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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兒正和平兒等說話,外面婆子就來報,說邢家姑娘帶著小少爺瞧奶奶來了。鳳姐兒大喜,忙挽著平兒出去迎接。
“我的好妹妹,這么冷的天難為你來看我,該是我和你哥哥去瞧舅舅、舅母才是。”
平兒趕忙挑了簾子將人迎進屋。外面實在冷,不過幾步路,岫煙的大氅上就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再瞧小包子正德,正跺著腳搓手呢!
可把王熙鳳心疼壞了,一把將正德抱上了火炕。正德四下環視一圈,卻不見巧姐兒,便問王熙鳳。鳳姐兒嘴角泛起苦笑:“老太太因舍不得巧姐兒在外面受委屈,說是我們夫妻安頓好了,年后再去接人。”
正德有點沮喪,平兒忙旺兒媳婦拿了酥餅給正德,正德知道姐姐和二嫂子還有話說,就乖巧的抱著酥餅啃,也不搗亂。
岫煙摸了摸弟弟的腦袋,“管家那里有你給巧姐兒的禮物,過會兒給二嫂子抱來瞧瞧。”
正德大眼睛放亮,恨不得現在就去。平兒心領神會,笑呵呵看著她們姑嫂二人:“我帶著正德少爺去后屋坐坐,巧姐兒那還有個九連環呢!”
這可正合了小包子的心思,他忙將酥餅塞給岫煙,小屁股一蹭,當即從炕沿上滑了下來,速度快的眾人來不及反應,拉著平兒的手就出了內室。
王熙鳳羨慕的看著正德:“我要是有這么個好孩子,就是少活十年也值得。”王熙鳳這二年為元妃省親的事操勞太過,后來保養不慎。流過一次產,并添了下紅之癥。這些日子以來又經歷印子錢的是是非非,上個月行了經之后,這一個月。竟瀝瀝地沒有止住。
王熙鳳暗地里著急,再見了正德之后,心里越發的苦楚。
岫煙安慰道:“嫂子這些年就沒找個正經的大夫仔細瞧瞧?”
“怎么沒瞧。太醫院里的幾個杏林高手都去把過脈,可口風竟一致,說我只要靜靜的休養,二三年的功夫也就得了。二三年二三年,這都幾個二三年了,可哪有半點動靜!”
王熙鳳見邢岫煙似笑非笑,心頭涌起不好的感覺。她忙推岫煙:“莫不是你覺得有蹊蹺?”
“嫂子,你自己想想,嫁進賈家這些年,要是沒問題你不早得了孩子?怎么可能叫巧姐兒一個孤雁似的落單?可那些太醫偏偏一個嘴巴說話,要說沒問題。我可不信!”
王熙鳳被岫煙說的心慌,左手不禁捂著自己的肚子。那里常年冷冰冰的,溫熱的手覆上去就像蓋著冰塊。她年輕做姑娘的時候可并沒這個毛病,然而在生了巧姐之后,王熙鳳就格外怕冷,一到冬日,地龍火炕是一定要燒的旺旺的,大毛衣裳,手爐子......一樣也不能少。
“嫂子也別急。左右你們也出了那地方,我不信京城里沒有名醫,就算沒有,就往南邊再尋去。”
岫煙讓美蓮將食盒抬上來,里面一碗一碗都是腌制好的炙肉,夾雜了些當下不多見的黃瓜條。脆生生碧盈盈的擺在肉片中間。饞的人口水直流。
“嫂子今天剛搬來,榮國府未必給了你們懂得下廚的婆子,我就叫人預備了這些,晚上你和璉二哥自己動手烤著吃,又熱乎又解饞,比什么面餅火腿都強。”
王熙鳳見邢家連燒制的爐子都先一步備好,感激的不知說什么才是。她只拉著岫巖慢慢哽咽。
“二奶奶,外面有個楊氏,說是住在隔壁的鄰居,知道咱們家今日喬遷新居,特地過來祝賀。”
王熙鳳趕忙擦了眼眶,望向進門的婆子:“替我謝謝那位太太,等明兒我們得了空再去回謝。”
鳳姐兒此舉挑不出理來,鄰居雖然友善,但絕少人家會挑主家正忙的時候來打擾。不大會兒,婆子去而復返,“二奶奶,那婦人堅持不肯走,還說......還說......”
王熙鳳鳳眼圓瞪:“還說什么!”
“還說和邢姑娘是舊識,因見了邢家的車馬才過來拜會。”
岫煙啞然失笑:“認識我?這倒有趣,嫂子,你且容我出去看看!”王熙鳳忙道:“妹妹是好人家的閨女,干嘛落了身份出去?叫那個楊氏進來說話就是。”
婆子忙出去叫人,岫煙心里卻犯疑,她在京城哪里認識什么已婚女子?正琢磨著,就見門口迤邐而來一個倩影。
但見對方身穿藕荷色撒花毛皮褙子,下著玄色團花朱子裙,身披桃紅錦緞披風。烏黑發亮的秀發,頭綰風流別致的凌云髻,輕攏慢拈的云鬢里插著玉蘭點翠鈾,腕子上戴了一個珊瑚手釧,腰系牙白絲攢花結長穗網絳,上面掛著一個淡金銀絲線繡蓮花荷包。
岫煙當即站了起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來者。
“邢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難不成一年不見,姑娘就忘了奴家?”女子蠻腰一扭,風流標致的模樣不是楊有志的通房小妾薇兒還會是誰?
