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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兩道詔書

  “宋九,以后不要對朕說你忌諱不忌諱,”趙匡苦笑道。宋九不會當真,他真的不大懂朝廷規矩,但忌諱是必須的,雖不懂,有的尺寸不能太過逾越,不然必會招來不好的下場。趙匡又說:“東水門外的橋與碼頭什么時候能動工?”

  “陛下,微臣先去看一看鋼監,若無意外,朝廷選一個日子,隨時可以動工。但在動工之前,必須請幾個精通造橋梁的大匠協助臣,另外還有相關的工匠,民夫,以及各種材料。這樣,讓臣去實地計算一下,再將大約數字寫一個報表,交給朝廷。”

  “先觀察再做,雖你胡來,這一法卻頗佳。好好做,等到碼頭與橋修得差不多,朕會召你那個哥哥來京,讓他看一看你的本領。”

  “謝過陛下。”

  “不管怎么說,你南下也算有功,朕賜你一個開國男爵吧。”

  “謝過陛下,”宋九大喜,伏下說道。在宋代除了公爵,其他爵位包括候爵都那么一回事兒,但有與無肯定是兩回事。就象宋九的散官,也不能當一回事,可有比無肯定要好。至少有了這個男爵,他能算是一個低層貴族,不枉南下用了一番心血。

  實際若沒有他的一些“惡跡”,這次南下趙匡封賞還會更厚,與他制訂的平大理交趾國策無關,一是與秦再雄拜了兄弟,至少辰州從此穩定。二是種種水利與耕作妙想。宋九南下一行,做到了許多士大夫一生都沒有做到的事。

  然而想一想宋九的不思進取,趙匡也頭痛了。看到沒有,一個男爵馬上就伏下感謝自己,若是賞他一個七品職官,會不會高興地跳上天?

  趙匡無奈地說:“你起來,別氣朕。我還有些事要與你說一說。”

  “是。”宋九很滿足地站起來,精神抖擻地坐下。

  趙匡義與趙普、薛居正、李崇矩對視一眼,幾人一起搖頭啞笑。

  “你見過韓熙載?”

  “見過,微臣在奏折上寫了經過。”

  “印象如何?”

  “氣度讓微臣悵然若失。”

  “唐國也有人才的。”

  “陛下,臣以為不然。韓熙載雖氣度好,文學更好,但遠不及淳于髡與伍舉。且微臣以為文學僅起教化之功,善長文學未必就能善長治國。象王知州那樣既飽讀詩書會善長吏治的大臣終是少數,大多數文學之士也不過是讀死書。如微臣斗膽與趙相公相比,微臣自幼讀書,讀的書未必比趙相公少,但微臣在趙相公面前算什么?甚至不及趙相公的一根頭發。”

  趙普無動于衷,只有趙匡義在暗處額首,暗示宋九這句話說得好,但這個暗示讓宋九感覺很不好,難道這老小子真惦念上自己?

  “你也是讀死書,非伍舉與淳于髡之功,而是威王與莊王迫于形勢需要,故作昏庸,二人看到時機成熟,才借機進諫。”

  宋九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認:“陛下英明,唐主豈能與此二人相比。”

  “用人難啊,譬如軍隊里,有的擔任偏將沖鋒陷陣可以,但不能擔任主帥,有的能擔任主帥,未必能沖鋒陷陣。有的在地方上做得很好,不亞于西漢第一良吏黃霸,進入中樞卻一樣的平庸。”

  這個話題太大了,宋九能有什么資格說馭臣之道,默默地聽著。

  趙匡接著又問了許多問題,湖南打來打去,打得連百姓都沒有了,自然也沒有多少財富。巴蜀乃天府之國,遭受的戰火又少。這次王全彬入蜀收獲頗豐,若非趙匡那道錯誤的詔書,以及全師雄反叛,收獲更豐。呂馀慶入蜀后看到國庫如此,不顧趙匡那道詔書了,強行將蜀國國庫封起來,然后大一船小船往京城運錢金銀錢帛。

  王祜沒有贊同宋九所有的想法,大部分是認可的,宋九認為不會花費多少錢帛,但一動手,動作很大,積少成多,用錢也不會少。正好看到從成都大船小船地裝錢帛到京城,他便上書,請求朝廷截留幾艘船錢帛運到潭州。有了錢才能辦事,不然還是辦不成。

  趙匡不是舍不得這些錢,但動作很大,必須要詳細了解,于是一一詢問宋九。

  談了好一會,宋九才離開皇宮。

  南下苦了一回,但也不錯,終于結出第一綴,變成承事郎開國男。

  然而宋九在路上卻在想一個嚴重的問題,趙匡的兩道詔書。

  第一道詔書是下給周保權的,何為反拒王師,自取涂炭。若不認真想,只是一封警告詔書,但認真想呢?周保權已經毀去所有橋梁與碼頭,還害怕一道詔書?這道詔書不會對周保權產生任何影響,相反的李處耘看到涂炭二字,會怎么想?

