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把方曉送到距離他宿舍最近的校門,提醒道:“別睡過頭了,兩點半來練歌房。”
方曉舉起手機,展示了一下剛剛設置好了的鬧鐘。
“你這個手機太舊了,該換新的了。”
“過幾天吧,有錢了就換。”
然后推門下車,揮手告別,朝宿舍走去,今天總共只睡了三個小時,吃飽喝足了之后,困的厲害,需要回去補覺。
臺風已經過去了,天氣很不錯,風和日麗,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方曉的心情也像這四月的陽光一樣燦爛,漫漫征途,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許可在和施麗琳所說的那個花花鬧翻了之后,繼續堅持折騰樂隊,一方面大概是極度認真的性格作祟,一方面大概如她所說,最后瘋狂一場,祭奠十幾年學習音樂的時光。
但是她本人明顯已經對音樂失去了興趣,所以都沒有和樂隊的另外兩個成員溝通,就答應了和方曉合伙開公司。
方曉如果想吃獨食,可以在愛情釀的酒流傳開了之后,坐等音樂公司找上門,到處撒網,四處授權,慢慢的收版稅,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能收獲十來萬,但他腦海里有成百上千的金曲,如果個個都這么操作的話,發展空間會很有限,利用效率也低。
而且前世今生兩個世界的中國,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和重視都很有限,光賣詞曲的話,很容易受制于人,得不到應得的報酬和尊重,在他前世,林夕就曾在2010年公開抱怨說寫詞酬勞低的可恥,他都不想寫了。
被尊為“詞神”的林夕都說報酬低的可恥,其他音樂人的境況如何,可想而知,所以羅大佑自己當老板,創辦了音樂工廠,所以李宗盛不僅僅是制作人,還是滾石的副總經理和李吉他的老板,所以林夕去寫書,去商業電臺做廣告總監…
華語樂壇最頂級的三個音樂人在寫歌譜曲之外,都發展了其他事業,方曉沒有理由不效仿,因此他把愛情釀的酒的版權一次性拿出去當籌碼,和許可合伙開公司。
他有海量的“才華”,許可有深厚的背景,可謂雙劍合璧,如果配合的好,這個仿佛小孩過家家一樣成立的公司,前景不可限量…
回到宿舍后,方曉再也沒有輾轉反側,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一直睡到兩點鐘,鬧鈴響了半天,才把他吵醒。
收拾一下之后,他背起吉他,出發去許可租的練歌房。
要錄一首比較正式的歌,光有詞曲是不夠的,還需要為配樂編曲,既然做了樂隊主唱,腦海里又有成熟的版本可以參考,自然要全程參與編曲工作,因為詞曲只是骨架,編曲才是血肉,編曲的風格,決定一首歌的氣質,而歌曲的氣質,又會影響聽眾的范圍和觀感。
比如鳳凰傳奇的荷塘月色和郁可唯的荷塘月色,同樣一首歌,編曲一個偏通俗,一個偏小資,氣質完全不同,聽眾范圍大相徑庭,評價也各有不同。
到了地方,推開門,發現里面只有許可一個人,她正坐在電子琴前,對著曲譜彈琴。
“其他人呢?”方曉放下吉他,說道:“你不是最討厭別人遲到么?”
“阿琳忙著布置新家,今天就不過來了,讓我們先編。”許可停下手,說道:“我和她說了樂隊的事,她沒意見,還說工資也可以不要,反正就是玩。”
說完之后,她又笑著加了一句:“阿琳還說你幫她搞定了大劉,所以她可以免費給你做兩個月的苦力。”
“那再好不過。”方曉也笑了,說道:“不知道藍小溪有沒有心上人,要是有的話,我不介意再去做一次月老,省點錢。”
“你真是個滿肚子鬼主意的小氣鬼!”許可用食指在鍵盤上按了幾個音符,說道:“恰恰相反,藍小溪想要和我們簽個長約。”
方曉驚訝。
“她想輟學,專心玩音樂。”
“她不是才大二么?上課也能玩音樂啊。”
“她不是音樂學院的。”許可解釋道:“她是學幼師教育的。”
方曉瞠目結舌,做了一個非常夸張的驚詫表情,然后用手指在頭頂亂動,模擬藍小溪的蓬蓬頭,說道:“她那個樣子,怎么考上幼師的?以后畢業了誰敢讓她帶娃娃?”
