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掌聲結束后,方曉解開背帶,放下了一直用的吉他,拿起放在舞臺角落里的一把電箱吉他,隔空對坐在莎莎那邊的昆哥說道:“昆哥,借用一下你的電箱吉他,可以嗎?”
昆哥站起來,伸直手臂,微微彎腰,做出“請隨便用”的姿勢,他身材高大,體型魁梧,用一種江湖豪俠一見如故,惺惺相惜的瀟灑風范,又惹來一片掌聲。
方曉背好吉他,插上效果器,調試好想要的效果之后,又如法炮制,像剛才牽喬雅丹一樣,站直身體,左手平舉,去牽許可。
許可先給了他一個充滿戲謔色彩的笑容,調侃他裝摸做樣、惡意作秀,然后才把手伸出來,讓他握住。
喬雅丹的小手,如砂紙一般粗糲,許可的小手,如牛奶一般柔滑…
不同的觸覺,不同的感覺,讓方曉忍不住輕輕的吐了口氣,然后才上前一步,站在麥克風前,開始說開場白。
“剛才我問了一下調酒師,他說四種和我們歌聲對應的雞尾酒中,類似許可小姐歌聲的酒,賣的最少,看來大家都是識貨的行家。”
許可側著頭怒視他,惹來一片善意的笑聲。
方曉左手繼續牽著她的手,右手別過來豎在臉旁,擋住她的目光,繼續說道:“但是各位,在這里我要告訴你們,你們都看走眼了!許可小姐的歌聲,其實非常的好,只不過有些非主流,大家第一次聽,還沒有適應,等會就會讓你們大開眼界,大飽耳福。”
許可回嗔作喜,笑顏如花,下面掌聲大作,哄笑連連。
“哎喲!”寶叔笑瞇瞇的說道:“看樣子,小方這是在一拖二,搞三角戀啊。”
“才子佳人嘛,有才華的人總是容易得到佳人的垂青。”昆哥也笑,說道:“年輕人感情豐富,只要不亂搞,多談談戀愛也沒什么。”
“阿昆,你說老沈要是看到了這個場面,是什么表情?”
昆哥回頭,和寶叔對視了一眼,然后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王老板見狀,有些好奇的問道:“這里的沈老板和她們是什么關系?”
“沒關系,沒關系。”寶叔連連擺手,笑意不斷,說道:“我們就是想知道等他從美國回來后,發現酒吧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那張撲克臉是什么表情。”
“沈老板確實很方正,恐怕不喜歡這么熱鬧的場面。”
“那也說不定…”
方曉自然不知道下面的討論,他等掌聲停下來之后,繼續說道:“作為今天這幾首晚風歌的詞曲作者,我可以負責任告訴大家,一個月后,你們再回想今夜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歌,不是我蹦蹦跳跳的晚風,也不是喬雅丹小姐舊日情懷的晚風,而是許可小姐將要演唱的這首憧憬未來的晚風…請。”
說完之后,他沒有像剛才那樣退在喬雅丹身后,而是橫跨了一步,和許可平行站立,然后開始彈前奏。
他這次用的是電箱吉他,又加了修飾音色的效果器,聲音變了很多,讓聽眾們耳朵為之一振。
彈奏的手法也很特別,一會在面板上敲擊,發出咚咚咚的鼓聲,一會在琴弦上橫移,發出唧唧唧的滑音,間或夾雜著正統的撥彈,在效果器的作用下,樂聲輾轉變化,詭異飄渺,完全不像是木吉他發出來的聲音,不僅臺下的觀眾看呆了,連許可也頻頻側目,直到他大幅度點頭,提醒節奏到了,才開始面對觀眾,開始演唱。
向晚來的風太嫵媚落寞的殘陽在天邊循軌而去自由的空氣飛揚起夢幻的據點在心底期待逍遙在午后陣陣退色的風里我的夢悄然消散飄逝已遠流向未來 許可唱的是輪回樂隊的晚風,她的嗓音比較淡,鼻音也很輕,不像輪回樂隊的主唱吳遙那么有金屬感,方曉用的也是輕口味的電箱吉他,而不是重口味的電吉他,兩人配合完美無間,生生的把一首搖滾改成了小清新。
如果說輪回樂隊的原唱像是暮色下篝火燃燒發出來的青煙,濃郁有形,聚而不散,兩人合作的新版本就好像夕陽下香煙燃燒發出來的輕煙,飄渺無形,隨風四散,不可捉摸,莫可名狀,帶有很強的迷幻色彩。
“小方這眼光,真夠毒的。”寶叔嘖嘖贊嘆,說道:“小可的聲音很有特色,但是太小眾了,唱民謠不夠自然,唱都市不夠深情,唱爵士不夠醇厚,唱舞曲不夠鮮明,很難找到合適她唱的歌,小方倉促之間,就能寫出完全契合她嗓音的歌,這才情,百年難得一遇,難得,難得!”
