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笑到蓉城第五天。
蓉城市中心的商業街上許三笑和齊蓉蓉赤手空拳走在前。霍大鵬大包小包拎了十幾只購物袋跟在后。
許三笑早將那身原計劃專門用來給范大偉留下深刻印象的戰袍換下,此刻穿了一身國產品牌的休閑裝,袖手在兜漫步在街邊的樣子,看在齊蓉蓉眼中,很有些鄰家男孩平凡而親切的意味。
許三笑入學的事情已經辦妥,玩了一手跳躍式,基本屬于弄虛作假。先加塞混進了一個成人自考本科班,這個只需錢交到位,拿材料回家學就行。還報了一個兩個月以后開學的經濟管理學MBA班,這個是必須要來上課的。
今天陪齊蓉蓉逛街,正是為了感謝她的幫忙。
“許三娃子,想不到你換了身衣服還蠻帥的嘛。”齊蓉蓉喜歡叫許三笑的小名,用一種接近于居高臨下而她自己卻不自覺的口吻跟許三笑講話。
許三笑漫步在前,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對大鵬道:“你去取車,咱們今天下午就回村。”
齊蓉蓉一怔,敏銳的察覺到許三笑似乎不大高興,玩笑道:“怎么?許三娃子生氣啦?有美女陪你逛街還不高興呀?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是有多少科大男生夢寐以求的?”
對齊蓉蓉而言,許三笑像一本新奇的讀物,深深吸引著她。但她并不懂得要如何與他接觸。從小到大,優渥的家境,還算出眾的外表和家人的寵愛,培養起的優越感讓她不自覺的將自己放在高位上。因為經歷慣了鮮花和掌聲,見多了傾慕和追求,她接人待物已形成一些固定的壞習慣,就算是主動表示與人親近時也常帶著一種施舍的姿態。
許三笑外和內剛,表面隨和睿智,內在卻是傲骨嶙峋。他確實不大喜歡齊蓉蓉身上的優越感,但還不至于到討厭生氣的程度,他只是忽然意識到學歷的事情搞定以后,繼續留在繁華的省城,其實是在浪費時間,消磨意志,而他現在還遠沒到馬放南山享受生活的階段。
“沒有,哪能呢,你幫了我這么多忙,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就是忽然想到村里還有事情沒料理完,在這邊樂不思蜀有些玩物喪志了。”
齊蓉蓉說:“沒生氣就好。”又挽留道:“干嘛走的這么急?我哥今晚就從東南回來,會把嫂子也帶過來,特意打電話說讓我安排地方吃飯,還點名請你一定參加。”
趙海峰三天前去東南接女朋友,走之前的確跟許三笑打過招呼,讓許三笑等他回來。從二人結交以來,這位官宦豪強子弟對許三笑始終高看一眼,經過最近幾次深入交談,如今這位趙大公子更已將許三笑看做是子房孔明之流。平素交往時言恭禮謹。著實有禮賢下士之風。
許三笑無可拒絕,只好答應道:“也罷,那就今晚之后再回去。”
雖說許三笑答應留下吃晚飯,但畢竟也是分別在即,為此齊蓉蓉逛街的興致淡了許多。許三笑去意已決的態度讓她感到不開心。這個許三娃子雖然神秘有趣,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省內偏遠山區里的一個小村長,本姑娘待你不薄,大哥趙海峰更是幾乎以國士待你,明顯是要培養抬舉你,偏偏你還一副不識抬舉的樣子。
“說的這么勉強,看來你是真有事,要不你還是下午走吧,海峰大哥那里我幫你分說兩句也就是了。”齊蓉蓉面帶不悅,口氣不咸不淡。在她想來,許三笑有志官場,刻意接近趙海峰,肯定跟所有人一樣,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看中的是趙海峰背后的家世。她的神態語氣已說明這是一句反話。只要許三笑夠聰明,就一定不會冒著得罪趙海峰的危險就坡下驢還說要走。
她猜錯了。
許三笑現在的想法是現階段自己還不宜跟趙海峰交往過密。他出乎齊蓉蓉意料,干脆的就坡下驢,“也好,如此就多謝了,請你替我向海峰兄分說一下,村子里的確有很重要事情,我必須趕回去。”
齊蓉蓉忽然明白,這個男人跟其他人的確不同。
許三笑連夜趕回家,寂靜的夜里,虎嘯村安寧依舊。
米寡婦家中,陰盛陽衰。一個女人和三個女孩子們正在分許三笑從蓉城帶回的禮物。
“三笑哥,你可真有辦法,林業廳那些人走了沒兩天,那個馬德貴就又回來了,還送了一面錦旗來,說咱們是環境保護先進單位。”米粒兒高興的說著。拿起一件明黃色耐克運動服,在米蘭身上比劃了一下,道:“這個給你留著上學走的時候穿。”又拿起一件淡粉色上裝披在米花身上,滿意的點頭道:“嗯,這件衣服一看就是給我們小花買的,三笑哥的眼光真不賴。”
許三笑樂呵呵看著。
米寡婦拿起一件深藍色職業女裝,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竟極為合身。許三笑真是個細心的男人,更難得是對米粒兒還這么好。她一方面替米粒兒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卻在心中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悵惘。
“三娃子,謝謝你。”米寡婦那雙似能傳聲總是霧氣昭昭的大眼睛看著許三笑,寥寥六個字,卻讓許三笑心弦莫名一緊。
他起身道:“都合身就好,另外我還買了一些益氣補腦的口服液,定時按量給米花喝的,我托人把米花的腦CT片子給省城醫科大的腦外科最好的幾位專家看過了,都說不適合做手術,這種病百萬人當中不存一例,目前國外也沒什么好辦法,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專家們說目前來看,只要不突然發生惡化變異,就不會危及生命。”
米寡婦眼中的霧氣更濃,千言萬語到了唇邊只化作一句:“謝謝。”
米蘭忽然問道:“三笑哥,你去省城的時候有沒有聽說那里正在選美?挑選山南省最美女孩做城市的形象代言人?”
