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南月蘭生,真得造不了。
別人只繪一張圖,她繪一卷圖,一卷分十幅。
皇宮的恢宏設計雖中規中矩,但將新都分為了八十一個方正的格區,縱九街橫九街,筆直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小街亦直,比老城無規劃的街巷整齊,顯然考慮到交通便利。
大街分八車道,中街為六車道,小街為四車道,還有步行道,過馬路的人行道。這些道路的花樣固然令人耳目一新,讓人嘆妙的,還有碼頭,信局,鏢局,以及全國驛站進城的快捷工道,專供糞車收夜水并且不妨礙生活潔質的地下網道。
全城分布供水管和排水管,設計細到街道要凸面,以及磚路下鋪設沙石層和接水管的嶄新概念,這樣一來,下暴雨的季節都不怕道路被淹,居宅遭殃,而且儲存雨水,接水管送到城郊的水廠,進行凈化儲存,以備旱年。
每四個區之間,或利用現成的山水,或人工開造,為百姓設計規模各異的花園市場。花園中,有孩子們的玩樂區,大人們的綠茵步道,賞景的亭橋舟車。另一邊是集市,與雜亂無章的路邊集不同,建了兩層到三層的雙廣樓,樓與樓之間搭天橋,每八九丈就有上樓的梯。一樓為無門無墻,梁柱支撐的長間,不影響農人或貨郎的自由擺攤,卻有屋頂遮蔽,不必擔心日曬雨淋。二樓三樓為固定鋪面,還可根據店家要求加造設施。比如,單造出口給熟客老客女客。
每六個區里,必設學堂,平醫所,打更所,滅火抗災所。各自的建筑形式統一,具有讓人一看就明了功能的獨特標志,由區官衙治理。
碼頭和港口,造大型浮板岸,將客船碼頭和貨船碼頭分開。這么一來。就能在貨船碼頭旁邊造貨倉和設辦工場,專為工業區,不影響居民生活質量。
這些提yì以文字說明,雖然其中涉及到見所未見的樓型造式。如雙廣樓。還有奇異的排水運水設施。以及地下采夜水的嘆絕想法,但與其說是工造范疇,不如說是時政范疇。從民生的角度,提出了從沒人想過的一些東西。
為此,安鵠盡管吃驚,但仍可以無視之,蔑視之,可以抨擊蘭生管太多,作無用功。然而,他一個反對的字都說不了。
蘭生用前面六幅圖描述了新都的城建規劃,從第七幅開始,卻是真正的工造。
帝都競技場。
與嬉斗館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因功用相似,但在規模和設計上,嬉斗館完全不能比擬。高達六層的橢圓巨型建筑,以大石為主基建材,嵌玻璃狹窗,外雕大榮開國至今的君王像。
因為太大了,無法造頂,但是觀眾席每兩層之間設計了可以拉升的遮雨遮陽架,能避免落湯或曬傷的情形,而且架子闊幅不大,不影響到上層觀眾的視線。至于貴賓席和皇帝席,當然是包間的奢華裝潢,即便狂風暴雨都不影響好心情。
場地不止適合競技,可以進行蹴鞠和馬球等傳統球賽,還造著環場紅泥跑道。短跑,長跑,跳遠,跳高等等新名詞,配合著嬉戲的圖例,新鮮而有趣。
國立圖書博覽館。
混凝土建筑,五層,三連棟。灰白主調。方正。外觀樸實,據圖解對內部裝修的說明,卻很復雜,外行看不懂。但此建筑最特別之處,是取代了原有的內城書庫,具有內部用外部借兩種功用,并將學士閣的辦公處安置于內棟。
外部用的開放對象,包括了全城百姓。只要憑戶籍登記,交一定的押金,就能借閱外棟所有書冊。
開設有交易性質的展覽館。書畫家們,不論有名無名,都可以與館官商議,得到租用同意后,向公眾或特定人群展出自己的作品,允許明碼標價,也允許買賣。甚至,皇宮可以選些古董古畫舉展,人們買票進入觀賞。
而針對國庫一天到晚空虛的問題,蘭生諷刺般提出設立公開拍賣場的建yì。買賣雙方自愿的基礎上進行名品交易,至少,比起經過不知多少只貪手,偷進偷出,結果只是中飽私囊得好。
至于她為何要將圖書博覽和交易利益放在一起,因為如果不這么做,才吊不起喜愛揮霍的新帝的興趣。
倒數第二幅,歌舞大劇院。
以鹿川潘越的名畫風梅為原型,整個建筑是一朵梅花,純白花瓣,金蕊芯,遠看風動俏梅。
大劇院除了主舞臺,還有不同規格的表演廳,不但能將日常的戲劇搬到室內舞臺,而且容納更豐富的表演形式,如雜技表演,用于個人的才藝表演,還可以作為皇族御用樂舞司坊的表演場地。