昆哥則點評方曉的吉他,說道:“沒想到電箱吉他還能這么玩,他這是在用一把吉他模擬一個樂隊,有想法!有本事!年輕人腦子就是腦子靈活,能推陳出新…哎喲!我那寶貝不該給他用的,又敲又打的,可別搞壞了。”
“搞壞了讓老沈再賠你一把好了。”寶叔笑著說道:“這樣的表演,就算砸壞了,也值了。”
昆哥點了點頭,然后又呲牙搖頭,一臉的惋惜。
那王老板用手抓著下巴,看了莎莎一眼,然后堆滿笑容,說道:“寶叔,你叫他小方,那關系一定很好了,等會能不能給我引薦一下,幫忙說點好話,今晚這事,純粹是個誤會,莎莎也不是有心的。”
“有沒有心,我管不著。”寶叔看都不看莎莎,說道:“你要認識他,我可以幫忙介紹,但是他愿不愿意幫你干活,就不是我能說的算了。”
“寶叔瞧你說的,你是香港首屈一指的編曲大師,德高望重,你說話,他怎么會不聽。”
寶叔擺了擺手,不說話。
莎莎的雙手捏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捏緊,幾番想要站起來走人,卻又強自忍住,如坐針氈。
她現在已經非常后悔了,這個方曉絕對是個不世出的音樂奇才,他來這里上班,大家就是同事,靠著這層關系,不求免費寫歌,只要按市場價幫她寫幾首歌,也是大賺特賺的事情,畢竟好歌難求,量身打造的好歌更是千金難買。
然而今晚自己作死,和他交惡,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別說幫忙量身寫歌了,高價去買隨手寫的垃圾貨,人家都未必會賣…
這首晚風劍走偏鋒,彈的人曲子怪異,唱的人聲音迷幻,聽眾是如癡如醉,如夢似幻,思緒也如那輕煙一樣,飄來蕩去,一曲結束,滿場寂靜,然后才是如潮的掌聲。
許可大概被狂熱的氣氛感染,又或者從沒體驗過這種新奇的感覺,她非常的興奮,把一貫保持的矜持拋之腦后,幾乎是用跑的步伐,來到方曉身邊,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雖然兩人中間隔著一把吉他,但方曉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綻放的熱情,一點不遜色剛才酒庫里的喬雅丹。
在喧囂的掌聲中,許可雙手挽著方曉的脖子,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謝謝你。”
方曉微微彎腰,低頭笑著問道:“怎么謝?”
許可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踮起腳尖,親了他一下,她的動作很快,如蜻蜓點水,但點的是嘴唇…
滿場吸氣的驚嘆聲,然后掌聲更加熱烈了,口哨聲一個接著一個。
藍小溪又露出了那個夸張的驚詫表情,喬雅丹則目光流轉,不知道在想什么。
許可松開他,給了個略微羞澀的笑容,然后背著手,好像小鹿一樣,很輕盈的兩個小跳步,回到了剛才站的位置。
方曉下意識的摸了摸嘴唇,結果這么個小動作,又引來了一陣喧鬧的掌聲和笑聲。
寶叔和昆哥對視了一眼,然后不約而同的露出曖-昧的笑容。
王老板見狀,探身和莎莎咬耳朵:“臺上那兩個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莎莎面色蒼白,搖頭表示不知。
方曉站回麥克風前,抬手在空中畫了幾個圈,示意大家安靜,然后帶著笑容,輕咳了一聲,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調侃剛才的親吻,許可低下了頭,看著腳尖。
“昆哥,你的吉他沒事,別緊張。”
這話一出,全場發出意外和懊惱的噪雜聲,抗議他不解風情。
昆哥站起來,笑著抱拳,以示感謝。
方曉舉手回禮,他取下電箱吉他,放回原來的位置,又拿起之前用的木吉他,然后轉身,去牽藍小溪。
藍小溪看喬雅丹,喬雅丹只是微笑,再看許可,許可在朝方曉皺鼻子,她忍不住輕笑一聲,然后才把手伸出來,讓他牽著,走了上來。
“今晚我打斷了寶叔他們的演出,掃了大家的雅興,把酒吧弄的烏煙瘴氣。”方曉朝莎莎那邊瞥了一眼,然后說道:“都是因為和莎莎姐的私人恩怨,所以就我把莎莎姐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晚風和她的成名歌回不去的愛人結合一下,寫了這最后一首歌,為今晚的癲狂畫個句號。”
“回不去的愛人是一首傷感苦情歌,我這首歌,也是傷感苦情歌,傷感悲苦的時候,即使是夏天,風也是冷的,所以這最后一首歌,就不叫晚風了,叫做為你我受冷風吹…有請藍小溪小姐。”
為你我受冷風吹寂寞時候流眼淚有人問我是與非說是與非可是誰又真的關心誰 為你我受冷風吹是李宗盛為林憶蓮量身打造的歌曲,作為1994年的專輯Love,Sandy中的主打歌,一經發行,立刻風靡全國,紅遍三地,此后二十年里,一直是KTV點唱熱門曲目,也是林憶蓮開演唱會必唱的經典曲目。
莎莎在歌壇浮沉十年,自然是識貨的人,她只聽了個開頭,就知道這首歌要是能拿來唱,絕對能紅,而且不是一般的紅…
臺上那個蓬蓬頭,根本就駕馭不了這樣的歌…
這首歌應該由我來唱…
只能由我來唱!
莎莎怔怔的看著舞臺,眼神漸漸變的狂熱起來,她轉頭看王老板,說道:“王哥,這首歌…”
王老板搖頭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堅定的說道:“莎莎,你和他的私人恩怨,你自己去解決。我講句不好聽的,他要是肯答應和我簽約,哪怕簽一年,我什么條件都答應,包括和你解約。”
莎莎咬著牙,又轉頭看寶叔,眼淚都要出來了,啞著聲音說道:“寶叔,你幫幫我。只要他幫我寫歌,要我做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都說過多少次了,讓你養養性子,別總是看誰都不順眼,你就是不聽,去為難丹丹干什么?還做的那么過分!她一個打工的學生容易么…”人老心慈,寶叔數落了她幾句后,嘆息了一聲,說道:“我等會去幫你搭個話,行不行,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