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看到喜歡的小女兒回宮,十分開心,立即讓宮中的宮娥備上最好的果子,雖然出嫁了,但在他眼中還是一個小孩子。
永慶公主問:“父皇,我聽宋九說他送了一樣好東西給你。”
“宋九說的…”趙匡忽然臉色一變,喝道:“你為何去找宋九?”
“父皇,你別嚇我。”
“說。”
“他說河北衙內都是壞人,不對,我還沒斥責他,就讓他騙出了門。”
趙匡松了一口氣,貶官處罰太重了,若是自己女兒再上門訓斥,換自己做臣子時也不會好受的。他聲音放平緩一點,不能怪女兒,她是被人利用的,因此解釋道:“乖女兒,你不懂,河北這些年可交出一文錢稅?”
“交的稅再多,也不及偽漢那把火。”
“這是誰說的?”
“貴婦人皆這么說。”
趙匡臉色有些難看,道:“那把火是過,但平偽漢,治偽漢,有功。功過相抵了,懂吧?就是那把火燒掉一些財富,朕看到的是廣南二十多萬戶,一百多萬百姓脫離苦海。還有,圍田,占城稻,河洲,棉花,寒瓜,甘蔗,筒車,水中壩、坑礦,這些事物的逐步出現,養活了多少百姓,它又產生多少財富。只是這些財富不在皇宮,而在天下百姓手中。朕是一國之君,天下富就是朕之富,懂嗎?”
“那為何你還要罷他的官?”
“他性子有些散漫,朕刻意罷他的官,磨練一下。以后還是要用的。”趙匡說道這里,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連自己女兒都這么認為,況且外人。于是對身邊的太監說道:“你去傳旨,復宋九候爵。”
官不大好立即復回來,但能將爵位先復回來。
“喏。”
太監離開,趙匡說道:“你看,我馬上復他的爵位,我象是不用他的樣子嗎?”
“我還是不大懂。”
“這件事,你最好不用問。以后河北的事你不能去過問,也勿得讓咸信過問。”
“嗯。”
事實這件事魏咸信也有份,此人又小氣又貪財。因為永慶公主長相平常,對她也不是太好,只是永慶公主歲數小,還察覺不出來。但趙大在世,魏咸信不敢做得太過份,趙匡也不知道。而且這個小姑娘很乖,不然趙匡也不會痛她。永慶公主又問道:“父皇,那個小九送給的東西呢?”
是她來了,換第二個人趙匡可舍不得拿出的。就這一瓶子,沒三四斤重,偶爾打開瓶蓋,與宋皇后用手指醮著吃上一口。小女兒要。趙匡沒辦法,派太監從寢殿將那個瓶子倒上一半,裝好。端進來。趙匡小心地倒了一點放在瓷盞里。
永慶公主驚奇地看著它,問:“這是什么東西。玉嗎?不象是玉,這么碎。”
還拿了一點放在手中看。就沒有想到它是糖。
“嘗嘗。”
“它能吃嗎。”
“能吃。”
永慶公主嘗了一口,眉頭跳了跳,道:“好甜,它是什么,父皇。”
“是糖。”
“糖啊,這是什么糖?”
“還是一種蔗糖。”
“不象,”永慶公主道,有結晶的砂糖,但現在這種砂糖同樣落后,而且粘性重,同樣是碎結晶狀,不可同日而語。忽然她開心地跳起來,道:“父皇,我明白了,宋九說想要發財,就與這個東西有關。”
“他那點小心思,還不是讓你派管事去廣南大肆種甘蔗,這個東西一出來,它不但在國內賣,還能賣給番子,賣給外番國家,甘蔗必貴。”
“我也在制糖。”
“那不行,這是國家作坊,私人不得制作,你還是派管事種甘蔗吧。這個宋九,將你們一起帶壞掉了,一門心思撈錢。”趙匡終于想到宋九一個嚴重缺點,有一樣事宋九仍不知道,他警告壞了,不警告想不起來,一警告那些衙內想錢想瘋掉了,于是開始用船裝貨換部曲過來,再賣給京東一些坑礦。下面官員不大好說,說吧,坑礦里確實很累,有的黑心礦主又舍不得給工錢,但它總要雇傭百姓的。于其禍害中原百姓,不如禍害夷人。但不說,這些礦主本來心就黑,又是用錢買回來的夷人,黑戶口,于是更加虐待。委婉的提到這件事,趙匡也不知如何是好。缺人哪,到處都缺。
將這個念頭閃過去,又說道:“想不想要它?想要向那個宋九要去,多要一點,然后給一點給父皇。”
“咦,你為什么不能要?”
