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和守舊兩派的朝爭仍看不到結束的希望,幾日來雙方私下不停地串聯,白天就在朝堂之上唇槍舌劍,無休無止,朝政凡乎荒廢,晏殊每日為此憂心忡忡,許清私下里讓荊六郎等人跟蹤斥探,但所獲寥寥無幾,他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士子們也異常的活躍,不同的聲音在太學和國子監里也形成了另一個戰場,甚至因爭論過于激烈,已經有斗毆事件發生。馮雨他們主持的京華時報天天人滿為患,在許清的嚴令下,過于尖銳的言論也沒敢刊登,但對革新派有所傾斜是免不了的。
趙禎三次招他進天章閣問計,希望找出一個兩全之策,然而這種政爭安有兩全計?許清又不好說得太過。畢竟自己也身陷局中,而且就是引發朝爭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他力主全部罷免夏竦一黨只怕換來相反的效果,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沒有這樣的影響力,趙禎作為皇帝,所是考慮的必是皇權的穩定,其次才會考慮其他。
慶歷二年九月十六日,文德殿里依然是激烈的爭持,從前幾日引典據典的駁斥,已經更多的轉到單純的人身攻擊上,那些御使言官更是捕風捉影地彈劾某某貪污瀆職,不用什么真憑真據,只雖風聞就行,不信陛下你就下旨去查!
許清些累了,聽得太多,看不到結束的曙光,他甚至不想再苦熬著大早起來,參加這種無休無止的扯蛋了,但他不得不來,這事已不單是關系他個人榮辱的問題,他無時不在擔心夏竦他們便出什么陰招來,讓他在家里安睡他也睡不著。
正在他厭厭然時,御使劉元瑜又一次把矛頭指向許清來。
“陛下,許清所辦京華時報,蠱惑人心,煽動民意,任其發展下去,朝廷難安,社稷不穩,臣請陛下降旨取締京華時報,冶許清妖言惑眾之罪!”
果然來了,其實誰都知道話語權的重要,京華時報雖然沒有過激的言論,但無形中偏袒革新,許清的《少年中國說》便是最好的例子。不過許清不怕什么,他帶著一絲懶洋洋的味道反問道:“劉御使說我蠱惑人心,那就請拿出證據來吧,京華時報哪句話有反意啊?而且怎么就沒把劉御使你蠱惑住呢,既然連劉御使這種說話沒過腦子的人都沒蠱惑住,陛下,京華時報刊登的文章不足為慮也!”
聽了許清的話,再看看他帶著些懶洋洋的樣子,趙禎覺得很痛苦,是的,他憋著笑憋得很痛苦。蔡襄一派許多人已經肆無忌憚的笑出來,許清后面那句話說得很有藝術,‘沒過腦子’的過字被他壓得極短促,聽起來就跟‘沒腦子’一樣。
劉元瑜氣得渾身發顫,正想捋袖子上來跟許清拼命,文德殿外突然高唱:荊王覲見!
根本不用趙禎傳見,許清轉而就看到一個五十來歲,胡子花白,身材拔高的老人,頭戴賢冠,一身親王朝服,讓這位荊王看上去不怒而威。荊王一進殿,許清忍不住先往他手上看去,只是除了笏板外,什么也沒看到。
趙禎甚至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連聲吩咐值殿太監給荊王準備太師椅。荊王啊!連皇帝都要退讓幾分的人物,聽說他這些年已極少過問政事,今兒怎么來奏這熱鬧了?
許清這段時間常跟曹價混一塊,呃,應該說是曹價常跟許清混,許清多少也接觸了一些宗室勛貴,對這位在皇室中威望甚至超過趙禎的人物,許清自然重點了解過。
荊王趙元儼,太宗第八子,真宗胞弟,趙禎的親親八皇叔,荊王在朝內外、國內外、宗室內外、民間百姓中,德高望重,老幼婦孺皆知其大名。所以,都稱他“八大王”、“八賢王!”趙禎即位,益加尊寵,賜入朝不趨,凡有所請必應,并御筆手書謝牘。
在太后劉娥臨朝稱制期間,一直是靠著八賢王無形的牽制她,后來雖然談出朝廷,但八賢王的威望絲毫未損。
前幾年李元昊起兵立國,宋夏大戰不休,有一回荊王問翊善王渙:“西北李元昊平定了嗎?”
王渙答道:“還沒有!”
“如此,要宰相何用?”
八賢王一句責問,滿朝打顫,鴉雀無聲,當時的宰相是獨攬東、西二府之權的呂夷簡,可謂是無人敢逆其鋒,敢逆的象范仲淹等人都被撇到角落里去了,面對八賢王的責問,連呂夷簡都只能低聲下氣忍受著。
當時國庫無錢,八賢王還個人捐出五十萬貫作軍資,相比明末崇禎時期那些要錢不要命的皇親國戚,李自成打到京師了,崇禎要他們捐點軍費,每人還推三阻四捐個百十兩做做樣子,兩相比較之下,八賢王無愧于‘賢’宇的尊稱。
后世傳說他有一根先皇賜予的金锏,那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啊!所以在他進殿之時,許清第一眼便忍不住他手上瞧,可惜沒瞧見那令人羨慕的金锏,無法確定是否確有其事,下次得問問曹價這位大神才行。
許清和劉元瑜還站在大殿中央,見到八賢王走過來,許清躬身行個禮便退回班列中去。
八賢王向趙禎一揖,算是行禮了,趙禎還沒等他開口就急急說道:“八皇叔免禮!快快請坐!皇叔今日不在府中將養著,怎么上朝來了?”
