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同盟對匹茲堡大屠殺的受害者的清點已經全部完成,大部分死者尸體都將在火化后被家屬帶走,同盟國會已經一致通過對華盛頓和匹茲堡的死難者的撫恤提案,這大概是國會重新恢復工作后通過的第一份和戰爭無關的提案。※%,另一方面,戰時物資管制的聽證會也將在下午舉行,我們現在將為您轉播同盟總統的講話…”
——同盟自由電視臺 “如大家所見,伊卡洛斯危機已經不再是政治立場的分歧,而是aca想要毀滅人類的鐵證,如果說對華盛頓的襲擊,是向同盟的無恥宣戰的話,那么對匹茲堡滅絕人性的毒氣屠殺,就是aca對整個文明世界甚至整個人類的宣戰。我,史蒂夫.哈羅德,在此宣誓,必將帶領同盟的將士,讓aca血債血償。對于策劃這次攻擊行動的戰爭罪犯,我想告訴你,你可以躲藏,但是我們會找到你,你可以逃跑,但我們會抓到你,不僅整個地球,整個太陽系,都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所…”
一聲電流音后,在播放同盟總統講話的電視,毫無征兆地被關掉了。
“喲,赫麗斯?”
坐在一旁的蕾安娜抬起頭,赫麗斯沒有回答,只是電動輪椅無聲地轉動了起來,直接走向了病房的陽臺。
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了,不大,但卻一直淅淅瀝瀝地滴答著。
戰斗已經結束了,即使戰爭才剛剛開始,至少屬于棱鏡小隊的戰斗,可以稍微中止一下了。
因為這支隊伍已經沒有戰斗力了。
凌羽身受重傷。靠著意志一直堅持到最后,倒下去后各種生理指數就全線標紅,搶救了半天才沒有直接死掉。
婕絲被打斷脊椎,至少需要一周才能恢復行走能力。
羅根被神經毒氣破壞了中樞神經,進而影響了大腦,已經脫離危險。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琳妮雅在劇烈運動和精神打擊下傷勢惡化,被嚴令臥床休養。
這樣一來,預定明天進行斷肢再生手術的赫麗斯,反倒成了一群人中可能最快恢復的角色。
“你從來不說話,但是心里想的卻比任何人都多,對嗎?”
蕾安娜將手中厚厚的書本合上,放在旁邊的茶幾上,走到赫麗斯的身后,抬頭看著被雨水沖刷的幾乎看不見外面的落地窗。嘆了口氣。
“那就讓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好了,反正不能抽煙,悶得很。”
蕾安娜抬起手,摸了摸嘴唇,仿佛那里還有一根煙一樣,黑衣女子雙手環抱在胸前,退了一步。
“你在想,這場戰爭對吧?你在想很多事情。你在想aca的態勢,同盟的態勢。揣測這場戰爭的結局,就像當時在飛機上一樣,你事實上,樂在其中對吧。”
蕾安娜閉上眼睛,卻沒有停止闡述。
“但是,除了這些。你還在想,想我們,想棱鏡小隊的每一個人,想那個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之間的爭執…對吧?”
我知道凌羽是對的,但是…琳妮雅也沒有錯吧…
赫麗斯沒有說話。只是在布滿雨滴的玻璃上留下這樣一句話——玻璃是內置了電子顯示功能的。
“如果這個世界能簡單的用對錯來區分的話,那很多事情就不需要這么麻煩了。”蕾安娜嘆了口氣,轉過身,走到旁邊的果盤邊,拿起一個蘋果,放下,又拿起一個橙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輕地用只剩一半的染色指甲剝開外皮。
“老實說,我是懶得去考慮這些問題的,在我看來,你們都是理論家,隨便去大學里都能戰翻一群老教授,我這種大二肄業從軍的不良大姐根本回答不了你們的問題。”
蕾安娜拿著橙子,小心地將皮完整的剝下來,然后掰成一牙一牙,放在旁邊的一次性盤子上,端到赫麗斯面前。
“只不過,大姐我呢,看人還是有幾分準頭的。”
蕾安娜看了一眼赫麗斯,赫麗斯輕輕地轉動了一下貓耳,抬起手拿起一片橙子,塞進嘴里緩慢地咀嚼著,而后在屏幕上投影出來一行字。
蕾安娜姐姐怎么看?
