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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歐陽家的后角門被輕輕推開,從內中走出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梳著簡單的雙丫髻,湖藍色的單夾衣,配著下半身的藕荷色的八扇裙,托顯得整個人眉清目秀,透著機靈勁兒。
這小姑娘往胡同里打量了打量,見無人走動,便步履匆匆的跨過巷子過道,敲開了邢家側面那扇黑黝黝的小偏門。
開門的小廝見是她,忙將人讓進去,關門時候還刻意多盯了歐陽家大門片刻,見確實無人跟著追出來,才輕輕合上大門。
這小姑娘姓康,她祖母便是當日為岫煙通風報信的康媽媽。
戚家事敗之后,戚二少和二少奶奶把宅子買給了歐陽家,許多老仆也都順帶著留了下來,認了新主人。歐陽家從南邊來,除了老太太和兩位姑娘的貼身婢女們,余下許多都是用了戚家的舊人。
康媽媽見歐陽家待人和善,出手也闊綽,忙把自己的大孫女珠兒也送了進來。康珠兒長的嬌俏可愛,女紅刺繡也拿得出手,沒進府邸幾天就得了歐陽老太太的喜歡,如今被調進了正房,做了老太太身邊的三等丫鬟,雖然只是做些粗活兒,但歐陽老太太時常有打賞,屋子里散的果子更是數不勝數。
正房的一二等丫鬟都是從揚州帶回來的家生子,康珠兒被暗中排擠過幾次,心中一直耿耿于懷,所以康媽媽一經把話交代給她,康珠兒便應了。
從此后歐陽老太太開始,康珠兒暗中給邢岫煙送過三次消息。不但將歐陽老太太親近誰,疏遠誰打聽的清清楚楚,更將歐陽家這位老夫人的日常作息,飲食用度調查的明明白白。
今天本不是康珠兒在房里當差。可當那個姓顧的公子一來拜訪的時候,康珠兒就察覺出不同味道來。她忙和同屋住的小紅換了差事,替她半日。mhtxs.cc[棉花糖]半個時辰前。那位顧公子才從歐陽家離開,康珠兒覷著府內上上下下都在用晚飯,沒人在意她,便和同屋的大丫鬟,歐陽老太太的心腹丫頭月牙兒請個假,偷偷溜了出來。
康珠兒不敢回家,徑直來了邢府。
岫煙剛用過晚飯。正與盧氏說話兒,聽人來匯報,忙找了個借口出來見康珠兒。那丫頭正站在岫煙的閨房門口和芳官說話,并不往里面進。
芳官正對著岫煙,一見忙不迭的迎上來。手點了點康珠兒:“姑娘,康妹妹來了小半天,我請她進去坐坐,康妹妹卻不敢。”
康珠兒臉一紅,垂頭羞赧:“姑,姑娘!我是個三等丫鬟,粗俗的很,不敢踐踏姑娘的香閨。芳官姐姐請我進去,我覺得還是站在門口好。”
岫煙笑著挽起康珠兒的手:“你要是這么說。就對不住我和你祖母之前的老交情了!好丫頭,快進來,你今兒就是不來,我也有句要緊的話問你!”
康珠兒被岫煙帶進了屋子,可并不四處亂看,跟她祖母康媽媽的性子截然相反。
“前兒我叫人偷偷給你祖母送去了治咳嗽的藥。可收到了?”岫煙叫芳官去斟茶,康珠兒聽見邢姑娘問自己,屁股剛坐下片刻,就又重新抬了起來,畢恭畢敬道:“祖母吃了甚好,姑娘請的那位大夫難得的好脈相,幾針下去,祖母的病就去了大半。祖母原是要來親自謝謝姑娘的,只是病軀不敢上前,便叮囑我,若是有機會得見姑娘,一定給姑娘磕個頭!”
說著,康珠兒便要屈膝下跪。
美蓮和美櫻早把人攙扶了起來。岫煙笑道:“我請大夫問過,康媽媽的病是急癥,雖然來勢洶洶,但只要對癥下藥,就能藥到病除。好在你們沒拿我當外人,及時找了我,不然那大夫也說過,若是再耽誤三四天的功夫,便是華佗在世,也未必能除了病根。”
康珠兒一面聽邢岫煙說,一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姑娘的恩情我們康家一輩子不能忘!沒有姑娘幫忙,我小叔也不能免了奴籍出去營生。姑娘延醫為我祖母問診,還尋了人參給她下藥,這些恩典珠兒都記著”康珠兒緊咬下唇,似在屏氣,停頓了片刻,她才仰頭直視邢岫煙:“姑娘,今天我在老太太的上房,碰見個奇怪的人!”
