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人做菜,眾口難調,這個眾口頂多是幾百人,若是做給幾百萬人吃,幾億兆人吃,何其之難。一人想使家人過上好日子同樣很困難,做好皇帝是使千家萬戶過上好日子,這會有多困難。皇帝權利雖大,但想做好皇帝不是一件好差事,不但要才能,還要兢兢業業,日理萬機。如果才能不足,或者利用權利享受,不想著百姓,輕則留罵名于史冊,重則國破家亡,遺害子孫。所以自古以來皇帝最難做。”
“為何許多人想做皇帝?”
“皇帝權利大,象南唐皇帝,若非是國君,那來他那種享受?所以不久他就會成為大宋的階下囚。”
趙匡微微一笑:“你說得有些道理。可惜了,本來剛才吾與二弟商議,如何安置你,二弟說賞賜你一個八九品散文,也是朕的想法,而且朕不是一個忘本的人,朕的江山乃是繼承世宗皇帝的江山,世宗江山來自高平一戰,你父親那一戰出功不小,因此朕心中想賞你一個八官散官與一個開國男,但想到了一件事,只給了你一個儒林郎。”
爵位在宋朝不值錢,不過也是一個身份的代表。宋九狐疑地看著趙匡,自己那件事做錯了?
他做錯的事太多了,只是觀念不同,他不認為是錯的。
“你在河洲上說想得天下,必須要有文治武功道德,還有人心,因此我朝能吞并天下。”
“陛下,難道臣說錯了嗎?”
“沒有說錯,可不能當著那么多人說。我朝雖在諸國中最強,荊楚仍在平亂,兩淮沒有完全恢復,北方卻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宋九,你也看了許多史書,可知道唐朝一統天下有多幸運,不但要剿滅群雄,還有一個強敵,突厥,幸好突厥人眼光短淺,以及幽云等地突厥人不能掌控。但你看我朝,河東是北漢,幽州讓石敬塘割給契丹,兩大門戶洞開,我朝力量有限,能分出多少兵力南下西下?并且因這一強敵存在,不出兵則罷,一出兵只能勝不能敗。你的話傳出去,后蜀與南唐警覺,舉國振作,如何統一中國?”
“是啊,一念為善,一念為惡,若真的這幾個國家聯手,大宋會頭痛。臣疏忽。”
“也不能怪你,你有此等見識,已遠超常人…但你行事太過孟浪,以后若有什么怪異的想法,可以寫札子上來。”
“怪異…想法。”
“很怪異啊,可能為你這一句,我朝要多犧牲成千上萬的將士。”
“陛下,聽說趙相公給臣戴了大帽子,陛下萬萬不能給臣再戴大帽子。”
“大帽子?”
“就是那種欲加的罪名。”
“你這小子,欲加你罪名,你罪名還少嗎?”
我有什么罪?但宋九能辨得通嗎,忽然靈機一動道:“陛下,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未動手之前,切莫打草驚蛇,一動手必須雷霆萬鈞,不但要用最少的軍隊迅速拿下,還要快。但之前不能讓這幾個割據諸候警覺,最好要沉淪。這個辦法多,南唐主迷戀美色,又好佛教,陛下,唐明皇因楊玉環美色而誤國,梁武帝因佛釋而誤國。可以派使鼓勵南唐宣揚佛教,甚至可以派高僧前去交流,再將高僧包裝,高僧一要懂佛法,二要外貌好,三要干凈,勿必一去南唐就象南北朝那些名士一樣,引來百姓萬人空巷地觀看。再選撥幾個色藝雙全的女子,蠱惑唐主。那么南唐會進一步衰落…”
“這個主意,朕聽說那個玉蘋就色藝雙全。”
“玉蘋哪…”宋九不敢吭聲。
“你讓不讓她去?”
“這個,這個…”
“她與你沾不到多少關系,你也舍不得,況且其他人家女子!此道朕不屑也。”
就這一句,宋九不得不敬重。
趙匡卻認真地打量著宋九,這個小子身上毛病確實很多,不過才氣同樣更多,若是認真雕琢,也能算是一個人才。但是想了想,嘆口氣道:“宋九,上天給了你一身智慧,卻沒有給你好性子,憊懶、膽大、貪財、好色、皮厚、刁滑,若非你心地不壞,朕都將你歸于小人一類。”
“陛下,臣不是小人,得應得的,不應得的臣絕不會得,臣嚴聽二大王教誨,取之有道,取之有德,取之有勤。”
“小子,竟敢篡改我的話,我問你,你剛才在潘府門口講那個香艷的故事,唱那個俚曲兒,是叫取之有德!”
“那是臣無奈,不然潘家小娘子不放過我啊。”
趙匡義本想說一句,本官馬上將潘家小娘子賜嫁與人,不過牽涉到潘美,不能拿潘美女兒開玩笑,閉上嘴巴看著宋九,剛才潘憐兒小兒女姿態他也看到了,說不定潘美家的小女兒就上了這小子的賊船。想到這里,趙匡義不知是要高興,還要發怒。
趙匡揮手,示意趙匡義不要說話,馬上一扯,正事說不起來了,道:“宋九,你現在也算是朝廷官員,朕索性將兩個博士到你家授書想法講一講。那天你說河中地區貧困,是貧困,又多是外來戶,然而外城墻豎起,必須消除這外來戶與本土戶的區別,兩河百姓融合,兩河才會穩定,京城穩天下穩。正好你在授學,于是朕讓燕張兩博士協助你,張博士教不教算術,你們互相溝通一下,但授其律法是朕的主意。那些學子朕多是要用的,不僅是為了你這個器械,也是進一步融化河中,讓河中一千多本地戶,一千多外地暫住戶產生歸屬感。你明白嗎?”
