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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河北志雄 第七章

  蒙先豪并沒有住進臨時的官邸。左右是要去金陵的,還是住在書院里比較舒服。當然區別還是有的,巡撫郭怒調派了一隊軍兵,把昔日安靜的臨江書院給保護起來了。

  德裕帝朝會一怒,巡撫郭怒的小日子便不那么好過。能夠坐在一聲巡撫的位子上,郭怒自然不是一般的角色。朝中大統的爭奪郭怒該知道的一點沒錯過,所以江南省的鄉試,巡撫大人是一點邊都不沾,還是堅決不沾。

  不沾邊的道理有二,其一為齊王李雍來了,騎墻派的典型代表人物郭怒,自然不肯在這個時候與齊王有任何私下的接觸。所以,齊王李雍來到的第一天,郭怒帶著手下的官員們接一下宴請一下,就人間蒸了。蒸歸蒸,但是主考官蒙先豪的安全問題,他是要做好的。齊王的安全問題嘛,看看齊王李雍身邊的三十幾個大內侍衛就知道,不需要他來煩這個神。

  理由之二,蒙先豪復起,即將入主翰林院。雖然不能就此入閣,但是大家都知道,沒在翰林院里呆過干過主要領導的,你別想跟內閣沾邊。多少封疆大吏,比如郭怒這樣的,因為沒進過翰林院,這一輩子基本上也就算到頭了。周致玄就更不得了了,齊王帶著圣旨來的,鄉試結束便卸任回京。回去干嘛?入內閣唄,回去了能不能成為內閣輔臣現在不好說,將來呢?以眼下周致玄的圣眷,遲早的事情。也就是說,兩個主考,一個肯定要成為內閣輔臣,一個則是可能性很大的要入內閣的復起之臣。再看看眼下朝中的風向,這兩名主考加一個齊王的監考,這鄉試郭怒要是沾邊,那就是個棒槌,還是個大號的棒槌。

  因此,這些日子郭怒雖然沒有過多的露面,但是下面的人都得了巡撫的話,小心伺候著這兩位爺。齊王那邊郭怒則是不敢伺候,來往多了楚王猜忌不說,皇上也要懷疑齊王勾結外臣吧?

  榜的次日,齊王便回金陵去了。郭怒送行的時候出現了,領著幾十個收下到碼頭上恭送李雍。令人吃驚的是,齊王的坐的大船上。半掛著一桿鑲著黑邊白旗。不知道內情都覺得這不吉利,郭怒也沒太搞明白。

  齊王前腳走人,后腳郭怒就活泛了。回家換了便衣,輕車簡從往臨江書院而來。論關系,郭怒和蒙先豪是同榜的進士,也就是所謂的同年。在官場上這算是很近的關系了。不過這個關系在蒙先豪倒霉的時候,好像沒有多少作用。

  蒙先豪要回翰林院,沒有跟著齊王一陣走,而是找個借口晚幾天走。這在郭怒看來是一種政治上的成熟,以前郭怒就覺著蒙先豪不成熟。作為同年,在蒙先豪要走的時候,郭怒是要送一送的。

  臨江書院的院子里空蕩蕩的,滿頭枯葉的槐樹下,一張小桌子,兩張竹椅,兩個大叔,三五個小菜,一壺酒。這是郭怒摸到地方時看見的一幕,看見周致玄的時候郭怒并不吃驚,周致玄在這不意外,不在那才叫意外。

  想想也是啊。齊王走人,這兩位不送,還在院子里喝酒。整個江南省官場,也就這倆個敢這么干了。但是人家就這么干了,還坦然的很。

  “狀元公!郭某前來叨擾!”論品級,郭怒比這兩位高不少,但是在這兩位的面前,郭怒一點上官的架子沒有,反而是笑嘻嘻的隨意的推門而入。

  “大人來了!”蒙先豪和周致玄一起站了起來,客氣的拱手致意。都是便裝,官場上的禮節自然不“必執行,不然郭怒也沒必要便裝出現。

  “兩位今日不在衙門里呆著等學生們的拜見?”郭怒露出一副好奇的樣子,蒙先豪和周致玄這么做,多少有違常規。

  “見不見的又如何?只要是有心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在哪里見有什么不同?”蒙先豪笑著回了一句,周致玄沉默以表示默認。