岫煙心一緊,目光灼灼的看著康珠兒。
“白日里有位姓顧的公子去府上,我給端的茶水,進去的時候,老太太臉色不大好,若是平時,老太太的心腹丫頭月牙兒都會幫著說勸幾句,消了老太太的火氣。可這次不同,月牙兒姐姐一直站在老太太身邊,沒言語半個字。府上的兩位小姐也在,都是大氣不敢出一下的。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兒,等送了茶盞之后便留在外堂屋里幫著幾個姐姐打下手。不大會兒,就聽見里面惠萍小姐罵那顧公子,還有惠玲小姐的啼哭聲。”
康珠兒邊說邊不斷回想著白日里見的一幕場景。
戚家留下的老人兒比較多,和歐陽家的人形成兩股勢力。惠玲小姐還好,總待她們一視同仁,說話和和氣氣的,還時常有打賞,大家也多愿意往惠玲小姐的院子里跑。可惠萍小姐就截然相反,不但性子潑辣,而且常常打罵戚家的老仆人。連她們這些剛剛從家生子里提拔起來的小丫頭們也多不入她的眼。
大伙兒對惠萍小姐是敬而遠之,輕易不靠近她的身前。
岫煙沉吟片刻:“兩位小姐一個不顧斯文,當著外男的面兒大聲辱罵,一個狼狽的小聲哭泣?歐陽老夫人有什么舉動?”
康珠兒輕輕一嘆:“他們在內室,我聽的不清楚,而且堂屋里的幾個姐姐覺得事情不對,便將我們三等的丫頭都轟了出去。顧公子走的時候,我看見老太太親自送他出門,而且滿臉的笑意,不過兩位姑娘明顯都哭過,眼圈紅的跟兔子似的。”
康珠兒見邢姑娘沉默不語,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姑,姑娘,是不是我這話沒什么用處?”
岫煙莞爾一笑:“自然不是,用處極大!”
康珠兒拍了拍胸口,靦腆的看著邢岫煙:“我們家虧欠姑娘的恩典太大,姑娘放心,只要歐陽家那邊有消息,我一定盡快送過來。”
岫煙叫美櫻準備了一個荷包給康珠兒,又叫芳官親自將人送到角門去。
一路上,芳官不停覷著康珠兒,等快到角門的時候,芳官一把拉住她,壓低嗓音問道:“你跟我們姑娘說什么了?怎么神秘兮兮的?還有美櫻姐姐為什么給你那個荷包?你知不知道那荷包里裝的是什么?”
康珠兒不耐煩的甩開芳官的鉗制,語氣疏離:“姑娘給我,我怎么好意思問?不過是些女孩子常用的小玩意兒罷了。”
芳官一指頭戳在康珠兒的額頭上,咬牙切齒道:“真是個笨蛋!那里頭是只南海珍珠!”芳官越發覺得康珠兒和姑娘聯手隱瞞了自己什么,不然不會把那么貴重的東西送給康珠兒。
芳官心中百般好奇,拉著康珠兒就是不松手:“好妹妹,我在姑娘面前可是吃的開的人,你別瞧現如今是美蓮和美櫻兩個最得寵,可等她們嫁了人,姑娘最器重的豈不就是我了?你把你為難的事兒都告訴我,我給你細細的參詳參詳,保管你將來在我們姑娘面前不吃虧!”
康珠兒笑瞇瞇的用左手撥開芳官的鉗制,淡淡道:“等芳官姐姐真有那么一日的時候,我再和姐姐說也不遲。”
芳官眼睜睜看著康珠兒的背影消失在角門處,不禁跺腳低聲咒罵:“哼,別以為我沒瞧見,你倒是會討好美蓮,等有朝一日叫你們都落在我手心兒里,哭著喊著來求我!”
轉眼秋闈在即,孝宗無意中翻閱卷宗,見了賈政的履歷,心下較為滿意,便欽點了他為金陵學正,遠赴去督考。賈政心中感激,第二日請旨進宮謝恩,當天下午就收拾行李啟程奔赴金陵。
賈寶玉原本得北靜王和三皇子的幫忙,也要參加今年秋闈。然而賈政一走,寶玉頭頂的大山就沒了,他豈有不肆意做樂的理?
于是大觀園里日日斗雞走馬,一干脂粉堆里,日子好不快活,今日和賈母要錢置辦個螃蟹宴,明日求了王夫人賞賜些上好的紙筆,送與各位姊妹,非要弄個長軸出來,將這秋日私語繪出個雛形來。
偏賈母和王夫人抵擋不住賈寶玉的軟磨硬泡,都一一應了。
李宮裁的兒子賈蘭也中了秀才,今年年紀太小,本來是不打算叫他去試試的,可眼見小叔子賈寶玉在大觀園里沒個正形,李宮裁心里不安。她是老太太親自點名住進稻香村里,專程交到幾個姑娘的,想要搬出去,除非有個正當理由,想來想去,也只有賈蘭考中了舉人,李紈才能去和老太太說。
想明白這一點,李紈更不肯放松對賈蘭的管教,比稍早更嚴厲數倍。
十月底,天氣漸冷,都城街頭巷尾卻一片熱鬧景象。隨著貢院大門的開啟,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