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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麻煩來了(下)

  眼前小太監好胡弄,他身后的三趙一個也不好胡弄,宋九沉思一會,編起故事:“說來是巧合,以前有一博學多才的挑筋教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原;那天與京城幾個無賴發生沖突,我看他是一個外地人,來到京城不易,便上去幫助他解圍,與他相識,他教了我一些雜學,包括物格與數學,也包括這些符號。可惜他后來回國了,有些學問我還沒有學全。”

  “西域的學問。”

  “也不全是,部分是西方的學問,部分是祖宗的學問,我將它們相互比較,然后融合,就象珠算口決,我一邊在教學子,一邊自己在摸索改善。但如我剛才所說,人的精力有限,分心于此,恐以后科舉再也不得中。”

  實際宋九以后連科舉都不想參加。

  這是最好的理由,難道朝廷會派人到歐洲求證去?若真去,宋九還會歡迎,那樣宋朝就知道海有多闊,天有多高,地有多遠,不會再閉塞自大。若是朝廷向猶太人求證,應當有一部分人才來宋朝不久,他們還記得一些西方的知識,也證明了自己所言非虛。

  “難怪那些挑筋教人來中原這么多年,一直默默無聞。”

  “夫子說仁義,易經講陰陽,僅東方文明還不能稱為完善,僅西方文明同樣更不完善,這個如同是陰是陽,只有兩者結合,才發碰出火花。前些天燕博士說外夷,外夷又如何,契丹是蕃夷,那個敢小視?五谷有黍(黃米)、稷、稻、麥、菽(豆類),大小麥就是西方引進過來的,周頌說貽來牟,帝命率育,牟就是麥,但從西方傳過來的,所以音來,那是上天賜福,否則那個落后的時代如何從西域傳到中原,否則我們至今以豆子高梁為主糧。大食以一沙漠之地強來,就是會一個拿來,將別人的長處拿來,天竺的數字拿來,便于計算,中國的造紙技術發達拿來,便于傳播文明。所以短短時間內吞并無數個大小國家,并且打敗高仙芝的強大唐軍。個人學習別人的長處,才能學問淵博,國家也要拿來別國的長處,才能更強大。”宋九滿嘴跑火車,心中暗叫僥幸,幸好,否則就是一個漏洞。

  “拿來?”蔡公公差一點讓宋九忽悠暈了,又問:“九郎,灑家聽說有人量出你第一道題的答案,是六寸,對否?”

  “真量啊?”宋九張大嘴巴,自己說六尺六寸,若是說六丈六尺,或六十六丈,拿什么來量?不過有人弄出答案,也就沒有必要隱瞞,找來筆,先畫了一個拋物線,寫如何解的,只有幾道算式,但還要往下寫,得解釋相關的原理與公式,公式又是如何得來的,這一寫就是洋洋灑灑地近千字,還有十幾幅幾何圖形,道:“只要將這些算學原理掌握,那么類似的計算就變得很簡單,何必要用量?”

  蔡公公將幾張紙如獲似寶揣入懷中,道:“九郎大義,看來趙相公真的誤會你。”

  宋九一笑,趙匡強行下詔,將幾十名學子變成匠戶,自己用什么來阻攔,還不如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換回這個猛人的好感。說不定以后就方便了自己,這時代不是前世,那怕千萬財產,若是官府想對付你,轉眼之間就能化成零資產。有沒有好感,這個太監很重要,宋九想了想,找來一個小壇子,將剩下的鱔魚、甲魚用油紙包好,道:“蔡內侍,進了宮,晚上能熱著吃。”

  “謝了,”蔡公公眉開眼笑地離開。

  這才是送禮物!

