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魔心眼 芮瑋目送藥王爺挾進藥鋪,至此心神一松,眼前發黑,跪也跪不住,伏身摔倒地上,昏死過去。
摔倒另旁的林瓊菊,急叫:“大哥,大哥…”
她以為大哥死了,再無生意,但她麻穴被點,動彈不得,只有瞪著大眼望著身旁的芮瑋,眼淚一滴滴淌下。
藥王爺安置失心女,重又自藥鋪緩緩走出,驀地看到芮瑋昏倒路旁,心神一震,快步走上。
他把一脈便知芮瑋尚未死去,暗中嘆口氣,喚道:“小老鼠,怎么讓客人昏倒咱們店前,快扶進去。”
小伙計快步跑出,用盡力氣抱起芮瑋,藥王爺裝著無事道:“慢慢走,別把客人摔著了。”
說著頭也不回,伸手解開身后林瓊菊的麻穴。
林瓊菊翻身站起,呼道:“還我大哥…”就待追上小伙計搶下芮瑋。
藥王爺低聲斥道:“不要魯莽,你大哥沒死!”
林瓊菊驚喜道:“真的?”
藥王爺嗯了一聲,慢步走進藥鋪,林瓊菊安下心來,抹去淚痕跟在藥王爺身后。
來到屋里,藥王爺神情嚴肅地和林瓊菊道:“你要救你大哥,得乖乖聽我的話。”
林瓊菊含著淚笑道:“老前輩盡管吩咐。”
藥王爺嘆口氣,道:“姑娘,你別高興,我只能救你大哥數月性命,在這數月時間內,你們另想他法,不然毒再發時,必然無救。”
林瓊菊臉色頓時黯然道:“前輩就不能救人救到底,一次將我大哥身中巨毒解去?”
藥王爺搖頭道:“我要救早就救了,倘若你大哥中的是別種毒物,不用你求,唉!可惜偏偏是這…”
說到這里,又搖了幾下頭,嘆道:“總之,我當年發過誓不解你大哥中的那種毒,你再怎么樣的求我,我也不能答應!”
林瓊菊茫然問道:“為什么?”
藥王爺道:“其中原由——唉!還說他做什么,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咦!小老鼠怎么還沒將應用東西帶來?”
話剛講完,小老鼠走進,苦著臉道:“大老板,那口缸我們三個人也抬不動。”
藥王爺搖頭罵道:“真是飯桶,這點事也辦不成,!”
匆匆走出,不一會兒單手平舉一口巨缸進來,那缸足有一人高,容積甚大,盛滿水一家人吃它十來日也吃不完。
他身后陸續走進三位伙計,每個提著兩大罐醋,放下缸,藥王爺催促道:“快去打水,快去打水。”
三位伙計你來我往,打來水就往那口巨缸內倒,個個累得滿頭大汗才將缸內盛到一半清水。
藥王爺又催促道:“快搬柴、搬磚!”
等到磚柴都搬來后,藥王爺砌好磚,搭成一個臨時用的灶,將盛著半缸水的巨缸安放灶上,再將醋倒缸內。
林瓊菊看著藥王爺忙得不亦樂乎,這時忍不住問道:“干什么啊?”
藥王爺道:“你別閑著,幫著生火,快,得快!”
林瓊菊剛將火頭升起,藥王爺抱著芮瑋,快手快腳地將芮瑋的衣服脫個一干二凈,林瓊菊看得清楚,不由羞得她滿臉通紅。
柴一添進灶內立時火光熊熊,藥王爺舉起光溜溜的芮瑋往缸中一放,芮瑋昏迷中坐到缸內,水面恰齊頸上。
林瓊菊看得迷迷糊糊,藥王爺又催道:“快煽煽火,快煽火!”
林瓊菊好像中了催眠術,手中果然煽起火,煽到幾下,驚叫道:“不行呀,要把大哥煮壞了!”
藥王爺板著臉,正色道:“要救你大哥,火越大越好。”
聽到這話,林瓊菊加快煽火,不會兒火勢熊熊。
火勢最大時,但聽灶內火聲烘烘直響。
藥王爺道:“好啦,好啦,注意著加柴,別讓火頭小了就成。”
林瓊菊停下煽火,藥王爺遞給她兩瓶藥,說道:“等到水快滾了,就把你大哥抬出來…”
林瓊菊一想大哥光著身子怎好意思將他抬出來,不由低垂粉頸,沒心再去聽藥王爺說什么?