蘭生當然知道這時歌舞戲曲藝人的地位非常低,但她有十分的自信,建筑設計的應用會賦予大劇院獨有的音響效果,將音樂升華,養刁人們的胃口。不過,她對新帝說,劇院也是消遣的好去處,吸引才藝雙全的歌舞美人來帝都一展身手,皇上就能瞧個新鮮。
最后一幅,相閣百官理務署。
一片精心籌劃設計的建筑群體,取代內城沉贅分散的各個官署司府,摒棄內外城之分,將分散各處的機構合并集中,作為一個區單位,與皇宮相鄰。
建筑群根據各種職責而風格不同。刑司莊嚴sù穆,入口高大,采用神殿蓮花基棱角撐天柱的門面,而戶司平易近人,踏實木樓兩層。
相閣作為天子直權,離皇宮最近,也是這群建筑中的最高。塔式珍寶頂為靈感源,與皇宮金黃琉璃頂的風格銜接,又是居安所造新材質,烏金瓦。陽光一照,如琉璃閃金;光無,頂烏。樓閣以木為主材,漆色卻鮮亮,雕美砌玉,在一眾整體簡約的建筑中,畫里難得出現了華美細膩的局部繪描。
蘭生又曰,天子如日,照則輝煌,棄則墨暗,喻意如此。
前面六幅如果只是耳目一新的驚奇感覺,后面四幅就帶來了怪異莫名但想手舞足蹈的興奮心情,而蘭生將整座都城似乎變成了新帝的玩具,量身定制一般,遠遠超越了皇宮富麗堂皇卻乏味的空間限制,怎能不令新帝迫不及待!
除了她,這一棟棟一片片,從地下到空中,無法用普通的描述形容準確,完全超乎了眾工想象的都城--
誰能造?!誰敢造?!
安鵠沉眼望著這幅長卷,不知該說什么,但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改變皇上的主意了。
這座沒有其他大匠的設計能夠接近,能夠模仿,前所未有的城池,符合皇上所有的期望,不單調,不枯燥,不憋悶,不生膩,符合朝廷的期望,有錢賺,有利圖,跟著皇上享受新趣,還符合百姓的期望,有機會,有福利,有朝廷對他們的照顧。
他可以挑剔這卷圖不是蘭生畫的,因他知道她根本沒有這樣的水墨畫功,他也可以因此質疑蘭生的工造能力,但她顯然掌握著能夠建造這個新都的核心力量――居安造。
而他想要反對到底,卻說不服自己,本來還怕引起人們激烈的反彈,然而這圖幾乎面面俱到,各方擺平,不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安少相?”這位看了兩刻時,張華但覺老腿站不動,對上安鵠冷瞥來的目光,笑呵呵,“怎么樣?我雖瞧著挺熱鬧挺稀奇,但不像皇上那么贊口不絕,不過要是再年輕個二十歲,大概也要盼著新都早日建好。我最喜歡的部分是糞車的地下道,每回來撈糞,府里就飄滿臭味,我鼻子靈,實在受不――”
不待張華說完,安鵠大步出去了。
張華那張糟老頭的臉就換了另一種表情。深沉的,嘲弄的,表情。隨即,他背著手,哼著小曲,不急著回自己的屋,回身接著看畫卷。
沒多久,張華身邊多了一人,玉樹臨風,藍龍青袍,相貌雖俊美,神情卻清淡,王者氣,在畫卷前,也背手而賞。
張華笑著微躬,“瑾王爺,這安少相到底年輕,身居高位,不懂得禮遇下屬,對皇上的把握似乎也過于倨傲了。”
“如張大人所說,年輕嘛。”泫瑾荻臉上的笑意淡而自信,“張大人剛說最喜歡糞車的地下道,倒是巧了,蘭生也對這部分滿意得很。”他不是從外面進來的,一直就在屋里。
如同他讓新帝知道蘭生的專長,蘭生成為將作,他是真正的推手。
安鵠說得太多了。他沒那么多廢話,只是兵來將擋,再比對手快幾步回擊。有人讓蘭生進活地獄,他就要在活地獄里為她創zào天堂。
“哈哈,蘭大姑娘真是非比尋常,要是小女能認識她,就不會老跟我抱怨找不到同道了。”張華說到這兒,露出老頑童的滑稽表情,“王爺最喜歡哪部分?”
畫著公平公正公義三尊像,就在相閣百官理務署的正門,蘭生取名為自由議政廣場,內外兩圈的圓柱圍著下凹的石階席座,圈環內為廊道,人們可從三百六十度的方位進出,也可以站著聽議。廊上還有一層走道,兩邊有最簡單卻結實安全的扶欄和音缸,給聽眾最好的視野,給說者最好的擴音。
他最喜歡那一處,希望有機會能坐一坐那些石座,聽聽慷慨陳詞――
親們,就只有一章,因為花很多時間寫新都城建,心中有圖,但文字還是不夠生動啊,急死我也!
盡管這樣,還是請大家賞我點粉紅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