王熙鳳兩相看看,就明白眼前的楊氏來意不善。鳳姐兒是誰?寧榮街上有名的辣子,她還沒見過敢跑到自家來撒潑的人呢!
鳳姐兒不冷不熱問道:“你是哪家的姨娘,好不守規矩,既然是鄰居,也該你們太太出面拜訪,打發個通房丫頭來是什么道理?”
岫煙真想沖王熙鳳豎起大拇指,二奶奶眼睛真是毒辣,一語就道破對方上不得臺面的身份來。看薇兒這個做派和打扮,還真像哪家的少奶奶,誰敢將她和小妾聯系在一起?
岫煙莞爾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薇兒姑娘,這是我嫂子,她心直口快,要是哪里叫薇兒姑娘不爽利了......你也別往心里去。剛才婆子來回稟,說是隔壁的奶奶楊氏,我心中還犯疑,如今見了薇兒姑娘就更奇了,難道楊公子已經抬舉了薇兒姑娘做平妻?”
薇兒眼中閃過懊惱,可很快又恢復了常色,臉上不無得意:“我們公子進京備考,老太太囑咐我跟著上京來打點內宅。奴家雖不是平妻,可在我們公子眼里,這也沒什么區別。倒是邢姑娘......奴家在吳縣可沒少聽關于姑娘的閑話。哎呦呦,那叫一個難聽。要不是看在兩家曾經做過鄰居的份上,奴家也不用來找這個不自在。”
薇兒抖抖手里的帕子,擰著脖子:“連個茶水也不說招待招待,貴府好大的架子。”
王熙鳳差點沒將矮幾上的杯盞砸向對方的腦袋。
岫煙淡淡一笑:“薇兒姑娘這話是假,找我不自在是真。我們邢家在吳縣名聲向來頗佳,父親又善待百姓,若真有閑言碎語,也是對方用心險惡,遲早要被揪出現行。”
薇兒一怔,繼而大笑:“邢姑娘好大的口氣,你怎么就認定是別人的錯兒,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是邢姑娘自己不檢點,難道怪別人?”
王熙鳳站起身,夾在著冷風就沖薇兒走來。薇兒才說到得意處,就見對方來勢洶洶,害怕的往后倒退:“你,你干什么!”
王熙鳳冷哼道:“你若是我們家的奴才,我早叫人亂棍打死了你!哪里還容下你在這兒亂吐黑水兒!糊涂油蒙了心,爛了舌頭,不得好死的下作小娼婦,你是個什么東西,奶奶我家的門也是你能登的!”王熙鳳一面大罵,一面吆喝了外面伺候的旺兒媳婦等將薇兒打出去。
薇兒好不狼狽,她自詡口齒伶俐,可到底是南邊來的女子,怎地王熙鳳這破落戶!
還沒對招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被旺兒媳婦幾個打的是抱頭鼠竄。
岫煙追出外面,站在臺階上看著薇兒的狼狽模樣,還大聲笑道:“嫂子別急,我和楊家大少奶奶感情最好,等我捎封信過去,只說要買這個丫頭,她一準愿意送我。屆時嫂子是打是賣,還不由著你做主!”
薇兒逃也似的去了,前面賈璉聽著內院鬧騰慌,忙進來探個究竟,見有個小媳婦從內院跑出來,賈璉大驚,還只當是個外賊!抬腳就踹在薇兒的心口窩上。
薇兒一個屁墩坐在地上,也不敢叫疼,狼狽的爬起身就往外跑。
等賈璉聽說是來找岫煙晦氣的,賈璉挽著袖子就要去隔壁尋事。他是不再做榮國府的二爺了,可也不容旁人欺負到自家門上!
岫煙忙笑著攔他:“二哥哥不必去,我敢擔保,不到晚飯的功夫,他們家少爺自然過來賠不是,你去了反而顯得沒理。”
賈璉將信將疑,岫煙也不多解釋,只將食盒帶來的東西都交給這夫妻二人,牽著正德回鳳尾胡同。晚間王熙鳳親自斟酒,夫妻二人在炕上對坐,平兒在下面烤肉,三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辜負岫煙帶來的那些美食。
正說到明兒去給舅舅和舅母請安,外面便來報,隔壁的楊公子特地來給二爺和奶奶賠不是。
賈璉與王熙鳳不禁對視,“邢妹妹了算的還真準,你且坐著,我出去會會這個楊公子!”
王熙鳳忙叫住他:“別忙,先抻著他。你是沒聽見那個死丫頭的話,擺明了就是奔著咱妹子去的,想必這個楊公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真打量咱們好欺負!別落在我手里,萬一叫我逮住把柄,一準叫他好瞧!”
賈璉聽了鳳姐兒的話就沒動地方,穩穩當當的又吃了一塊肉,覷著天色全部暗沉下來,這才慢慢悠悠站起身往前院正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