藥王爺叫道:“噯!你好好聽呀!不聽水滾了把你大哥煮熟了,可不是好玩的!”
林瓊菊暗中咬牙道:“大哥已是自己的丈夫,還怕羞什么?”
當下泰然抬起頭來,注意聽藥王爺說話。
藥王爺咳了一聲,接道:“抬出來后,那黑瓶子里的藥喂他兩匙;那白瓶子里的藥幫你大哥全身拭抹,可別忘了,否則再放在缸內煮時,真要把你大哥煮壞了!”
林瓊菊一聽要幫大哥全身拭抹白瓶子里的藥,芳心怦怦亂跳,但為大哥著急,忍著心跳問道:“這樣把大哥煮幾次啊?”
藥王爺道:“一天三次,最少要煮三天,記著每天要換一缸醋水,三天后你大哥的性命便可保數月。”
林瓊菊聽他話意要自己一個人弄,問道:“前輩要去何處?”
藥王爺道:“我不去哪里,但這幾日內我要醫治那失心女,你大哥只有你一個人照顧啦!伙計們粗手粗腳幫不上忙,至于換水的事,叫他們做,別客氣。”
林瓊菊微點螓首,但想到此后三日,仍忍不住心發跳,臉發紅。
藥王爺見一切交代清楚,走進內房。
林瓊菊一面加柴一面看著缸內,一個時辰后缸內蒸氣絲絲冒出,知道水快滾了,當下盡力按住要跳出來的心,伸手把赤裸裸的芮瑋提出。
將芮瑋安放榻上,倒出一匙黑瓶子里的藥水,卻見他昏迷不醒,不知如何喂下大哥這匙藥水。
想到大哥往日服待自己傷勢時,柔情頓生,將藥水含在口內,閉著眼兒,吻著芮瑋暗送過去。
兩匙藥水喂完,不禁遲疑起來,拿著白瓶子呆呆癡想,竟忘了給芮瑋全身抹藥。
忽聽房外一人道:“小姐,飯菜來啦!放在什么地方?”
林瓊菊頭一回見是小老鼠,趕忙取條毯子蓋著芮瑋下身,紅著臉道:“就放在桌上,待會吃。”
小老鼠提著兩份菜飯,放下一份,另份送進內房,出來時,道:“小姐有什么吩咐盡管叫我小老鼠做。”
林瓊菊道:“知道啦!隔段時間再進來收拾。”
小老鼠躬身告退。
林瓊菊怕時間耽擱太久,不得已暫時摒下女兒羞赧,倒出白瓶子里的藥水,著手替芮瑋全身拭抹起來。
頓飯后拭抹完畢,其實做這差事并不累,但卻把林瓊菊累得香汗淋漓,敢情心里太緊張把汗累出…
林瓊菊定下心來又將芮瑋放回缸內,加好了柴,坐到桌旁,眼望桌上豐盛的飯菜,雖覺肚中早餓了,卻總無心去吃。
隨便劃了兩口飯,就去注意燒水的情形,小老鼠輕悄悄走進,先去內房收出飯盤,再將桌上幾乎原封未動的飯菜收好,帶出房外。
一天三次,到第二天最后那次,林瓊菊將芮瑋抬出時,聽他發出低微的呻吟聲,芳心大喜,忙著放在榻上,就給他喂藥,抹身。
一切停當,林瓊菊揩去額頭上汗珠,正要喘口大氣,忽見芮瑋睜開眼來道:“菊妹,可麻煩你了…”
林瓊菊臉上紅霞立時滿布,她適才以為芮瑋尚在昏迷中,卻不知芮瑋呻吟時就醒來了,但覺自己全身赤裸不好意思睜開眼來,任由林瓊菊服待完畢,才敢睜眼。
林瓊菊羞赧中,雙手蒙著臉道:“大哥好壞,大哥好壞…”心想:“你醒來了,還裝著不醒,讓我親口給你喂藥,不是成心享受嗎?…”
芮瑋嘆口氣道:“你這樣服侍我,我永不忘懷…”
林瓊菊放下手,正色道:“咱們之間還說什么忘懷不忘懷,大哥難道沒服侍我嗎?”