“我是皇帝,得做表率,你看父皇想要一樣東西都如此為難,況且你是公主。所以啊,以后替父皇長一個臉面,河北那邊確實很多事做得不好,但他們都小孩子,我又不大好說,會傷一些老臣子的心。可是你與咸信皆不能參與進去。”
“我知道了。”永慶公主似懂非懂地答道。
她高興地拿著那個白糖離開,趙匡喊來王繼恩,說道:“你暗中到河北查一查,宋九說請訟師,難道有了琉璃有了鏡子,河北仆役待遇仍沒有改善?”
王繼恩下去暗訪了一天,傍晚回來,對趙匡說道:“沒用,還是與原來一樣。不但衙內的產業,其他商賈的產業在河北風氣帶領下,皆沒有善待仆役,特別是去年年末,涌來的災民多,又誘簽了許多仆役。”
趙匡感到深深的失望。
但有的話不能直接說出來,一旦說出來,就到了圖窮匕現之時,而且趙普終是有大功勞的,特別是他在滁州時,父親來看他突然病重,可這時他接到柴榮命令率兵前去揚州,就在他為難時,趙普說道,將軍,你將令尊交給我吧,我替將軍服侍他,然后朝夕侍藥,等于代替趙匡在盡人子臨終之孝,從此之后,趙匡再也沒有將趙普當成外人,做了皇帝,還稱呼趙普夫人和氏為嫂嫂。
因為有這種關系存在,他也不忍說出難聽的話。
這時趙匡十分惶恐,在家與國之間,他無從選擇。但現實不得不逼迫他做出選擇。
廣南的糧食暫時未到,而且大家對海船十分陌生。包括以前的宋九,他認為是河船那樣的船速。所以一聽杭州若順風順水三天就到達倭國,十分驚訝。然后去了廣南問番商,也進一步得到證明,雖去大食來回一年半,但不是在路上的,真正在路上的時間來回也不過三個月,假如運氣,全部順水順風,兩個月就夠了,當然那是不大可能的。余下的時間全部在等季風。
所以知道廣南會運糧過來,但認為最少是幾個月后,在京城附近諸州還得到及時救濟,曹州在五丈河下游,因救濟不得力,開始出現餓死人的現象,有的百姓為了得到一點糧食,不得不賣兒賣女。
曹州官員不敢隱瞞,將曹州困窘向朝廷稟報。
趙匡只好從緊張的京師糧倉里調去二萬石米,先救一下急。
又將著作佐郎陸光范為在京糧料使,太仆寺丞趙巨川為西京糧料使,將西邊的糧食向京城調運。
不認真的看,僅是認為朝廷在想方設法從四面八方運糧食到京城,再撥向災區。認真的將前后事情聯系在一起,便會察覺出一個可怕的真相。
這時趙匡也感到累了。
爭不怕,但爭也要有一個分寸。
因此又敲打了一次。
隨便找了一個機口,將李崇矩從節度使貶為左衛大將軍。
什么也不說。
但趙普,你是一個聰明人,應當明白。并且到了這地步,朕都不罷免楚昭輔,你也好收手了。這時趙匡很無力,趙大哥,倒底你是皇上,還是俺是皇上。
一場早春的春雨嚦嚦而下,和氏在府中擔心地說:“官人,陛下又將親家貶了。”
“你愁什么?只要我忠心陛下,就不會有事,”趙普道。顯然和氏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為什么敢這么做,趙匡能少李崇矩,不能少他。趙德昭大了,趙德芳也漸漸成長起來。為了兒子上位鋪路,朝堂中必須有一人能節制趙匡義。除了自己,誰能節制趙匡義。只可惜那個蠢女人無能,至今沒有與皇后拉好關系,不然那個宮中的小皇后說說好話,讓皇上立趙德昭,而非是小兒子趙德芳,皇上必須拿下趙匡義。
但上趙匡義詭異的低調,讓趙普很不安。
沒有理睬妻子,在屋中走來走去,皇上不怕,只要他一天稱呼自己妻子為嫂嫂,自己就能呆在這個相位,擔心的是開封府。
想來想去,忽然眼睛一亮,盯著西南方向,他仿佛透中蒙蒙細雨,看到一處所在,nǎ里有一個州叫房州,房州住著一戶人家,有一個寡婦,一個剛剛及冠之年的青年與他的一妻二妾,以及六個兒子。
他心中想到,這個小皇帝大了,可柴家那些將領們還沒有老去。只要自己動手,相信陛下一定會喜歡吧。他死了,他的姨夫一定會慌亂,或者會鬧事,那么皇上會怎么想?
本心之中,他對柴家也不喜,當年劉詞看重他的才能,向柴榮推薦,柴榮看到他是一個跛子,十分不喜,又象打發要飯花子一樣,打發到最危險的前線滁州。
于公于私,皆好動手了,況且那是在鬼不生蛋的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