許三笑想了想,似乎進城出城時看見過相關的牌,點點頭道:“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米蘭躊躇道:“我想去試試,如果選上了,就可以把妹妹帶到城里,方便她定期接受檢查,萬一病情有變化也能及時知道。”
許三笑深深看了她一眼,米家三姐妹,米蘭給他的印象是最差的,不是說相貌,而是指心地。這姑娘身上有一種憤世的冷漠氣質,與熱情潑辣充滿生趣的米粒兒相比,仿佛就是自私冷血的代言人。據許三笑所見,姐妹兩個從小到大,無論是穿衣吃飯,甚至是上學的機會,她總是一副當仁不讓的氣勢占據優勢。在與許三笑確定關系前,米粒兒身上所有衣服都是她穿剩下的。而姐妹兩個同時考上高中,又是米粒兒回到虎嘯村,把求學的機會讓給了她。而許三笑在她身上卻只看見坦然受之。
這一刻,米蘭的話讓許三笑覺得有點奇怪,這有點不像她說的話。
米粒兒一聽就來了勁兒,高興的:“好啊,從小到大就屬你會臭美,這事兒我你,參賽報名需要報名費吧?這錢我來出。”
米蘭道:“還有住宿費,服裝費,需要不少錢呢,你拿什么出?”說著,看了許三笑一眼。
米粒兒卻道:“你別看他,他只會花錢,我說這錢由我出就由我出,別忘了,我還是虎嘯山莊第二大股東呢。”沖米寡婦問道:“媽,到上半年結算時,咱們能有多少錢?”
米寡婦遲疑了一下,把臉一沉道:“這里是討論這件事的地方嗎?一張嘴就成了第二大股東,三笑沒說話呢,哪有你講話的份兒?”
許三笑道:“沒事,您忘了她當著我半個家呢,不管需要多少錢,就依著她的意思,回頭您從賬上支這筆錢吧。”
米寡婦嗔怪道:“這死丫頭一天到晚傻乎乎沒輕沒重的,也就你把她當寶貝寵著。”
許三笑問:“我不在這幾天山莊沒什么特別事吧?”
米寡婦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還是不算。”
女人處處顯露聰明其實并非明智之舉,有的女人明明很聰明,卻很會裝糊涂,就算是提醒人的時候也會把聰明的機會留給男人,這樣的女人才是真聰明。
許三笑知道她這么說就一定是很特別的事情。配合問了句:“說說看,咱們一起分析下。”
米寡婦道:“縣里頭程書記的兒子程曉峰領了一伙人來山莊玩,已經住了四天,二十幾個人,吃喝打獵一共消費了十幾萬,到現在一分錢也沒給。”
米粒兒氣呼呼道:“那個程曉峰還說什么要入股,還總色咪咪看著我媽,說要請我媽去他家當保姆,氣的支書爺爺差點砍了他,我怕壞了你的大事,使勁攔著才沒出事,支書爺爺窩了一肚子火回家了,好幾天都不愛管山莊里的事情啦。”
米寡婦一瞪眼,攔住她的話頭,叫道:“米粒兒,我跟你說什么了?”
程霸天的兒子來虎嘯山莊?記得曾聽金顯揚介紹過程雪峰的這個兒子乃是艷陽縣一霸,吃喝打獵倒在其次,聽說此君對女人向來如狼似虎,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向來是非得手不可。此番來到虎嘯山莊,既然已經看上了米寡婦,卻不知為何這么克制?是因為老支書還是另有目的?
說到錢,想起林業廳給開的那張支票,掏出來交給米寡婦道:“拿去入賬吧,另外這事兒你們別管了。”
許三笑的反應竟出乎意料的平淡。
米寡婦狠狠瞪了米粒兒一眼,看著許三笑平靜的面部表情。反而更加擔心,這個許三娃子深沉如海,上一次他舉雙手贊成孟凡德娶米蘭,之后孟凡德被他逼的當場抽搐撒瘋。這回又會對程曉峰做什么?畢竟,程曉峰可不是孟凡德之流可比的。
她現在已將許三笑看做家里的頂梁柱,生怕他會因為一時沖動,有任何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