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島上,每日里陽光明媚,有和風陣陣,暖意洋洋,似無四季之別,更無冬夏之難耐,只有春意盎然在眷戀著過往,徘徊在曾經不去。
大海上并不是永遠平靜的,然而不管是多大的海浪,當它拍近曾經島邊緣的時候,都如百煉鋼化作了繞指柔,溫柔如少女嬌嗔,少婦的撫慰。
興許,只有這樣美好的氣候,天地鐘愛的得天獨厚,方才會孕育出“曾經”果這樣的奇妙之物。
嗯,還有小念這樣嬌俏可愛的少女。
寧風這幾日,開始在小念的攙扶下,先是漫步在木屋周圍,再是卷起褲腳,與其一起踱步在沙灘上,撿取沖上海灘的貝殼一類。
多了他這個累贅,小念的效率不知道降低了多少,往往一陣好大的折騰下來,一桶大半還是空的。
即便如此,她還是樂此不疲,在哪里都灑下了春光般的笑聲,經久不散。
私心里,小念很希望,很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下去…
人之初始,就有種種的希望,嬰幼兒時候,為了一口乳汁一塊糖果一件玩具而哭泣;
及得少年,慕少艾求之不得而傷懷;
中年時候,愿老父母能無病無災卻多半是子欲養而親不待※長※風※文※學,ww≯w.c■fwx.n⊙et;
老年時候,黃昏之際,依靠著老樹目送著夕陽,只想著時間能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寧風這幾日里,總是從側面看著小念的臉龐,看著上面洋溢著的名字叫做希望的光。莫名地總會嘆息出聲。
“佛家是不是說過。沒有希望。也就沒有失望?”
夜深人靜時候,他在自嘲地笑:“應該沒有吧?我是不是把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給記差了?”
這一夜,是寧風進入瀚海域后,第一個真正的不眠之夜。
一夜無眠。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還是單純如一張白紙的小念更能敏銳地感覺到什么,這一夜,寧風始終沒有聽到均勻纖細的呼吸聲。
恍若。始終有一只小兔縮在墻角,摒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打擾了時光,讓他跑得太快嘍。
時間長河,日升月落,何曾因為任何一個人的心思而慢下過腳步?
天,還是亮了。
“小念。”
“嗯?”
“我需要準備一下了。”
準備什么,寧風沒有說,小念也不需要他說。
她強笑著,問道:“大哥哥。你需要準備什么?”
寧風長身而起,穩穩地走到木屋盡頭。推開門,讓晨輝并著清新海風吹入屋中,吹去一晚上的沉郁。
“我要了解一下這個島。”
“我要知道怎么離開它?”
“我要弄清楚,這個世界的強者們,為什么是強者?”
寧風如是說著,不疾不徐,有一種小念無法描述的東西在他身上升騰而起,更有淡淡的光,不是源自屋外的晨輝,而是源自寧風自身在往外散發。
她不懂得什么叫氣息,更不知道心志的力量在某一刻,可以形成實質化的光輝。
她只是在癡癡地看著,好像要將之銘記到永遠一般。
小念深吸了一口氣,趨步上前,好像一個為上陣的哥哥整理行裝的妹妹,又好似為即將遠行的丈夫寄托情思一般,一絲不茍地為寧風整理著衣衫。
寧風略略低頭,看著小念踮起腳尖,一點一點地從他的領口開始捋順,最終后退一步,端詳后滿意地點頭。
她這個時候方才抬頭,正對上寧風的目光。
小念臉上重新出現出笑容,不是那種勉強的笑容,而是干凈得如出水蓮花一樣,側著頭道:“大哥哥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小念一直知道呢。”
寧風眉頭一揚。
之前的話是他有意為之,只是不想在這個即將分離的時候,還要繼續瞞著她罷了。
并不指望她能夠理解。
“這個世界上,哪里會有大哥哥這樣的人!”
