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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宋九趙匡胤的豪賭(上)

  宋九帶上茶樓,雅間坐著兩人,其中一人能認識,趙匡義,還有一個中年人,四十歲左右,實際是三十七歲,不過長年戎馬生涯,做了皇帝后又勞心,人看上去稍稍老相,大團臉,戴著一頂士庶官吏宴居時用的平式幞頭,一種軟裹巾式,頂上的巾子較低而平,又叫平式小頂,也就是它是一種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平民百姓都通用的大眾化幞巾。與趙匡義一樣是一個大團臉,胖胖的,與趙匡義很相像,但有許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很魁梧,看上去比趙匡義要和顏悅色,不象趙匡義嚴肅深沉。

  兩人同坐,此人還坐在主位,宋九還不知道他身份嗎?

  宋九知道這個太祖皇帝是史上難得的親民皇帝,還有點兒畏懼,小心地走上前,伏下說道:“臣拜見陛下,拜見大王。”

  宋九為自己的緊張感到很丟臉,不就是一皇帝嗎,他也是人。但他不知道,他的表現已讓趙匡高看,在這時代,一般老百姓看到了皇帝,有幾人能說著話的,有的緊張得都會直哆嗦。

  趙匡微微一笑:“平身。”

  宋九站了起來,有坐,敢坐嗎?

  “你在河洲說過,想與朕喝喝茶,談談心,是在這里喝茶,還是在宮中喝茶?”

  “這,就這好,在這臣都緊張得喘不過氣,進宮臣連話也說不好了。”

  大實話,劉公公樂了,難怪二大王說與這小子說話得忍著笑。

  “那就在這兒吧。”

  宋九還是有點緊張,趙匡暴露了身份,侍從不敢怠慢,御苑離這不遠,有侍從立即請來一隊侍從警戒,茶樓上茶樓下茶樓外,到處都站著兵士,全副武裝,手中持著明亮的武器。宋九多會見過這等場面,他還能坐穩了,已經是第一流的膽色。

  趙匡道:“九郎,請用茶。”

  “陛下,臣那敢擔陛下一個請字。”

  “未必吧,你若將朕,將朝廷放在眼中,二弟就不會頭痛了。”

  “頭痛?”

  “不說這個,剛才你那幾首小令雖唱跑了調,但文字不錯,為何不好好科舉?”

  “陛下,那幾首小令是我歷年來所寫的小令當中最好的,臣愚味,臨場發揮去寫四六體駢文賦,臣不行。”

  “寫不好就不寫,何必曲解駢文?”

  “陛下,古代大賢有幾人寫過駢文?駢文又發自何時,魏晉,國家衰微之時,大唐雖用過,可是大唐過于重武輕文,一味開邊,這才有安史之亂之禍,陛下若想倡化文教,重視文治,必須還原上古原貌,不能再用雖華麗但空洞,雖瑯瑯上口但堆砌不知所云的駢文為文章主流。”

  四六體駢文就是以四字和六字相間的駢文,間或少量二字、三字、五字、七字也行,但到了唐朝發展漸漸完善,連二三五七八九字間得多,都不能算是標準式的四六體駢文,也就是名篇《騰王閣序》只能算是不標準的四六體。

  當然,它很華麗,騰王閣序、阿房宮賦、哀江南賦序,這些文章幾個華麗得掉渣。

  可是要求通篇對偶壓韻,還要以四字六字為主,這有多難寫?所以李白那種才氣,向韓朝宗寫了一封自薦信,為了表達出自己意思,只用了少量對偶句,而不敢寫駢文,更不敢用四六體寫這封自薦信。李白不行,有幾人行,宋九更不行。但一般學子不象宋九,到了考場,自有辦法。宋朝很人性化,考官坐在簾后,若士子不解,可以站起來隔簾就問,考官于簾后釋疑,那個填空題與解釋題不算,這是指詩、賦、論、策。私書不給帶到考場,但準許舉子將《切韻》《玉篇》兩本字韻書帶進去。

  這是沒辦法的,考生有河北人、山東人、陜西人、淮南人,往后還會有四川人、湖南人、嶺南人、江浙人,這些地方發音也與后世不一樣,元清入主中原,全國各地都受到北方蠻話影響,但不是契丹與女真話就是普通話,它們影響著漢語發音,中原發音也影響著它們發音,也就是普通話在現在中國那一個地方,那怕是在北方都是外星語。

  各地發音還是不同,必須有這兩本書較正音韻。

  這些舉子膽略不夠,寫不好,但有辦法,于是不停地翻著兩個韻律書,然后拼命地堆砌,單獨將一句放出來,對仗,壓韻,可整篇文章聯在一起讀,讀者往往不知所云。

  也有寫好的,少,只要能寫好,其他考得不差,就能高中。可有幾人放得下?其實寫不好,拼出來考官也不是傻子,除非你家后臺硬,不過一旦實行糊名制以后,大家都一樣了。因此七拼八湊弄出來的文章還不如不寫。宋九一無后臺,二寫不好,明智的不寫,然后不滿,寫了這篇古散文。

  故事自此開始…

  “你也說應倡化文教,重視文治,為何又說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孫卒困于敵國。見湖南之亂,臣民欲思圣上變生革故,以欲權利相掣肘也,恐不知雜冗接踵而至,國家困于財政也?”