芮瑋問道:“藥王爺呢?”
林瓊菊道:“昨天就進內房醫治那個失心女。”
芮瑋望著屋頂,喃喃祈禱:“謝天謝地,有藥王爺醫治,她一定會好的…”
林瓊菊低聲問道:“她是誰呀?真是大哥的妹妹嗎?”
芮瑋轉過頭來,道:“你還記得天池府里的事嗎?”
芮瑋曾將離開黑堡后的遭遇一一告訴林瓊菊,林瓊菊記得清楚,點頭道:“大哥的事,我怎會忘記。”
芮瑋道:‘我跟你說的那位與我相像的天池府大公子,你也記得嗎?”
原來自離開摩霄峰后,芮瑋為使林瓊菊心中認識簡召舞,以便將來促進他們的婚姻,常提在天池府的經歷,一提到天池府就講簡召舞比自己的好處。
林瓊菊道:“你常常說他,我怎會不記得;只是我總有點不信天下會有和大哥完全相像的人。”
芮瑋道:“你將來見到他就會信了,那失心女就是他的妹妹簡懷萱。”
林瓊菊驚呼道:“啊!她既是天池府里的千金小姐,怎會流落到這般地步?”
芮瑋大嘆一聲,滿面戚容道:“我也不知何故…”
說著連連輕嘆,顯出心中極端零亂。
林瓊菊見大哥悲傷,強作笑容道:“你向藥王爺說失心女是你妹妹,莫非以為酷似她哥哥,心中不覺也以為她是你妹妹?”
芮瑋微微一怔,道:“藥王爺問我,我隨口道來,其實我在天池府假裝大公子,簡懷萱不知,喊我大哥,我當然也就把她當做妹妹了。”
林瓊菊道:“天下難有相像之人,簡召舞真的完全像大哥,竟連家里的親人也分辨不了,我想…我想…他一定和大哥有血統關系?”
芮瑋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祖籍山西,簡召舞祖籍金陵;兩地相距千里之遙;一北一南哪會發生血統關系啊?”
林瓊菊笑道:“大哥真傻,地方能隔得住情感嗎?就是相距再遠的地方,人也能去的,彼比只要相親相愛,何處不能相會?”
芮瑋道:“這么說,莫非簡召舞也是我父親的兒子,才會長得與我一般無二?”
林瓊菊紅著臉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也許你們是孿生子,生下來后被分開,簡召舞則被天池府收養…”
芮瑋接口道:“不會,不會,簡召舞年齡比我大三歲,我與他決不可能是孿生子;你說可不可能他就是我父親的兒子?”
林瓊菊的臉更紅了,她心中隱隱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但想到芮瑋父親風流成性才會和簡召舞的母親生下簡召舞,這種事讓她女兒家去想,怎能不令她臉紅。
芮瑋腦際忽然想到在天池府禁地見到的那位長發掩面的黑衣女,她不是長得也和自己相像嗎?莫非她是自己的親人?
想到這個可能胸口一熱,要知黑衣女救了他兩命,一次在逃出彩衣教后憩息的湖畔;一次求史不舊救野兒的小五臺山上。
這兩次相救使芮瑋對黑衣女產生特殊的感情,暗中早已把她當做愛護自己的長輩一般,現下想她的面貌,果有親人的可能,不由令他越想越癡了。
林瓊菊見他癡呆想的樣子,暗吃一驚,心想:“大哥是個死心眼,莫要讓他越想越糊涂。”慌道:“大哥,大哥…”
連喚了好幾聲芮瑋才驚醒,問道:“什么事?”
林瓊菊道:“大哥別想啦,天下也有巧合的事,天上的流星有時還會相撞,人和人無故相像也有的。”
以前芮瑋從未去想黑衣女,簡召舞和自己相像的原因,這時想到就好像在心上打個結,解也解不開,暗忖:“巧的事自然有的,但哪有三個相像而無原因,未免太巧合了,何況黑衣女每年去祭簡召舞父親的墳墓,她又怎知人天池府禁地的路線,其中一定有個極大的秘密在內,可是這個秘密誰知道呢?”
