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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粉風

  春三月,朝廷最重大的時事,莫過于新都繪圖定版的全國發布。

  定版一卷十幅,只改動了蘭生版的皇宮部分,將占地面積劃多一倍,采用齊天造的設計。但蘭生一開始就說明自己對氣勢磅礴的建筑沒轍,故而也無人懷疑她根本不愿在那上面多動腦筋。

  公告美其名曰集思廣益,歡迎有志之士點評,并同時向民間征招各種匠工,保證吃飽穿暖,保證有屋可住,有被可蓋,半年一次領賞錢,根據表現,可拿一貫到三貫錢不等。

  而且,勞役新法出臺。百姓在自愿的基礎上對國家履行義務,饑荒連年嚴峻的形勢下,是皇上和朝廷對百姓的體恤。監工將嚴格受到法令約束,不能隨意鞭撻虐打役人,役人生命有保障,且一日兩餐,住宿環境整潔明亮,有醫隨營,還允許單親役人帶孩子入營,并提供童學。若役人是農人,父母超過一定年歲,或妻子帶孩子獨守家鄉,則免田稅,減少地租。

  勞役新法由帝都千名學子士者聯名獻策,大學士閣代表,向皇上請改,最終相閣通過并下發正式法令。

  如此,讓百姓看到一個為民福祉的新都,一條能活下去的新法,將新帝窮奢極侈,貪圖享樂之心覆蓋,化解了萬眾聲討的危機,還在全國掀起了報名征工征役的熱潮,短短一個月內就集齊十萬工匠和役人,從四面八方往帝都趕來。

  三月二十,蘭生收到戶司征役通知書,兩日后入營。

  她早有心理準備,行李已經打包,隨時可以出發。一人老神在在。家里人卻緊張得要命,因為還抱著某王爺能疏通關系的希望,到了這一日,破滅。

  玉蕊為蘭生仔細把過脈,回頭讓彩蜻拎上來一個大包,打開全是藥包,有煎的。有戴的。還有隨口嚼的,分門別類說了半天,最后道。“這是一個月的量。下個月的,等我考過役營醫員,給你捎來。”

  蘭生看得頭暈,“你當我去游山玩水?金薇給我一大包零嘴。今早門前多了一包民間傳說集。不用問,肯定是莎小妹。對了。老夫人準備的被褥衣物,已經占了半車。你這些就免了吧,日日診脈日日正常,還吃什么藥?倒是提醒我。讓香兒酸棗都帶上,別漏了一粒。”

  玉蕊往門口看了看,確認無人。這才低聲道,“大姐別掉以輕心。頭胎很辛苦的,又是那么吵鬧危險的工地,讓人刁難以至于胎氣不穩,把小寶嚇掉——”

  彩蜻呸呸兩聲,“小姐,莫說霉話。”

  玉蕊哦了一聲,輕拍自己的嘴,也呸兩聲,“大姐夫說了,不用擔心行李多,有二姐夫那支劍,誰敢攔下一個包,就等著削腦袋。”

  金薇二月里成了親,柳夏雖不是入贅,但考慮到一家子沒有成年男丁,他又窮得沒錢置業,就住妻家,擔起了一家之主這根大梁。

  南月家長期處于無家主的狀態,盡管有蘭生和泫瑾荻,兩人卻憑心情兼管的吊兒郎當,終于告一段落,同時開啟柳二姑爺的“統治”期。

  泫瑾荻雖是樂得放手,但蘭生昏迷那幾日,享受到了大姐夫最棒大姑爺了不起的一致尊重,在全家突然倒戈二姑爺之初,有那么一點點不習慣,跟蘭生抱怨了一下子。

  蘭生還挺上心,想著如何解釋“二”姑爺并不是一個需要嫉妒的稱呼,這位下一刻就忙得不見人影了。

  柳二姑爺上臺后,最得意的當屬流光,最倒霉的當屬堇年。前者由小護衛突然變成小姑子,走路都挺凹了腰板,直道自己是外戚,公然在護衛隊里拉幫結派,組成一支叫做擎天的刀鋒小隊。后者一直鄙視柳夏來著,唯一怕得罪蘭生和泫瑾荻這一對,不料柳夏先他成為姑爺,如今婚期要聽憑二姑爺決定,從原本的近期變成了遙遙無期。

  玉蕊覺得二姐才嫁,自己跟著嫁,家人會失落。而且堇年孤冷的性子不習慣群居,兩人說好婚后就分家出去,讓她更有些不舍,又覺得時機不對,因此逃避堇年的追問而不理。

  “這是我家那個悲天憫人的圣女妹妹嗎?”蘭生看玉蕊說削腦袋而表情不變,挑眉笑道。

  玉蕊將包裹重新打好結,交給彩蜻,看她堆到那座小山高的行李上才轉過頭來,“大姐不必笑話我,畢竟我也長歲數的,連說笑都分不清,隨便同情別人么?”