小念昂著頭說著,有無法形容的驕傲之色,充斥著她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寧風啞然失笑,搖著頭,心知這是小女孩的心動,無關世界的真實。
“我這幾天看到島上有其他人,時常在眺望海面,島上應該是有什么就要發生了。”
“我去看看。”
寧風字斟句酌地說著。
他其實還不到離開的時候,就如之前他那幾問,沒有得到答案前,又如何走得了。
只是,寧風既然心中起了念頭,眼前的溫柔與寧靜就不可能持續,在一念起時候,他就進入了一種狀態里。
這種狀態里,他不再是“大哥哥”,而是天下七宗之太陽神宮當代首席,是與魔宗七夜準備一較高下之寧風!
寧風坦誠地將一切變化,放到了小念的面前。
“嗯。”
小念重重地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用手絹兒包得好好的,推到寧風面前。
“嗯?”
“曾經果,做什么?”
寧風奇怪地問道。
留下他記憶的果子,早早就已經珍藏在小念的懷里,這點從每天即將入睡時候,她都會取出來珍惜地撫摩好幾遍,寧風便已經知道了。
為什么小念又拿出了一顆?
“大哥哥,你想知道的那些,小念好像知道一些,只是小念不會說…”
小念很自責地低頭,若不是手中還捧著曾經果,怕是又已經開始玩衣角了。
“但是小念知道,大哥哥你拿這個果子到海市上賣出去,你就知道了。”
小念將果子放到寧風懷中,扭頭向著屋外跑去:“小念先去撿貝殼了。大哥哥記得回來吃飯。”
“喂”
寧風一手拿著曾經果。一手抬起來想要說話。沒來得及,轉眼間小念就跑遠了…
“桶…”
他很是無奈地看著孤零零地躺在門邊上的木桶,這家伙沒拿,小念用什么兜呢?
遠處,傳來“哎呀”一聲,旋即寧風又看到小念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個就是海市?”
寧風走到島的另外一邊,遠遠地站著。遙遙地望著。
曾經島很小,他只是走了盞差功夫而已,就尋找島上人的蹤跡,尋到了這個地方。
說實話,一點都不難。
整個島上的人,估計除了小念,都在往這邊趕。
就這么片刻功夫,寧風所見的瀚海域中人,就比之前驚鴻一瞥加起來還要多幾十倍。
眼前,只是一個集市罷了。
所謂海市。就是開海時候,遠來的船隊臨時在曾經島上停泊。與島上的居民交易曾經果的日子。
對一個龐大的船隊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停留,一個懶覺就過去了。
可是對曾經島上人而言,這卻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
當一個個手捧著曾經果,交頭接耳的島上居民從身邊經過后,寧風豎起耳朵,就將所有情況都摸清楚了。
區區一個集市,自然不足以引起寧風的在意,真正讓他覺得震撼的是停靠在遠離曾經島海灘,遠遠地懸停在海面上的船隊。
顯然曾經島港口的水深不足,那些龐然大物的船只停靠不上來,只能遠遠地在那落錨,再用小船劃過來。
“這樣大的船…”
寧風已經站在原處,看了好久。
這輩子當中,包括魂境里經歷,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船舶。他甚至在懷疑,前世里的航空母艦或者戰列艦,有沒有眼前的船只來得龐大。
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倒不好具體地比較。
一艘艘恍若一座座大山,一座座懸浮在海面上的島嶼般之龐大船只,它們明明離得遠遠地,其凝重的威勢都仿佛要將曾經島壓入海中一樣。
寧風看得真切,所有的船只都是用一種或漆黑,或泛棕色,同時有金屬光澤的木頭建成。
“要建成如此巨大的木船,需要多高的造船技術,以及,多大的實際用途?”
寧風不由得想道:“造船技術且不去說它,單憑能將其發展到如此地步,造出這樣的船來,就證明它的需求非常之大。”
“這個瀚海域,難道真的是由海水構成的世界嗎?”
寧風不能不這么想,若是不然,這樣龐大的船只還構成了船隊,又有什么必要?
觀察得仔細了,他開始舉步向前,一步步向著人頭攢動的海市走去。
“為什么將這顆果子賣出去,我就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呢?”