芮瑋腦際一直在轉:“誰知道呢?誰知道呢…”想得很久,漸感疲倦,不覺昏睡過去。
朦朧中被推醒,耳聽林瓊菊叫道:“大哥,大哥,起來吃飯。”
芮瑋道:“什么時候了?”
林瓊菊笑道:“天早黑了,大哥睡得真熟,睡了兩天還沒睡飽嗎?”
芮瑋問道:“藥王爺出來沒有?”
林瓊菊搖頭道:“沒出來,話也沒聽他說一句。”
芮瑋奇道:“或許病情復雜需要一段時間醫治,咱們不要打擾他。”
芮瑋嗯了一聲,林瓊菊忽聽他腹中咕嚕一響,不禁噗嗤一笑,芮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肚子好餓。”
林瓊菊道:“也該餓啦,你睡了兩天粒米未進,快起來吃飯。”
芮瑋動了一下,沒有起來,林瓊菊笑道:“快起來呀?”
芮瑋搖頭嘆道:“我起不來。”
林瓊菊急道:“怎么起不來?”
芮瑋道:“我全身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林瓊菊哦了一聲道:“對啦,藥王爺說要煮三天,敢情不煮三天,大哥便動彈不得,那我喂你吃飯,你好好躺著。”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小老鼠換了一缸醋水,燃著柴火,林瓊菊喚醒芮瑋道:“大哥能動嗎?”
芮瑋嘆道:“還是不成。”
林瓊菊輕咬櫻唇,紅暈雙頰,說道:“我抱你放在缸內。”
芮瑋身上僅蓋毯子一條,慌得雙手按著毯角道:“等會,等一會…”
林瓊菊又咬著櫻唇,默然無語地呆坐床邊。
一時兩人感到很尷尬,這時芮瑋神智清醒,總覺光著身子要她把自己放在缸內十分難以為情。”
過了一刻,林瓊菊毅然抬頭道:“我已是大哥的人,大哥還怕什么羞?”
說著伸手抱芮瑋,芮瑋心想:“已被她服侍兩日,要是再說什么,反而弄得雙方難堪。”當即放開毯角,任由林瓊菊來抱自己,忽聽一聲女子輕嘆從窗外傳來。
芮瑋身體一震,大聲問道:“是誰?”
雖然林瓊菊已服侍過芮瑋兩天,業已習慣,但她女兒家矜持心最重,等她要抱芮瑋時,臉已通紅,什么聲音也聽不到了。
這時聽芮瑋大聲喝問,低聲道:“這里除了小老鼠外,不會有旁人進來。”
芮瑋道:“我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在窗外嘆息。”
林瓊菊嘆道:“大哥胡思亂想,哪里還會有別的女子來到這里。”
芮瑋語氣肯定地道:“一定有的,而且那聲音聽來甚為熟悉。”
林瓊菊幽幽說道:“大哥又在想高姑娘了。”
芮瑋聽她怪自己因想野兒而生幻覺,誤聽窗外有人嘆息,便不再說話,心里卻想:“那決不是野兒的聲音,會是誰呢?”
這一天過去,林瓊菊對芮瑋更加親熱,芮瑋見她這般服侍自己,自然而然消除彼此間的隔閡,也就不拘形式。
本為被活死人用內家真氣逼聚雙掌的毒素,因三天的煮蒸,再加上藥物治療被散發全身。
此時芮瑋雙掌恢復原來的膚色,毒素雖然散發全身,但被三缸醋水吸收,毒素散去大半,存在他體中的毒素暫時不足為害。
翌日醒來芮瑋已能坐起,行動雖不方便,但有林瓊菊照顧,又過三天芮瑋已能行動自如。
這天早上起來,芮瑋道:“今天是第七天了,藥王爺怎么還不出來?”
林瓊菊道:“我問小老鼠,小老鼠說藥王爺整天呆坐房內并沒醫治簡懷萱。”
芮瑋奇道:“那簡懷萱可在房內?”