“噗,你這聲姐姐我就收下咯。”蕾安娜輕輕笑了笑,夸女人年輕永遠不會錯,她拿起一片橙子,塞進嘴里,抬起頭,看著淅淅瀝瀝地滴答在玻璃上的雨滴,輕輕開口。
“婕絲.美諾是個理想主義者,一個每多活一天都是恩賜的存在,或許你們都看到了她的笑容,如同陽光一樣溫暖,但是你們不知道,陽光其實也是很冰冷的。”
蕾安娜瞇起眼睛,目光似乎要穿過厚厚的云層。
“正因為不用考慮自己,也不用考慮未來,婕絲.美諾可以做出冷酷到令人恐怖的決定,她對自己的概括沒有錯誤——她會毫不猶豫地犧牲少數人,來換取大多數人的利益,這就是她的信仰。”
“而琳妮雅?她根本不是個軍人,她根本就不該出現在戰場上。”
出乎意料的,蕾安娜對琳妮雅的評價顯得多多少少有點刻薄,讓咀嚼著橙子的赫麗斯都微微動容。
“戰場上需要的是勇士,而不是農民,農民或許可以成為勇士,但不僅僅是一個改造手術就可以改變的。”蕾安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給出了答案,“勇士和農民的區別并不在于力量,而在于內心。”
“我最討厭的一種人,就是那種站在戰場上,對屬下說‘我會把你們全都活著帶回去’的隊長——倒不是因為理想主義,而是因為,從一開始,思路就錯了。你是一個戰士,你在戰場上只有奮勇殺敵才有活下來的可能,而一心想活命則鐵定完蛋。”
“你肯定要問。這種人和琳妮雅有什么關系,那我告訴你,他們其實是一種人,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要保護的東西。為之戰斗的理由,是‘現在’而不是‘未來’。”
“想想看,我們都在說,當英勇無畏的戰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時候,肥頭大耳的政客們在后面花天酒地,我們一般都會痛恨這種行為,但是如果把這群政客換成一群農民呢?我這樣比喻一下,你是不是就能稍微理解了?事實就是如此。或許你會說,這些農民也會為戰爭出力啊。就像加班加點的工人一樣,沒錯,但是走到這一步,都不是琳妮雅能夠容忍的。
她的家鄉,她理想中的想要保護的東西,一個沒有受到任何戰爭影響的世外桃源,這不好笑嗎?事實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騎兵隊永遠地不要卷入這場戰爭。否則一旦真正的戰爭爆發,她所保護的人會自己走上前線。獻出生命去爭取一個沒有戰爭的‘未來’。”
“這就是戰爭的真相,當兩個世界的人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到必須用戰爭才能解決的時候,那就必須用足夠的鮮血才能洗刷,這不僅是敵人的鮮血,還需要我們的鮮血,逃避無法解決問題。沒有人會幸免,也不存在世外桃源,所有這樣想的人都只會給自己身邊的人帶來更深重的災難。”
“事實上,在我看來,唯一盡快結束戰爭的方法。恰恰是舉國動員,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敗敵人,戰爭一旦打響,一代人就會被犧牲,但是如果打10年,第二代人也會被犧牲,時間越久,犧牲的人越多,這就是我所說的‘未來’。”
“這是戰爭的最根本法則,并不是tf或者一些科學發明就能改變的,tf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或許有強大的戰斗力,但是tf終究還是人,戰爭不可能只在tf之間爆發,tf也不可能將所有人都保護起來。”
“但是遺憾的是,現在很多騎兵隊的人,都是這么想的,而不久之后,他們或許就會發現,戰爭根本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說到底,他們還是一群沒見過血的農夫而已,就算穿上盔甲,拿上分子振動劍也改變不了這點。”
“所以,看上去,琳妮雅似乎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但是顯然,她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什么,這是戰爭,是人類文明創造出來的最恐怖的怪物,它一旦誕生,就需要無數的鮮血和靈魂才能被封印下去,整整一代人,或者數代,沒有人能夠幸免。”
蕾安娜嘆了口氣,結束了評論,而后補了一句。
“所以其實我覺得,如果琳妮雅想要和羅根一起離開,那或許是更好的選擇,他們兩個,真的不算是戰士——比起琳妮雅,那個花花公子連戰斗的理由都沒有…這樣想想,或許離開反倒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士兵們互相信賴并且為相同的目的作戰,這樣我們才有軍隊而不是一群只會亂開槍的烏合之眾——這是琳妮雅告訴我的。
“沒錯,所以我希望,凌羽身邊的人,至少都和他有同樣的目標,我已經可以想到,他將來會面對的那些連我都不敢想象的危險…我不希望那個時候,他的背后沒有人看著。”
所以你告訴我這些?
赫麗斯轉動了一下貓耳,抬起頭,看向蕾安娜。
“你是最可靠的人了,因為不管凌羽做什么,怎么做,犧牲什么,放棄什么,你都一定會跟在他身邊。”蕾安娜轉身,將空掉的盤子拿到旁邊,塞進垃圾桶,“不要反駁我,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小女生的心思,天塌下來都不會改變。”
“除非他們長大。”
蕾安娜的最后一句,稍微顯得有點惆悵。
赫麗斯的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很難看出來此時她到底是什么情緒占上風。
“小赫麗斯我進來啦!”
伴隨著一聲熟悉的自報家門,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不過過了三秒鐘,拄著拐杖的婕絲才扶著墻壁出現在了門口。
“…我記得你必須要臥床休息啊!”蕾安娜直接迎了上去,扶住了婕絲,然后嘆了一口氣,“算了,估計除了凌羽誰說都沒用。”
“嘿嘿,替換用的脊椎零件已經更換過了,現在就是一些生物部分的愈合,早點下床活動對恢復行走感覺是有益處的哦。”
“總之先趴下吧。”蕾安娜扶著婕絲走向床的方向,不過婕絲卻是搖了搖頭。
“沒事,我可以坐。”
婕絲在蕾安娜的攙扶下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顯然坐下的瞬間后腰還是有點疼痛,不過卻沒有影響少女從兜里掏出一個電子板,滑動了幾下。
“不過,我可不是隨便串門,我來找你們是有事情的,很重要的事情哦。”
“我猜,是對凌羽進行機械改造的事情吧。”
蕾安娜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唇,但是卻沒有摸到熟悉的香煙,這讓她有點局促。
而赫麗斯,則是完全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