  蘭生點頭,“你能長歲數,是好事。要是喜歡上一個和你同善良溫性子的男子還罷了,偏偏是那種前半生惡貫滿盈的兇徒,你要是不多留些私心小愛給他,恐怕他心頭空虛不安,再拿起刀來跟你大愛的眾生為敵。我入役營后不能自由進出,若參加不了你的婚禮,這就算大姐代你娘我娘,贈你的臨嫁囑托。就當自己為大愛犧牲,從此以小愛為第一優先,治他一人,如治萬人,過好兩口子相依相靠的日子吧。”

  玉蕊不禁鼻子一酸,眼睛紅了,低低道聲是。從前,受父母寵愛,受萬眾期待,天生的奇能令她無法對病痛的人們視而不見,現在天能變得很弱,越來越看不到病氣,反而看得清眼前了。

  堇年,讓她心疼,在乎他,想嫁他。深藏的那朵愛情花,像姐姐們的一樣,寂靜得似乎從來不存在,但最終喧鬧著要開了。

  “大姐真不打算告訴大姐夫?”天能變弱,對醫理的學習力突然增強,如同彌補她的缺失一般。玉蕊對喜脈有七八分的把握,更何況,大姐懷著的這個小寶頭啊——

  淺粉粉的一團柔風,呼嚕睡覺的時候,自大姐的小腹微微仰散,調皮精靈的時候,就繞著大姐周身亂轉,停在大姐頭上,好似撒嬌抱著,落在大姐腳邊,好似鼓勁拖著,看得她好笑。但她每每想要開口,告訴大姐懷了個搗蛋鬼時,小東西就好像立刻知道,粉粉的風便撲過來,像無形的小手,捂她的嘴。

  所以,玉蕊沒說自己看不到病氣,看得到孕氣,而且只看得到她小侄女的這一團。

  沒錯,南月蘭生真有了身孕,而且還是一個女兒,非常頑皮,將來會讓無數人頭疼的,粉團團,小風兒。

  玉蕊配合小寶頭的游戲,不知道孩子性別,還以為天能繼承者再不會出現的蘭生,正和兒她爹玩你騙我我也騙你的游戲。

  她沒告訴泫瑾荻假懷孕變了真懷孕,不用帶枕頭,也不用擔心枕頭掉下來穿幫了。當然,這看似堵著一口氣的小騙局之后,是怕他得知她真懷孕,就不肯讓她進勞役營。

  雖然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是她自愿的,先有安鵠私心,再有京暮暗示,后來看泫瑾荻的作為,也是不斷將她往這個工程上推,不過到了現在,是她自己手癢了。

  體育場,歌劇院,圖書博物館,幾乎沒有保留,淋漓盡致地發揮了她的靈感,從建材到技術,雖然不能達到現代的水平,卻也是極力靠攏,可以超越這個時空以往所有。

  如果能夠建成,她也超越了自己,而還有什么,能比超越自我,更具有價值和意義?!

  如同曾不喜歡柳氏姐妹住進她造得宅院,因此重造成了神仙樓,她對自己的心血之作一向會挑剔第一任主家。盡管,目前看起來新都是給昏君造的,但她從泫瑾荻,京暮,甚至奇太妃,還有那位很快就要被捉現形的影門宗主,他們的言行舉止,以及只要靜心,就能聽見的,大地哀鳴,就會覺得這座新城將無比歡騰,迎來新時期,新國家,新一代的明主。

  泫瑾荻走了進來,沒聽到姐妹倆的悄悄話,但見那堆山高的行李,似扼腕嘆息,實則嘲笑,“這是搬家,還是去服苦役?我想著再加一包都不好意思,怕壓垮了馬車,摔著我的愛妻。”

  玉蕊已經習慣這對夫婦冷嘲熱諷的別樣情趣,神色不動收拾了醫箱,走之前對泫瑾荻道,“大姐夫不要說晦氣話,真摔著了大姐…”感覺到蘭生冷颼颼的目光,“…最心疼的人還不是大姐夫自己?”

  泫瑾荻讓身,笑送玉蕊出門,向蘭生伸出手,風度翩翩,“你家二妹好像比從前能說會道了,真是有其姐就有其妹。不知這位厲害的姐姐肯不肯陪我去一個地方?”

  “不去床上。”笑得那么風流倜儻,肯定沒好事,蘭生瞇眼,“想都別想。”

  “我倆幾乎各處合襯,你美我俊,你慧我智,你無畏我無懼,你能工我善戰,唯有這事的默契,怎得常常交錯了時機呢?”泫瑾荻走近蘭生,微微傾身,墨眸望進她的鳳眼,“像此時,我哪有到床上去的念頭?最多,看你這般戒備,小家子氣的模樣可愛,想這樣——”雙臂一張,將她摟進懷里,笑聲沉沉。

  “抱你而已。”

  她用下巴抵著他的肩,狠狠按了兩下,然后回抱他。門外春日暖陽,但抱她的人一身涼冷,令她這輩子都不舍離開。

  不過,她真懷孕的事,還是不說。

  不可說。

  待她點一把大火,燒紅大榮的天空,過足癮,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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