林瓊菊正待答話,房內一聲輕咳,只見藥王爺緩步走出,芮瑋迎上前道:“前輩辛苦了。”
藥王爺搖頭嘆道:“我在房內苦思七日仍想不出治好你妹妹的法子。”
芮瑋見他臉頰深陷,顯是七日苦思十分艱苦,心想:“他的確用盡心力,難怪小老鼠說他呆坐房內。”
當下心平氣和道:“那她的瘋顛沒法治嗎?”
藥王爺道:“你妹妹現在已不瘋顛了。”
芮瑋大喜道:“那不是痊愈了嗎?”
藥王爺一聲喟嘆道:“你跟我進來。”
芮瑋隨著藥王爺走進內房,里面共分兩間,前面一間存書數千冊顯是書房,后內一間與書房一簾相隔。
簾子掀開只見簡懷萱仍著那套襤褸的白綢衣褲坐在床沿,面向門簾這邊。
芮瑋見她安靜地坐在那里與常人無異,七日前的瘋顛狀態已失,欣喜的上前喚道:“懷萱,懷萱,你還認識我嗎?”
簡懷萱那雙明亮動人的眸子并沒因人進來而稍稍轉動,芮瑋的呼喚對她不起一點反應。
芮瑋一步步地走到她身前,聲音凄涼地道:“那懷萱,你還認識我嗎?”
簡懷萱一語不發,忽地站起身來,走過芮瑋的身邊,直向門簾那邊走去,芮瑋以為她不愿理會自己,問道:“你大哥好嗎?”
簡懷萱走到門簾旁又走回來,芮瑋心喜道:“上次一別,咱們快兩年沒見面了。”
簡懷萱走到床旁轉身又走向門簾,就這樣走來走去直走了十數趟才又待到床沿邊,仍是一語不發。
芮瑋呆愣地看著簡懷萱的行動,見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臉上無絲毫表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轉向藥王爺望去,藥王爺苦笑道:“第一天我就治好她的瘋顛,但這六日來除了吃飯睡覺外,她就這樣走來走去,問她什么話也不答。”
芮瑋道:“是她不愿意說話嗎?”
藥王爺搖頭道:“我苦思七日才得到一個結論…”頓了頓又道:“她根本不能說話。”。
芮瑋驚道:“為何不能說話?”
藥王爺道:“她沒有心,當然不能說話。”
芮瑋大搖其頭道:“她好好活著,怎么會沒有心,前輩說笑吧!”
藥王爺一本正經道:“瘋顛癥并不難治,但她不但瘋顛,而且失了心,瘋顛雖治好了那失去的心卻仍未找回…”
聽到這怪話,芮瑋暗暗好笑,但他見藥王爺神情嚴肅,想笑也笑不了來,暗忖:“天下還有找心的道理嗎?”
藥王爺繼續在說:“七日來我一直想不透她不說話的原因,后來想到一人才恍然大悟,那人精通一種魔心眼的邪術。
“只是那人早已隱跡江湖,所以我才沒想到她,說起此人你決不會知道,但你還記得那日看熱鬧的人群叫你妹子失心女嗎?”
芮瑋道:“因為懷萱瘋顛中一路在叫:‘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哪里?’才被人叫她失心女。”
藥王爺道:“你知道她為什么說這種話?”
芮瑋道:“人在瘋顛中說的話自然古里古怪,哪會真的失了心,失心的人決不能活。”
藥王爺神情詭秘地道:“但被魔心眼看過的人,就以為真的心失掉了,那人施術時一定說:‘你的心丟了’…”
芮瑋忽然想到原氏兄弟對自己施術時說:“你感到疲倦了,你要睡了。”說完此話自己果然感到極欲大睡一場,莫非懷萱也中的此術?當即道:“魔心眼可是催眠術,那人可就是一對瘦長的老頭,長得一模一樣,叫做原氏兄弟?”
藥王爺搖頭道:“魔心眼之術迷住人心竅的能力遠過催眠術,要是你妹子中的是催眠術,我早已將她治好。”
芮瑋已信藥王爺的話并非荒言,大是著急道:“怎么辦呢?怎么辦呢?不能教懷萱終生無心呀!”
藥王爺道:“懷萱真是你妹妹嗎?”
