,如今看果然有點道行,不但能把手弄的像烙鐵似的燙人,而且還會馴鳥,你雖然說這鳥是你女朋友的,但別指望我會相信你,許三笑,我看你是個人才,有意抬舉你一把,你這虎嘯山莊搞的不錯,我想參一股,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你是什么意思?”
許三笑心中終于能夠篤定那個判斷了,他讓米粒兒收起小鳥,一邊態度轉變,恭敬道:“程公子請容我考慮一下。”
經過幾次試探,許三笑發現程曉峰并不屬于那種很典型的雞飛狗跳天怒人怨類的紈绔惡少。這人說話挺操蛋,做事卻并不魯莽,而且很有目的性。他來虎嘯山莊找麻煩是受了別人的挑唆,來了以后也的確有所動作,不過更多的只是炫耀權勢,并沒有做一件踩線出格的事情。他到這里之后做的最過分一件事便是口頭調戲米寡婦,卻對青春逼人的米粒兒秋毫無犯。這幾天他留在虎嘯山莊雖然胡吃海塞花銷不小,但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許三笑而言,都不算什么了不得大數目。
是收拾他還是和平解決?此事尚有轉圜余地。
許三笑的腦子里飛速旋轉,分析著程曉峰的話。他必須仔細琢磨一下這個話到底是程曉峰說的還是程霸天的意思。這二者之間天差地別。如果是程雪峰的意思,那就是變相索賄拉攏,可以視作一個不太好的機會,另當別論。但如果只是程曉峰的意思,便沒多大意思了,甚至可以考慮按計劃請動老支書把他丟出虎嘯村去。股份給出去,程雪峰毫不知情,等回頭他知道的時候,發頓脾氣讓程曉峰把股份賣了,許三笑到時候可就是豬八戒照鏡子外加周郎妙計安天下,先里外不是人,然后賠了夫人又折兵。
此事還當慎重!
時間流逝,許三笑還在考慮中。
程曉峰已露出不耐之色,道:“我說姓許的,成不成的你給個痛快話,你他媽去趟省城一走就是五天,老子在這兒已經瞎耽擱四天了,縣城里頭有一堆事兒等著我呢,哪有那么多功夫跟你耗下去?”
這是程雪峰的意思!許三笑瞬間做出判斷,眸中放光,騰地一下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