“高考只看成績,又不看發型的。”許可被他的動作逗笑了,說道:“她說上大學純粹是父母逼得,她自己早就不想上了,去年期末考試有四門不及格,差點被退學,與其等著被退學,不如自己主動輟學。”
“那要是她父母殺過來了怎么辦?”
“她父母離婚好幾年了,現在都有了新家庭,不怎么管她,只按時寄生活費。”許可表情有些落寞,說道:“她說去年春節沒回家,一個人呆在香港,父母不聞不問,除夕夜都沒打一個電話過來。”
得!又是一個有故事有淚點的孩子啊…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許可這個殘缺不全的樂隊里,每個人都很有個性。
施麗琳是倔強,認準了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就咬著牙死磕,劉誠杰說她并不怎么喜歡敲架子鼓,但既然開始玩了,就一路走到底,死活要敲出個名堂。
許可是認真,追求完美,做事一板一眼,一定要有始有終。
藍小溪看來是狂熱,有為了音樂奮不顧身的覺悟。
不知道再找個鍵盤手,會是什么性格的?
方曉見過藍小溪兩次,一次是來借吉他時的初遇,一次是昨晚的酒宴,兩次她都很沉默,不怎么說話,即使說話,言辭也很短,非常的內向,不知道是本性如此,還是因為說錯話,差點拆散了施麗琳和劉誠杰這對鴛鴦的內疚情緒作祟。
“藍小溪的吉他水平怎么樣?”
“很好。”許可想了想,又強調道:“比很多男生都要好,我覺得不比星辰酒吧的那幾個吉他手差。”
星辰酒吧是什么地方,方曉不知道,但以許可的性子,她這么說,那藍小溪的水平應該是真的很不錯。
“我考慮了一下,咱們只有十來萬的資金,要干的事情還有很多,不應該直接發工資。”許可又說道:“我打算和阿琳還有藍小溪簽個分成合同,商業演出的收入,公司拿五成,樂隊每個人拿一成。這樣的話,沒有商演的時候,資金壓力小,商演多了,也不會出現因為領死工資而消極怠工的事情。”
這個想法確實比發死工資要好,方曉也沒意見,兩人商量了一會之后,藍小溪來了,她對許可提出的方案也沒有意見,很爽快的口頭答應先簽兩年——兩年正好是她剩余的大學時間。
然后三個人就開始討論怎么編曲。
許可是科班出身,理論懂得多,又是個多面手,會貝斯,會電子琴,方曉腦海里有成熟的方案,勉強會敲一點架子鼓,藍小溪自學吉他,能彈的讓許可稱贊,自然也是非常有音樂天賦的人。
三個人胸中都有干貨,對音樂的品味又不盡相同,討論起來,火花四濺,搞了兩個多小時,試了七八種不同的風格,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休息一會吧。”方曉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我下去買點喝的,你們要什么?”
