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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坐在小杌子上,拿眼偷瞄著邢岫煙的神色。
岫煙并無意動,在細細品著香茗,良久才道:“這么說,三姑娘是答應進宮了?”
周瑞家的忙涎著臉笑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兒,三姑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別人想這么個機會還不能得呢!雖然三姑娘開始也覺得別扭,但二太太分析了厲害關系,她自然沒話可說。趙姨娘知道太太的決議,千恩萬謝去二太太那兒叩首,說不出的高興,連老太太都親自過問了此事,知道有王家在里面出力,十分放心。”
岫煙輕笑,效果果然不錯,王子騰行將就木,已經是強弩之末,這個時候不能在朝堂上掀起波瀾,便打算在后宮里做些手腳,也算王子騰是個有遠見的人。
不過,薛寶釵一心只為薛家,三姑娘探出能不能為賈家出力還是兩說......王家想借著這個機會謀求將來的發展,只怕要難。
周瑞家的覷著邢岫煙:“三姑娘轉眼便要進宮,如今正要散了秋爽齋的東西,有幾樣是預備送邢姑娘的。今兒打發我來便是說此事。三姑娘也知道邢姑娘不缺那些東西,只是這都是一點點的心意。”
周瑞家的命外面婆子抬進來一口箱子,內中裝著許多舊書,并不是傳統的四書五經,都是些辭賦游記,又或者是些宣紙筆墨。
“三姑娘還說,邢姑娘也不用想著還她什么,畢竟是要進宮,宮里的規矩大,帶了東西反招惹忌諱,不如就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去。”
岫煙點頭低聲道:“她能想明白這一點。倒是強過許多人的遠見。既然是她自己愿意,我也不好再說什么。你回去捎帶句話告訴她,若是在宮里面碰上什么一時為難的,便去找五皇子。殿下雖然年紀還小,但許多小事上看的明白,多少能幫她這個忙。”
周瑞家的連連笑道:“這自然好,有了邢姑娘這一句話,二太太和趙姨娘心也就踏實了。”
美蓮一時送走了周瑞家的,回來便長吁短嘆:“可惜了......三姑娘若是嫁給表少爺,也不失為一門好親事。如今進宮去和那些女人爭寵。也不知結局如何。”
美櫻嗔道:“咱們只覺得惋惜,賈家卻是未必,依著我猜。趙姨娘指不定多高興呢!”
岫煙坐在炕沿上,把管家娘子剛送來的金銀錁子拿出來檢查,一面看一面隨意道:“探春的位置爬的越高,路途越是平坦,趙姨娘的死期便來的越快。”
二人一驚。忙問是何故。
“王夫人心胸狹隘,在大事上把握不穩,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卻極為用心。別看探春平日不把趙姨娘當娘看待,但私下里處處補貼賈環,時常打發侍書給環小子送筆墨紙硯,只說自己用不完。扔了也是可惜。其實都是借口,目的就是盼著賈環能多用心讀點兒書。”
美櫻嘆道:“可惜......賈環是爛泥扶不上墻,辜負了三姑娘的一番好意。”
王夫人最忌諱府里的哥兒們在學業上壓過寶玉。連自己的親孫子賈蘭也不例外,更不要說是賈環了。當年賈環一出生的時候,賈母便有意叫王氏親自教養這孩子,可王氏推脫自己身子不適,連寶玉都要他姐姐帶著。自己沒法一心二用。
賈母便不好再說什么,再加上趙姨娘與賈政苦苦哀求。最后庶子抱到嫡母名下撫養的事兒便不了了之了。
趙姨娘一味溺愛賈環,王夫人故意助長這種風氣,等賈母察覺到不對的時候,賈環已經是無可救藥。再加上賈母把心思都放在兩個玉上,也就不再理會。
賈探春小小年紀就發現了問題的病根,比她老子賈政強百倍。
晚上用飯的時候,盧氏提到了探春的事兒,口中也帶了些惋惜:“各人均有各人的際遇,當初還以為探丫頭要給公主殿下陪嫁呢,誰能想到就要進宮了?好在你姑媽相中的是迎春,這不,前不久還打發人來送信,說準備重陽的時候進京給你送嫁呢。”
岫煙一喜:“姑媽要來?我怎么不知道?”