  玉蘋看著,始終面帶笑容。許多貴人說宋九膽大,宋九是前世過來的,封建主義那套對他影響不大,是膽大,但好的說法,那就是有膽色,刁滑,好的說法就是機靈,想要有出息這兩條恰恰不能缺少。玉蘋就看到宋九的膽色,見到自己不象一些郎君那樣拘束,他又不是花叢老手,是第一次與行首打交道,這就是膽色,見到宮中的太監,侃侃而談,再侃下去,這個太監能讓宋九賣了都不知,這也是膽色與智慧。

  越看越喜歡。

  朱三道:“賢弟,皇上都注意你了,看樣子不用科舉也能進入仕途,恭喜恭喜。”

  翠兒挽著玉蘋的手低聲說道:“娘子,你真聰明。”

  玉蘋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讓翠兒要淡定。

  宋九打著哈哈:“朱兄,若是以奇技淫巧進入仕途,那一輩子只能做一個八品九品的小官,這樣的官不做也罷。”

  做官好啊,可是一輩子只做一個八九品的小官,那同樣很悲催,奇技淫巧,好可怕大帽子!又道:“我們看龍舟去吧。”

  然后看著玉蘋,你寂寞難耐,來到河中,聊也聊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也要回家了。玉蘋幽怨地說:“九郎,難道嫌棄奴家。”

  宋九不是傻子,還能不明白,但不對啊,這不是戲文里所唱的,按理說這樣美麗的行首花魁喜歡的是李甲,怎么反過來了,喜歡自己這個窮小子。比起盧生,宋九是一個窮小子,除了家中一大片不值錢的宅子外,就那幾百匹趙匡義賜賞的絹帛,論才藝除了抄襲,讓他作詩作詞也是平庸之極,有才氣,算術物格會計等等,可那是小道,這時代不承認,論門楣,父母早死,孤兒一個,論地位,若不是剛才那道敕令,也只是一介草民。因此玉蘋說宋九只能湊合著娶她。

  宋九不能理解,并且他也擔心,這樣美麗的行首,什么樣的人物沒有看到,生活也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宋九不想玩弄她,娶回來是過日子的,能安穩與自己過上一輩子?梁世玉是好人,但韓世忠是國家重臣,所以她才是好人,岳飛就悲催了,發跡得晚,第一個老婆偷漢子,離婚,二嫁,還被韓世忠用來恥笑岳飛,事后又彈奏一本。

  那個名將的女兒,宋九只能午夜夢回,熱情過后,也不得不承認趙匡義與玉蘋說的是好話,無論是潘美或是石守信或者是其他大將家的女兒,他們能將女兒下嫁給自己這個窮小子?

  但對玉蘋同樣持著懷疑,不過看她的樣子可憐,又道:“你若不怕自掉身價,就跟我們一道觀舟去。”

  “不怕,”玉蘋大聲道。

  幾人先去大姐家會合,朱三低聲在宋九耳邊道:“賢弟,你就從了吧。”

  “從?”

  “從了人家玉娘子,難道你還有錢正大光明將她贖回來迎娶,不是從是什么?”

  “去!”

  到了大姐家,大姐與大姐夫,婆婆公公,兩個孩子正在家中準備,看到玉蘋,大姐愣住,一把將宋九拽到一邊問:“小九,那個玉蘋怎么又來了?”

  “大姐,今天過節,她看到外面節日氣氛濃厚,感到寂寞,于是來河中湊一個熱鬧。”

  “你以前真的沒有與她來往過?”

  “大姐,我北瓦也未去過,怎么來往?”

  “那她為什么再三來河中?”

  “她看我長得英俊吧。”

  “少臭美,我擔心…”

  “擔心什么,我一無錢,二無名,只有幾家破房子,她不怕我為什么還怕?”

  “你沒錢,可現在也有名聲了。”

  “她更有名聲。”

  宋九說得有道理,大姐同樣不大明白,可她是女人,并且見多識廣,能看出來玉蘋看弟弟的眼神,那眼神不對,分明就是看情郎的眼神。宋九怕她胡思亂想,又道:“大姐,再告訴你一件事,剛才朝廷派人公公傳旨,封我為國家監博士。”

  “真的。”

  “是真的,但我拒詔了。”

  “你找死啊。”

  “大姐聽我說,”宋九解釋一遍:“想做官以后有的是機會,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大姐還是不開心:“大魚在河中就不是你的,只有釣上來的魚才是你的。”悔得,差一點捶胸頓足,早知如此,不如生生將弟弟拖到家中過節,那么在自己家中宣詔,弟弟敢不敢拒詔?