  孟覺曉等三人,穿戴整齊來到學政衙門,沒曾想撲了個空。兩位主考一個也不在,門口一堆考生都在那茫然不已。三人找個角落一合計,孟覺曉斷定蒙先豪一定在書院,周致玄搞不好也在。

  于是三人悄悄的溜走,奔著書院而來。沿途的風景依舊不錯,三人說說笑笑的慢慢走來。遠遠的看見書院門口停著兩頂轎子,正準備上去被兩個當兵的攔住了。

  “來人止步!”

  “我等俱是新科舉人,前來拜見座師蒙大人。二位行個方便,這點小錢拿去喝酒。”走在最前面的孟覺曉這一套熟練的很,兩個同學直接看呆了。不過是兩個當兵的,新科舉人的名頭一報,他們敢不讓路。

  當兵的回頭看看沒人注意。才敢收下孟覺曉的飛票,臉都笑開花似的,一個當兵的說道:“原來是三位舉人老爺,蒙大人有交代,但凡是來訪的舉人,一律有請。”

  過了卡子,文魁突然對孟覺曉說:“還真沒看出來,孟兄于世情如此練達。”

  孟覺曉嘆息一聲道:“我知道你們心里想的啥,但是我要告訴你們,日后做官了,對這些小人物溫和一點。人情世故,也是學問。這些人或許不會給我們的將來帶來多大的幫助,但是保不準那一天,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可能會在某個重要的時間段影響到我們的一生。”

  孟覺曉這句話是有感而,源于前世辦戶口時的一個小節。就因為孟覺曉在辦戶口的時候,一根煙都沒給辦事人抽,結果孟覺曉為這一個戶口,折騰了半年才落下。

  三人行至院子門前,里頭的正好出來一個郭怒。見到三人郭怒不禁留神看了看,停住笑問:“三位都是新科舉人?”

  雖然大家都沒見過巡撫大人,不過郭怒的官威很自然的帶出來,三人都是聰明人。一起拱手恭敬的行禮道:“在下孟覺曉、在下、在下文魁。”

  異口同聲的回答后,孟覺曉道:“我等特來此拜見座師!”

  “孟覺曉?這個名字本官知道,新科解元!沒想到如此年輕的一個英俊少年,后生可畏啊。本官中舉之時,亦然三十有六。”郭怒是一省長官,放現在就是省委書記的干活。蒙先豪身邊的人和事,他想關心的時候,估計連蒙先豪晚上看了什么書都能查的清楚。

  “晚生僥幸!”孟覺曉不敢托大,連忙自謙。郭怒露出笑道:“呵呵,進去吧。”

  郭怒走了,來的匆忙。去的也匆忙。但是他還是很滿意的離開了,至少蒙先豪在整個過程中,沒有說一句難聽話。難聽話這個東西,落魄的時候未必會說,落魄之后重新得意的時候,不說難聽話的人很少吧。但是蒙先豪沒有說,周致玄也沒說。三人乃同榜進士,知道的人都清楚,當年這三位的關系。狀元蒙先豪,榜眼郭怒,探花周致玄。其中周致玄最年輕,當年只有三十歲。最年長的是郭怒,三十七歲。蒙先豪當年三十三歲。

  談了一番往事后,郭怒能感覺到這兩位對他的戒心,所以起身告辭了。來日方長嘛,其實當年蒙先豪被整治的時候,郭怒不在京城。蒙先豪回鄉的時候,郭怒最初沒有來看一眼,也是能理解的。私下里郭怒倒是讓人贈送了很多生活用品,這一點怎么說呢?留下了一段香火情吧。

  三人進門時,蒙先豪和周致玄已經收攤了,正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三人進門時,兩位主考大人連帶微笑一起站起來,孟覺曉當前鞠躬拱手道:“學生拜見二位恩師!”