  真的生靈涂炭了。

  若第一道詔書是失誤,那么王全彬入蜀前,又來了第二道詔書,凡克城寨,止籍其器甲、芻糧,悉以錢帛分給戰士,吾所欲得者,其土地耳。

  也就是除了糧草與兵器盔甲外,蜀國各州各縣所有金銀錢帛都歸你們瓜分了。也可以能明白趙匡的良苦用心,宋朝此時禁兵很少,只有十幾萬人,六萬人入蜀,還要分四萬人由韓令坤、郭進、李漢超、李繼勛、王彥升、董遵誨帶向北方,防止北漢與契丹。所以入蜀后必須速戰速決,用此來激勵士氣。

  但趙匡當真未想過一件事。

  后蜀天府之國,又未受戰爭創傷,就沒有這道詔書,一旦收蜀成功,按照以往的軍中慣例,上交朝廷一部分,余下的會由將士瓜分,這足夠西征將士狠撈一把了。宋朝前期禁兵待遇還是很差的,打仗不是與北方或者西方的胡人羌人打杖,一打仗必有收獲,所以一個個象餓極了的野狼一樣。再有了這道詔書,將士會變成什么?

  還有一個疑點,呂馀慶都急得入蜀滅火,也下詔嘉獎曹彬,夔峽路軍劉光義與曹彬做得很好,無論軍事能力,或者親信度,并不亞于王全斌與崔彥進,為何不讓他們取代之,繼續將王全斌留在四川?

  趙匡肯定不是有意先殺,立了威后才易治理,他還不是這么殘暴的人。剛才也看了,宮中的簾幕僅是用青布包邊作飾,陳飾用具十分簡單樸素,幾次所見,龍袍下面的里衣布料同樣很差,據說皇宮里只用了三百幾十個宦官與宮人。說句不中聽的,有的權貴家仆役與婢女都能有三百多人。

  然而對手下十分優厚,自己那次不算,是給自己做資本的,以后要償還幾百倍給朝廷。如范質生病,一次賞賜金器200兩、銀器千兩、絹2000匹、錢200萬,相當于八千多緡錢。以及其他種種。

  為何有這兩道極不合理的詔書?是趙匡的失誤,或者是幕后有人在推動,或者是更復雜的原因?或者是自己胡思亂想?

  宋九想不明白。

  正是三月下旬,陽春三月,街上有許多百姓在閑逛著,宋九沒有看的心情,騎馬回家。南下什么未學到,就是一個騎術,現在宋九終于敢騎馬狂奔,也能在馬背上做一些難度不高的小動作。當然,讓他在馬背上張弓搭箭,還是做不到。

  到了家門口,將馬系在草料房里,宋九在鄂州買的那匹南馬看到大黑馬過來,伸出嘴要親熱,被大黑狠卟了一口氣,一摞蹄子,那匹小青嚇退回去了。

  宋九不由呵呵樂了起來。

  趙匡義說不能搞大河中,但地域性是永遠存在的,比如各州各州的差異,南北的差異,漢人與蠻人的差異,馬都如此,況且是人。自己想得還是有點簡單了。

  但有的是聰明人,與自己無關。

  七姐抱著孩子走出來,道:“小九,你現在做官了,架子也大了,回家也不來看我,還要我上門來看你。”

  七姐夫說道:“七娘,不能怪小九,他忙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呢。”

  “還是七姐夫好。”宋九跑進家中吃飯。

  人又多了,玉蘋一家三口,張媼媼一家三口,三個工匠,還有朱三,青衣,變成了十二個人吃飯。還好,現在宋九手頭不缺錢用,否則僅憑那點收入,想養活十二個人也不容易,難怪那些縣尉要叫苦,他們家包括仆役人更多!

  “皇上也是,這么晚還喊你進宮。”

  “七姐,皇上那是擔心南方有沒有平定,喊我進宮問一問。”

  “聽說巴蜀那邊也開始吃人肉。這些兵哥子怎么了,劉家蘇家那兩個孩子也在禁軍里,平時老實巴交的,怎么一到了外邊就不象人呢。”

  “七姐,別胡說。”宋九。但他也茫然,好象這些宋軍到了四川后就是搶劫擄奪,這一回沒有吃人肉吧。可他也不大好說。這時代太讓人悲催了,連宋軍都吃人肉,又怎能怪那些蠻酋?難怪水滸里孫二娘夫妻倆專門用人肉做包子賣。

  玉蘋的媽媽端上來飯菜,她做菜手藝還可以,除了不會宋九那些新奇的食物,不亞于宋九與大姐,這讓張媼媼很自卑。不過這個老鴇人不惡,自己無兒無女,然后將玉蘋買回來,說是買,實際也當成了自己女兒。不然玉蘋清白也早就壞了。玉蘋搬來了,也將她帶過來。對這個宋九不排斥,那怕是士大夫也有無惡不作的,那是是乞丐,也有品德高尚的,不能以職業看人。

  宋九將七姐的胖小子交還給七姐夫,去皇宮前吃了幾塊肉餅,他塊頭大,未吃飽,又扒了兩碗飯,才放下碗筷。七姐與玉蘋說話,翠兒與青衣說話,張家兩個孩子在逗著馬玩,兩個老婦人在收拾桌碗,三個工匠早進房去休息,七姐夫抱著兒子,低聲問宋九:“小九,玉娘子也搬過來了,你打算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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