  三家人湊到一起來到河堤上觀舟。

  汴堤上人山人海,賽龍舟還未開始,不但東水門,通向金明池的西汴水也在賽龍舟,還是最主要的賽龍舟場所,有時候皇上會率領大臣過去觀看,金水河與五丈河上也有,只有蔡水不便,但在城外蔡水河段上也有。這時代最讓宋九欣賞的就是節日氣氛濃厚,鄰居們會相互來往,富有人情味,至少老太太過馬路摔倒了會有幾人上去扶而不會擔心被其家人敲詐,所以儒家恥笑管仲也不能說不對,物質要抓,精神也要抓,不然再有錢,也是一個世風日下的社會。

  唯獨不美的就是許多兵士衙役站在河堤上,如臨大敵。

  以前鬧的,賽龍舟喜慶第一,友誼第二,比賽第三,但因兩河百姓仇恨,演變成PK第一,喜慶第二,比賽第三,友誼…見鬼去吧。龍舟劃到河中心,劃著劃著,船槳不是往河里劃,而是往對方龍舟人身上劃,前年因此出了一條人命。于是一到端午節開始,官府都派人警告各自船上的領首人,不得打架斗毆,誰打就將誰抓起來,發配沙門島。然而一到端午節,開封縣官員還是十分緊張。河段也不同,汴水自下土橋開始一分為二,這一分水流就會產生變向,到了城外未來虹橋處會合,這一合水流又會產生變向,而且越往城中汴水越窄,一些河段水流怪異而湍急,雙方不敢再PK,將力氣放在賽舟上,龍舟快,可過于狹長,速度最快時船舷幾乎平著水面,往往經過湍急處就容易出事故。

  看者不管,看到幾條龍舟不要命地往前劃,一個個吶喊助威,興致勃勃。

  僥幸一直未出事,黃昏時分,龍舟停下,游客漸漸散去,幾人回家。坐在石凳上,玉蘋看著天空,天空中晚霞明艷動人,沒有污染的天空是可愛的美麗的,天瓦藍瓦藍的就象一塊寶石,云彩晶瑩似玻璃絲,玉蘋慵懶地伸著腰:“九郎,還是你家好,富有人情味,奴家都不想走了。”

  這話…真讓人聯想翩翩啊。

  宋九不解風情,左顧言他:“那不如留下來吃過晚飯再走。”

  將剩菜熱一熱,還有大姐包的粽子,又取來雌黃酒,吃過晚飯將玉蘋送到便橋。回來后朱三取笑:“賢弟,人家想留下,為什么不留下?”

  “她是真正的清倌人,留下她做什么?反而壞了她的名聲。”

  朱三悚然起敬,北宋對貞操觀念不是太看重,但說一點都不看中那是不可能的,所謂的真正清倌人也就是處子之身,在那個場合,到二十歲還保留著處子之身,能不讓人敬重?

  第二天繼續放假,宋九出了東水門,又到那個沙洲看,就不對那家小娘子癡想妄想,這時代想要出人頭地,第一是權,奇技淫巧帽子一戴,不要想了。第二就是富,繼續想著黃金夢。

  想了好一會,重回到家中,正準備開門,聽到身后有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哥哥,就是他。”

  聲音熟悉,宋九扭過頭,正是他魂思夢想的那個小娘子,穿著一身鵝綠色及腳長裙,身材窈窕,雙眼似漆,柳眉似畫,小臉蛋兒白里透紅,仿佛不似從人間走來。只是眼神很不友善,杏眼怒睜,用手指著宋九道:“大哥,二哥,三弟,就是他。”

  宋九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還站著兩個青年,一個少年,兩個健壯的家丁,要命的五人全部佩著制式樸刀,少女指著宋九,兩個家丁三十多歲了,未動,兩青年與那少年卻將樸刀抽出來,朝宋九撲了過來。

  宋九塊頭不小,這兩青年塊頭也大,而且宋九眼尖,幾人身上穿著皆是華美的綢緞,功將的兒子,穿著能差嗎?這敢情是要力量有力量,要家世有家世,要武器有武器,自己如何能敵?不妙,果然是大麻煩找上門,宋九撥腿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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