  宋九寫得高興,可這一句話讓趙匡苦惱了。

  宋九不知,先是愕然,抬頭看著趙匡,心想,你老人家日理萬機,怎么有空關注一個落第舉子的試卷?

  不過不大好回答。

  昨天開封府公堂上,宋九看出一些東西,制度并沒有完善。杯酒釋兵權發生了,仍然沒有完全釋去兵權,各地還有一些偽藩鎮,自己高興一氣呵成亂寫一通,針對的是未來,不能完全針對現在。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沉吟道:“陛下,觀微知著,方鎮肯定不行,人君有能力能控制,沒有能力必然使國家崩裂,收回方鎮兵權是對的,但完全黜武重文又是錯的。至于權利掣肘,朝廷實行差官制,仍有李處耘之事發生,以陛下之能,后蜀、南唐都不足以慮也,因此臣臆測陛下為了開萬世太平,不使百姓遭受涂炭之苦,一定還會革新。故當時寫下這段話。”

  “釋不好,不釋也不好,掣肘不好,不掣肘也不好,難道朕要無為而治?”

  “無為而治?那是司馬遷因漢武閹割之而說的憤怒話,誰說文景是無為而治,他們不是無為而治,而是一種微調,因此國家在發展,動蕩卻不大,這種治國難度更高。司馬遷,書呆子!李白,狂書生!因此有明君在世,而不得用。”

  “胡說,你若有司馬遷與李白的才華,朕同樣敢用。”

  “這個,這個…陛下,臣比他們更不如,所以才是一個小草民。”

  趙匡義終于忍不住,卟哧樂了。

  “宋九,朕是否也要學文景,微調而治?”

  “陛下,臣看到某甲冬天從南方來到京城,覺得京城很冷,于是到了夏天也不敢脫下襖子,臣又看到某乙從北方夏天來到京城,感到京城很熱,到了冬天只穿單衣,豈不奇怪也。”

  這不是一個滑稽無聊的比喻。

  趙匡動容,他站了起來,道:“上茶,上最好的茶。”

  店家早就暈了,不知是幸福的,激動的,緊張的,害怕的,自從侍衛來清場后,幾個人站在哪里不停地打著擺子,腦子空空一片,聽到趙匡在樓上大聲喊,手忙腳亂,拿來最好的茶葉,又忘記拿水,還是劉公公接過活計,幾人才匆匆忙忙下樓。

  趙匡又說道:“難道沒有永遠的制度?”

  宋九從起初緊張慢慢放松,這是皇帝,自己雖有領先一千年的見識,但人家腦子肯定比自己好使,先想,想好了再回答,道:“有永遠的制,沒有永遠的度,何謂度,度量,尺度,一個國家強大,內治是關健,文治是關健,也不能疏忽了武備,文廢需重文,武馳需備武,這就是度。唐初人煙稀少,土地空曠,能部分實行均田制與府兵制,后來九百萬戶百姓,由是均田制與府兵制全部破壞。時與時不同,度與度不同。”

  “說起來容易。”

  “陛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因此治大國若烹小鮮,必須謹慎。”

  “何謂制,何謂度?”

  “陛下,臣是草民。”

  “不用再自喟草民了,朕現在就賜你為儒林郎。”

  儒林郎是正九品文散官,又叫寄祿官,從此以后宋九就可以從朝廷拿一些薪水,不過宋朝官員薪水大頭還是各種獎勵賞賜,不僅要有文散官,還要有職官在身,有了散官與職官依然沒權利,必須做了差官才有決事權,想有差官必須有職官,所以職官遠比文散官又要重要。也不錯了,至少從此不是一介平民百姓,宋九高興地說:“謝過陛下。”

  “你不用謝,繼續說。”

  “臣只想說一句話,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做為老百姓也要愛國,關心國家國事。”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得好,但這句話切莫外傳。”

  “陛下…臣懂了。”宋九不由嘻嘻一樂,宋朝還有許多地方未收呢,后蜀、南唐、南漢、北漢,吳越與陳洪進的閩國勉強歸順朝廷,嚴格來說屬于中國的交趾,不知道這個太祖以后感不感興趣,大理、西羌、吐蕃,若每一個國家老百姓都來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趙匡就會很悲催。

  “再說。”

  “百姓也要愛國,國家才有凝聚力,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百姓力量終是弱,真正的決策者是陛下您,宰相,以及重臣。權利越大,責任越重。自古以來,只有皇帝這一行最難做。”

  “大膽!”劉公公用拂塵抽宋九腦袋。

  “劉公公,不用著惱,宋九,朕問你,為什么皇帝最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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