邢忠笑呵呵放下碗筷:“才要和你說。你姑父的意思是這次來了便不走了,如今咱們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溪娘村也今非昔比,幾乎家家戶戶都養水牛娘。利益越分越薄,你姑父有些積蓄,就想來京城開間小鋪子,張逸每年回京述職的時候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盧氏搶道:“要緊的是,你姑父怕委屈了新娘子,總覺得京城的女孩子,未必愿意嫁到鄉下受苦。”
岫煙冷冷一笑:“鄉下如何?我看民風淳樸,反比京城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來的簡單。”然她話鋒忽一轉:“不過來了也好,正德那兒頂多再兩三年,皇上大約就要委派重任與他了,兩個表弟和正德年紀相仿,這老話兒不是說嘛,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就叫兩個表弟跟著正德歷練歷練。”
夫妻倆面面相覷,邢忠沉聲道:“我和你媽也有這個猜測,但你姑父信里沒表明,我們也不好去問。”
岫煙夾了綠油油脆生生的鮮筍在邢忠的碗中:“姑媽要有這個意思,不用咱們問,她來自然會提。”
邢忠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架勢,笑呵呵沖妻子擠眉弄眼,炫耀的模樣惹來盧氏連連白眼。
王子騰的手腳果然夠快,不出半個月,他的請安奏折便遞進了養心殿。孝宗一面裝模作樣的關心王子騰病情,一面慨嘆老臣心意不可辜負,當下便下旨,封薛寶釵為充儀,地位比薛寶琴進宮時候高上許多,叫人不敢小覷。
反觀探春,因為上頭有薛寶釵,所以她這個美人就顯得遜色許多。
就當宮中妃嬪們如臨大敵,把薛寶釵當做眼中釘的時候,誰承想,反而先被臨幸的竟然是賈美人,而且孝宗似乎極偏愛此女,一連兩夜宿在其宮中,第三日便升了充媛,僅在薛充儀之下。
岫煙聽到消息的時候笑不可仰,美蓮在那兒嘖嘖稱奇:“三姑娘還真是......姑娘常說的那話是什么來著?”
美櫻笑罵道:“還想在姑娘面前抖包袱呢,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美蓮連連點頭:“就是這么一句。我看著三姑娘平日冷冷的,言行又板正,可關鍵時候真敢出手啊!”
岫煙心中微微一嘆,看來多數人都是美蓮美櫻的想法。然自己卻不這樣想,探春和薛寶釵放在一處,前者的狡黠遠不及后者。如果自己猜的不錯的話,一定是薛寶釵不想做出頭鳥,順勢退下去,讓探春擋去了多數的敵意。
可唯獨有一處解釋不通。
岫煙找了個機會將正德叫至家中,只說這里面的蹊蹺。
正德揮手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更叫他的貼身小太監們去門外遠遠的守著,不準靠近。
“弄什么神神秘秘的?”
正德壓低聲音道:“姐姐就是不來問我,我也要把這事兒和你說的。開始我也只當父皇是喜歡賈充媛,可后來才覺得不對勁兒。父皇這一個月來,每晚用完晚膳,必定要去御花園里走一圈兒。開始有妃嬪們想來個偶遇,可周貴妃就因為這個被父皇訓斥,時至今日還被冷著呢。妃嬪們見狀不敢造次,每到晚膳后都躲著不敢去御花園。”
岫煙眼珠子一轉,便猜到了個大概:“只怕皇上正與美人兒幽會呢,被周貴妃打擾,自然心中不快。”
正德一拍手,笑道:“姐姐一猜就中,那你說說,這美人兒是誰?”
自然是薛寶釵無疑。
岫煙心下一凜:“難怪,難怪皇上遲遲沒給薛寶釵進封,想必就是怕她樹敵太多。探春的進宮正是天賜良機。”
正德進宮這些時候,從沒見過皇上對哪個女人如此用心。薛寶釵算是個例外,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只怕皇后最強勁的對手已經出現了。
岫煙也想到了這點。一個男人,越是愛戀一個女人,就越想保護她。可惜后宮中的女人頂多得到些寵愛,帝王無情,寵愛的日子是有時限的。
薛寶釵得到了與眾不同的保護,怎么能叫人不驚?
她以前以為薛寶釵在宮內沒有依仗,可以與正德聯手。然而聽到今天的這席話,岫煙全然變了想法。薛寶釵不會是個輕易滿足的女人,她完全可以憑借孝宗的寵愛得到更多的東西。
例如皇子,例如妃位,例如中宮寶座。
屆時,正德就會成為她的絆腳石。
岫煙拉著正德道:“薛寶釵沒有子嗣前,你大可以和她往來,不過永遠記著,一旦她有了自己的兒子,你們的合作立即終止,不管她說什么花言巧語,你只管不理就是。”
薛寶釵現在能將探春做擋箭牌,將來為了自己的兒子,未必不會推正德在面前。岫煙不想自私,但卻又不能不自私。
正德注定不能失敗,他的失敗,換來的就是邢家的滅頂之災。
岫煙心下一動,忙在書架子上找出了一本《后漢志》放在正德手里:“把這個交給賈充媛。”
正德不解其意,要說這《后漢志》自己也是熟讀的,可姐姐用意何在?
岫煙笑道:“你不用問,賈充媛看了自然明白。”
正德只好將信將疑的收下,坐了小片刻才起身回宮,然想了一路,差點沒把書翻爛,仍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