寧風腦子里依然在回蕩著小念的話,越是深思,越是無法理解。
一直到他踏入了海市,跟著島上居民來到一處處支起了帳篷的攤位前,他都沒有能想明白。
“算了,不想了,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寧風定下心神,倒不急著驗證,而是跟著人流,走過每一個攤位。
整個過程中,一聲聲吆喝,一聲聲討價還價,就沒有停過往他耳朵里面灌:
“最上等的火浣布,源自火山群島,水火不侵的好東西,一顆曾經,換一擔的火浣布。”
“品妙齋的胭脂,月華鄉的衣裳…”
“巨龍鯨的肉,十斤換個曾經果…”
寧風狀似悠閑地在海市上徜徉著,來來回回,沒有在任何一個攤位上停留,卻沒有一個攤位上的吆喝聲、對話聲,逃過他的耳朵。
如是反復,日頭中天。
寧風停下了腳步。
“還是不夠。”
他站在海市的入口處,側讓開進出通道,一手環抱,一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訊息好像是被剛剛吐出來的蛛絲,在寧風腦海里編織成網絡,哪怕再是千頭萬緒,漸漸地理順成了一頭一尾。
“這些人真的是為了交易而來。”
“明明掌握了比曾經島強大得多的力量,并沒有起太壞的心思,反倒是彼此之間的戒備比較重。”
“商業無比的發達,有無數的島嶼,以及一些比較大的,近乎是大陸的島嶼存在,這點從各種出產環境截然不同的特產品上可以知道。”
“海洋廣大,遠洋驚人,前來這個海市的商人,最早的竟然是十年前踏上這次行商的。十年時間,都沒有回歸過,恐怖。”
“大海中有相當大的兇險,像那人賣的巨龍鯨就是龐然大物,估計比船體還要龐大很多,超過前世最大的藍鯨數十倍。這樣的生物,絕對不是一個沒有修煉力量的人所能捕獵的。”
“這里一定存在著力量體系,只是到底在哪里呢?”
寧風的眉頭,一點一點地蹙起,漸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難道,真的要先想辦法出海,才能知道嗎?”
他此刻已經有了結論,什么時候能弄清楚瀚海域獨有的力量體系且不說它,出海卻是必須的。
那么問題來了,怎么出海?
“小木板嗎?”
寧風自己都樂了。
在一個如此龐然大物的巨船都要組成船隊才能出行之危險大海,抱著木板想浮出去,簡直是妄想。
“那么…”
寧風的目光轉動,落到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身上。
這幾個年輕人,明顯是島上的居民,這點從身上的衣著上可以很明顯地分辨出來。
寧風之所以將注意力放在這幾個年輕人身上,自然是因為他們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曾經島上民,背靠大樹,大好乘涼,好逸惡勞完全不是惡習而是美德,只要照顧好自家那幾棵幾乎不用侍弄的曾經果樹,剩下的就是坐等海市開啟,需要的所有東西自然都會交換到。
這樣幾乎把自己當豬養的生活當然是幸福無比的,可是除了衣食住行,總有那么一撥人會有更高的追求,更大的野望。
寧風關注的那幾個年輕人皮膚古銅,肌肉墳起,身背武器,在島上居民當中用鶴立雞群來形容毫不為過。
最明顯的是,他們每個人都帶著曾經果,卻無一人去尋求交易,而是滿臉興奮之色,議論紛紛,好像朝陽一樣,噴薄向一個個攤位的攤主走去。
不錯,他們不是沖著攤位上的貨品,而是沖著攤主去的。
“有意思,看來就著落在他們的身上了。”
寧風跟在他們的后面,并沒有靠得很近,然而進入瀚海域后被強化的五感卻讓他足以清晰地聽到雙方的對話。
“閣下,我們是曾經島上人,以霞舉飛升為目標,請您引薦入尊主門下!”
幾個年輕人一起鞠躬,神情忐忑,彎著腰低著頭,眼睛使勁兒地上瞟,想要看清楚攤主的表情。
攤主一聽到不是買賣,而是這么一個要求,胸膛也立刻挺了起來,從鼻子里發出一個“哼”聲。
寧風眨著眼睛,腦子里疑問成災:
“霞舉飛升是什么情況?”
“尊主又是什么人?”
“為什么要找攤主引薦?”
寧風疑惑之余,心知方向無錯,他應該已經摸到了某個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