“上次你買得奶茶味道不錯。”
藍小溪也點頭。
方曉于是下樓買了兩瓶奶茶,又給自己買了一瓶純凈水,回到練歌房,分發完畢之后,他把凳子踢到墻邊,背靠著墻壁坐下,舒展著雙腿,對藍小溪說道:“小溪,許可說你嗓子也很好,不如唱首歌我聽聽。”
藍小溪扭頭去看許可。
通過剛才的討論,方曉已經發現了,她確實不善言辭,說一兩句話還行,激動起來說長句子,就會前言不搭后語,邏輯混亂,詞不達意,需要許可幫忙梳理。
可能和她的家庭環境有關吧…
不過許可也真有本事,才幾天功夫,就能讓這樣一個性格內向而又特立獨行的妹子對她產生了依賴心理…
“你唱給他聽聽。”許可笑著點頭鼓勵她,說道:“或許他會有感而發,為你寫一首歌。”
都是玩音樂的,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藍小溪站起來,沒怎么猶豫,就清唱了起來,唱的正是愛情釀的酒。
方曉只聽了幾句,就揚起來眉頭。
聲音很難用言辭或者文字描述,只能用其他物品來移情借代,方曉很喜歡用酒水飲料來描述歌聲,比如王菲像雪碧,比如梁靜茹像橙味芬達,比如蔡琴像醬香茅臺…
藍小溪音域很寬,高音低音都能唱,音質很奇特,有些低沉,但又不是特別低沉,有些醇厚,但又不是特別醇厚,像可樂和紅酒混在一起的飲料,顏色看起來很深沉很內斂,但喝起來既有甜味,又有酒味,很順爽。
可樂是普羅大眾喜聞樂見的暢銷飲料,紅酒是萬能酒,下可以作為平頭百姓的家宴酒,上可以作為達官貴人的禮賓酒,因此也就是說,藍小溪的嗓子,可以駕馭幾乎所有類型的流行歌曲,是很極品的嗓子。
如果一定要從前世找一個女歌手來類比的話,藍小溪的天賦,和Sandy林憶蓮差不多。
有這樣的嗓子,簽兩年哪夠,至少要簽二十年啊…
藍小溪唱完了之后,面無表情的問道:“怎樣?”
“很好。”方曉連連點頭,說道:“許可說的沒錯,你的嗓子非常好。”
許可放下奶茶,注視著他,問道:“那你有沒有‘有感而發’呀?”
方曉不答,而是笑著說道:“許可,你也唱一首唄。”
“不要了吧。”
“唱兩句,我聽一下,說不定就有感而發了。你是學音樂的,難道還害羞?”
許可拗不過他,于是站起來,醞釀了一下,開始唱歌。
她唱的歌方曉沒聽過,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她剛唱了個開頭,方曉就笑了,藍小溪也跟著笑了。
許可看到他們的笑容,立刻不唱了,帶著惱羞成怒的表情問道:“笑什么?!”
“我沒有惡意。”方曉雙手護著臉,辯解了一句之后,說道:“我只是覺得你的聲音很特別。”
“哪里特別了?”
“這世界上的聲音,大致都分為兩種類型,比如有的甜美,有的苦澀,有的低沉,有的高亢,有的醇厚,有的清亮。”方曉很認真的解釋道:“你的聲音,正好夾在所有類型的中間,既不甜,又不苦,既不低沉,又不高亢,有一點醇厚,有一點清亮。”
“你的意思不就是說我的聲音很中庸么?”許可顯然也對自己的聲音不滿意,她有些不爽的說道:“中庸就中庸嘛,干嘛要笑我。”
“不是中庸,是很特別。”方曉抬起手,手指亂動,說道:“你唱歌的時候,有個無法控制的東西,仿佛小老鼠一樣在聲音里竄來竄去,就像這樣,非常的奇怪,有些神經質,所以我就忍不住想笑。”
他說“無法控制的東西”,并不是真的東西,而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到底是什么,講不清楚,藍小溪跟著點頭,贊同他的說法。
“你們說的我也知道。”許可懊惱,坐了下來后說道:“但是嗓子天生就這樣,我怎么練,都控制不了。”
“有一種飲料,叫做鹽汽水,你們喝過嗎?”方曉見兩人點頭,就繼續說道:“它是透明的,沒有顏色,說甜不甜,說咸不咸,喝的時候會有很多氣泡,味道很特別,許可,我覺得你的嗓子,就像鹽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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