八賢王撫著長須,安然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答道:“陛下,小王也是無奈啊,這東京城都快吵翻天了,何來安寧之地將養啊?小王今日倒想來看看了,究竟都吵些什么,弄得政務荒廢,朝野沸騰,好了,讓他們繼續吵吧,小王我洗耳恭聽著!”
八賢王的話聲一落,喧囂了幾天的文德殿頓時鴉雀無聲,別說爭吵了,眾人連呼吸聲都聽不到。許清心里那叫一個威慨,八賢王就是八賢王啊,這作派太合胃口了,還用什么金锏,光是一句話,就能把殿中君臣通通扇了回耳光,趙禎要是有這等威望,大事定矣!
過了一會才聽到趙禎納納地說道:“八皇叔,是聯呃…”
“陛下!”八賢皇及時阻止了趙禎的話,這是朝堂之上,自然不能讓趙禎當眾說出自承錯誤的話來。他轉頭輕易找到了許清,十七八歲一身侯爺服飾的人,在這朝堂之上太顯眼了,他對許清招招手,許清愕然地走過去。
“夏寧侯許清是吧?”
“是,下官正是許清!”
“少年人!你不錯!渭州城下敢帶五百人夜襲西夏大軍,鴻櫨寺敢往背宗忘祖之徒臉上吐口水,一篇《少年中國說》洋洋灑灑,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雖然文章前面有罵我們這些老朽之嫌,念你一心為國,本王就不與你計較了,少年人,有時間到本王府上來,給本王讀讀你那什么京華時報,本王這老眼昏花嘍!”
“是是是!荊王有令,許清豈敢不從!”許清依然非常驚愕,這都什么呀?老八你要聊家常咱換個地方再聊啊!
朝中大臣聽了臉上無不變幻莫測,賈昌朝一派中許多人已經惴惴不安了。
八賢王對許清說完這些話,也不理眾人,起身再次對趙禎作揖道:“陛下,小王本想來聽聽熱鬧,可瞧這樣子怕是聽不成了,小王先告退了!”
八賢王來得快,去得快,卻仿佛在沸騰的鍋中突然加入了一瓢冷水,喧囂了幾天的朝堂頓時平靜得象一口古井似的。除了全將目光投到許清身上,再也沒有人出來‘呼嚎’了。
慶歷二年九月十六日的朝會就這般結柬了。走出文德殿的夏竦等人,臉上陰沉得仿佛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慶歷二年九月十七日,帝頒旨,樞密院使夏竦遷兵部尚書。
慶歷二年九月十八日,帝頒旨,涇原路經略使范仲淹遷參知政事。同知樞密院事,秦鳳路經略使韓琦遷判樞密院事。
一連三道任命詔書,如同一場刮過大宋朝野的龍卷風,把數日來的的紛爭卷得干干凈凈。
不甘寂寞的石介又撰文了,把趙禎夸得上比三皇王帝,下比…下沒得比,青樓楚館里到處是歡慶買醉的士子,沒辦法,這年頭連種了狀元都喜歡跑那地方去慶祝。連歐陽修等人也不例外,相約于翠薇院倚紅偎翠,吟詩作賦,圖卻一醉。
京華時報刊登了這三分詔書的消息,加印到一萬份的報紙被搶購一空。馮雨和趙崗倆人越干越起勁,再也不和許清提加薪俸的事了。
許清哪里也沒去,除了應付一下那纏人的國舅爺外,兩天來就躲在自家后院里美美的睡了兩天,這幾天總是半夜去上朝,還要忍受無休無止的爭吵聲折磨,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神經衰弱了,而且他深深地知道,這才是萬里征程的開始,根本沒到慶祝的時候,夏竦一派中,除了他遷兵部尚書這個沒什么實權的職務外,其他人一個也沒受到折損。今后的路還長著呢!還是養足精神悠著點吧。
小顏這兩天象個乖寶寶,就算他睡覺也堅持守著他,一不留神就跑到床上跟他膩在一起,每每許清醒來,就發現她象只小花貓般卷縮在身邊,睡得滿臉嫣紅,許清哭笑不得。
據紅菱說,這丫頭這幾夜沒一夜睡踏實過,聽了這話,許清不其然又想起在老家小院的那些日子,在銀行危機那幾個夜晚,小顏也什么沒說,只是許清依然記得她大半夜靜靜守在書房外的樣子。(。本文字由展翅更新組友情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去某點投票,您的支持,就是作者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