  兩人坦然的受禮后,蒙先豪道:“都起來吧,看我這也沒啥好招待你們的,自己搬把椅子坐下吧,一起喝杯茶。”

  這句話把和文魁說的有點不知所措,蒙先豪以前是一介白丁時,倒也能坦然面對,現在要回京城了,倒是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做了。至于文魁,兩位主考居然是一身便衣的接見,這個讓他實在是不知道說啥做啥了。

  孟覺曉一點不見外的搬來椅子,三人坐下后,文魁和張建拘謹的不行,屁股下面有刺似的。只有孟覺曉依舊保持平靜的心態。與兩位老師攀談起來。

  “覺曉,當初周兄問你為何讀書,你的回答四點,不知從何而來?以何為典據?”蒙先豪居然問起這個,孟覺曉倒是有點意外。但是也不緊張,這個話他倒是知道出處的。

  正了正身形,孟覺曉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不緊不慢的回答:“說來乃是當初研讀《論語,讀到‘子曰:君子不器。’時,學生不禁去想。圣人何出此言?思之再三以為,圣人不主張君子專習謀生的手藝,不能像器皿一樣只有單一的用途。其意可謂深遠也。孟子曰:舍我其誰。儒者兼濟世之認,亦有傳承先賢之學之本分。故而,學生總結了四點。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說的好啊!初聞此言,蒙某亦覺振奮!”蒙先豪感慨一聲,周致玄在邊上微笑道:“這就叫讀書讀進去了,圣人之學博大精深,夠我等鉆研一生的。”

  其實孟覺曉還有話沒說,張橫渠的四句話,被人用尼采的一句話詮釋過。“一個從未變成現在時的未完成時。”(注:《歷史的用途與濫用)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說,儒學在中國,從來不能為天地立心,也從不能為生民立命,更不能為萬世開太平。當然這話,孟覺曉不能說,只能放在心里!

  總之,“君子不器”這句話,主張的是一個非常有意味的說法,那就是君子是要做大事的。

  接下來的談話因為孟覺曉的存在,其他兩人也不那么緊張了。蒙先豪與周致玄與其他兩人聊了幾句,以老師的身份關心了一下他們情況,誠然這都是場面話了,遠遠不及孟覺曉與兩位老師只見的談話,顯得那么相得。

  由于沒有其他舉人來訪,三人得意呆了半個時辰這才告辭。出了臨江書院,孟覺曉回頭望望,這里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孟兄,明年春閨,你待何時前往?”文魁一路出來都是做思索狀,這時突然問起,的目光也吸引過來了。今天拜見座師的過程,讓也感覺到很多異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在孟覺曉身上現的與眾不同的東西,說不清楚這些東西是啥,但是實實在在的值得自己去學習和借鑒。

  “你還真問著了!”孟覺曉停下笑道:“看看今次鄉試,省城租房價錢暴漲且難得一屋。在哪里讀書準備不是準備呢?在下打算休息幾日回家看看,然后便起身往金陵去,提前租賃房屋住下,免得日后手忙腳亂。”

  兩人聽了一驚道:“怎么,不在家過年么?”

  孟覺曉嘆息一聲道:“我何嘗不想在家過年?可是我知道,母親一定會讓我提前到金陵去等著春閨,不如早做決斷。對于父母而言,孩子的前程高于一切。”

  孟覺曉的有感而,讓兩人都沉默了,他們都有父母,往昔父母跟前的一幕幕不自覺的浮現在腦海中。

  “現在是十月,不如臘月初一我等匯聚蕪湖,一起往金陵去如何?”文魁鄭重提議,聽不禁拍手笑道:“好主意!”

  孟覺曉道:“要我說,我們三人回去的時候,走水路倒是順路的。不如一起出!”

  這個提議三人無不贊同,一起說笑著散去各自準備,約好三日后一起回家。孟覺曉回到住處,正好張光明也在,提起回家的事情來,張光明連聲叫好道:“一道一道,那個文魁的棋好生厲害,我得找他多下幾盤。”

  著張光明一拍腦門道:“對了,臘月里跟你一道去金陵好了,送一船酒過去,看看能不能做開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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