“原來如此。”
“不然朕何必授他們明律?若用他們,他們就是朝廷的人,你看看你都是一個舉子,還不大守規矩,況且這些學子。知道國家律法,就會產生畏懼,有畏懼才能是好人才。”
“原來…”宋九有些嚅嚅,若是這樣的話,張燕二人攆不走了。
“朕也會對張燕二博士說一說,你們互相牽讓。不能由著你性子來,他們是大儒,又比你大得多,是你的長者,尊重一下又何妨。”
宋九蒙了,說來說去,自己還得要讓啊,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你說到佛法,你對佛法如何看?”
“佛法?管仲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對也不對。論富,吳越與南唐皆比我朝富,百姓未必比我朝百姓知禮節榮辱。管子治國,齊國最富,可管子一死,大臣馬上作亂,因此夫子再三說仁義,這就是德化。不過作為中央王權,還要參考一下商鞅變法中一些措施,去蕪薦精,對內德治,對外不能軟弱。老釋也起這個作用,僅是律法不足以治民的,秦朝律法不可謂不嚴,然而短短幾十年全國百姓揭竿而起,所以要儒家的德化,還有老釋來輔助。同時無論那一個明君治理,還會有窮人,還會有人會遇到不好的事,有一個信仰,等于有一個寄托,讓他們減少痛苦與對國家的不滿。但這是用于化民的,朝廷必須要控制它,寺觀多了,不耕不織的百姓就多了,影響稅務,占有耕地,那不是化民,而是養了無數在百姓國家身上吸血的吸血蟲。特別是君王,不能不敬鬼神,陛下,古今有多少皇帝,又出現幾個明君?無他,君王權利太大,陛下說沒有敬畏,就不能成為良臣,但君王若沒敬畏,無論敬畏百姓還是敬畏鬼神、祖先,那么就能欲所欲為,成為第二個隋煬帝。”
“沒有敬畏就不能成為好君王,”趙匡不由地咀嚼著這句話。
“是啊,不過可以敬畏之,但不可親近狎玩之,梁武帝與唐主那不叫敬畏,而叫狎玩,若有神靈在,也會助其亡國,而不是保佑國家強大。”
“敬鬼神而遠之,夫子說得好…咦,這幾小子。”
宋九伸頭看去,看到潘家門口伸出幾個腦袋,鬼鬼祟祟地看著茶樓,正是潘美的兒子與那些二世祖們。這一聊就聊很久了,十幾個二世祖感到十分奇怪。宋九不由搖頭,自己在努力奮斗,而這些二世祖不用努力,什么都有了,閑得蛋疼,都不知道怎樣打發時光。忽然靈機一動,大著膽子問趙匡:“陛下,臣聽說你與陳摶打賭,輸給陳摶三座華山山峰?”
“什么打賭輸了…”
“民間不是說陛下你去陜西,路過華山時有意輸了陳摶三棋,然后輸掉了華山三峰?”
“民間的說法你也相信,”趙匡莫明其妙,但宋九看到自己提到陳摶時,趙匡眼神略略有些變化,這中間肯定有故事,但不是他能知道的。有沒有這個說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宋九又說道:“陛下,容臣膽大一回,與陛下打一個賭。”
“大膽,”劉公公喝道。
趙匡也氣樂起來,上下瞅著宋九道:“你這個小子,上下一無所有,用什么與朕來打賭。”
“陛下,臣有,若臣輸了,臣愿意將這一身才華全部報效給朝廷。”
“大膽,你是朝廷官員,不服效朝廷報效誰?”
“劉公公,不用急,聽他說,宋九,你贏了呢?”
“若贏了,將東水門外那個河洲賞賜給臣,不對,那個河洲大約二十六頃到二十九頃面積,臣將出資用其兩頃面積替朝廷建造碼頭與物資中轉站,再用兩頃多面積建造一個書院,替朝廷培養各種雜學人才,余下的一半用于商用,用于建造民宅收回成本與安頓河洲百姓,還有替朝廷于汴水上建造一座飛橋,”宋九說到這里,用手醮著茶水于桌面上畫了一座虹橋的樣式,水跡不能馬上就干掉,趙家兄弟皆重視民生,看著這座橋陷入沉思,這時橋很重要,有它才能溝通兩岸交通,然而以前的平面橋,卻讓大船不得過,又影響了水運。若汴水上全部是這樣的橋,等于將橋洞生生撥高好幾米,其意義會比宋九那個起重吊機更重要。趙匡走了幾步道:“就算如此,你覺得朕會同你賭嗎?河洲雖在郊外,也緊鄰著城墻,邊上是汴水,何等重要,你這一身歪才能值一個河洲價值?而且這么大的飛橋、碼頭、中轉站與學舍以及民居,你有這個錢帛嗎?朕若與你賭了,那才是遺臭萬年!”
敢情這小子還是要發渾,想貪財。
“錢帛的事陛下不用擔心,只要陛下敢賭,錢帛也就變出來。并且也不完全是賜給臣,那些民居以后不能動,書院也不能動用,朝廷的更不用說了,但余用的商業產業五十年后全部交還給朝廷,并且五十年也不是賜給臣,前兩年它不能收益,臣不會交納稅務,第三年臣愿意交朝廷一萬緡錢稅務,第四年是兩萬緡,第五年是三萬緡…”宋九拼命地想著宋朝收復南唐的時間,又道:“第六到十年還是三萬緡,第十一年是五萬緡,第十二年是六萬緡,第十三年是七萬緡,第十四年是八萬緡,第十五年是九萬緡,第十六年是十萬緡。到十萬緡為止。”
“胡說八道!”趙匡義喝道,整個京城的稅務一年加到一起也不過三四十萬緡,十萬緡,當錢是草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