芮瑋道:“不是,她是天池府的后裔,名叫簡懷萱,但我待她如真的妹子一般,求求前輩想法救她一次…”
藥王爺道:“世人稱我圣手如來藥王爺,皆以為我百病能醫,其實世上怪癥特多,我并非都治的。”
停了一下,又道:“我認識簡藥官…”
芮瑋道:“那更好啦!她是簡藥官的曾孫女,看在她曾祖父的面上,前輩開恩救她一救。”
藥王爺不悅道:“我能治還會不治…”忽想起芮瑋的毒勢自己確實能治卻不去治,難怪這時他不信自己的話,臉色頓緩,道:“你身中之毒我曾發誓不解,否則我一定將你治了,但簡懷萱的失心癥我的確不能治她。”
芮瑋回頭見簡懷萱仍靜坐床沿,想她本來多么活潑可愛,如今似白癡般,忍不住心酸道:“難道就讓她這樣地過一生…”
藥王爺道:“解鈴還須系鈴人…”
芮瑋接道:“對啦,我去找原氏兄弟解此邪術。”
藥王爺道:“那沒有用,以原氏兄弟的能耐無法解得了魔心眼。”
芮瑋道:“那施術之人到底是誰?”
“他沒有名宇,記得只有個怪號,叫做三眼秀士,聽說他收了對孿生子做徒弟,大概就是你說的原氏兄弟,你要去找他才有希望治好簡懷萱的失心癥。”
芮瑋道:“找到他后,如何才能治好懷萱的失心癥?”
藥王爺道:“三眼秀士只要在施術時對她說:‘你的心找到了,就在你身上。’她就會忘了存在意識中的那句:‘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哪里?’而立時痊愈,恢復常態。”
芮瑋道:“除此外再無他法可想嗎?”
藥王爺道:“魔心眼是天下至邪的攝魂術,醫術中無法可治,惟有找會魔心眼之術的人來治,決無他法可想。”
芮瑋嘆道:“三眼秀士會輕易施救嗎?”
藥王爺道:“有一個法子能使他一定施救。”
藥王爺道:“三眼秀士嗜武成性,你傳他一套武功,他就會施救簡懷萱。”
芮瑋道:“那我就去找三眼秀士。”
說罷走到床旁牽起簡懷萱的纖手,簡懷萱也不反抗,乖乖地站起,芮瑋仍不死心,問道:“懷萱,你認識我嗎?”
簡懷萱的眼睛直直望著前面,一轉也不轉,臉上的表情好似木刻一般,一絲變化也看不出。
芮瑋長嘆一聲道:“天涯廣際無邊,到哪里去找三眼秀士!”
藥王爺道:“你找到原氏兄弟,想來就可找到三眼秀士。”
芮瑋問道:“前輩,晚輩的性命尚能活多久?”
藥王爺道:“半年內你能找到解藥還來得及。”
芮瑋道:“半年內找不到解藥呢?”
藥王爺黯然道:“那時毒再犯時勢同烽火,一燒不可收拾。”
芮瑋苦笑道:“可是再無活命的希望?”
藥王爺默默無語,芮瑋茫然地呆立一會,牽著簡懷萱的手向外房走去,走到門簾旁,回頭道:“半年內晚輩找不到三眼秀土,托人帶回懷萱,屆時,要求前輩帶她去找三眼秀士,前輩可愿答應?”
藥王爺嘆道:“我與她曾祖父相交一場,此事定然義不容辭。”
芮瑋道:“那我就放心了。”
正要掀簾而出,藥王爺大聲道:“等一下!”
趕上前來,從懷中掏出一本黃皮書卷,遞到芮瑋手中道:“這本書你拿著。”
芮瑋接下一看,只見封皮上寫“扁鵲神篇”四字,下書“黃山野叟珍藏”六個端端正正的小字。
扁鵲是戰國神醫,醫術通神,名傳后世,但他的神術卻不見傳下,芮瑋陡然看到此書心神一震,心知這本《扁鵲神篇》是醫家至寶。
藥王爺道:“這本書借給你半年,半年內你能讀通此書,自能配出一方解藥,解去你身中巨毒。”
芮瑋大喜,感激萬分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藥王爺冷冷道:“你現在別太高興,半年內你能不能讀通還在未知之數,縱然讀通配出解藥是你自己的運氣,與我毫不相干。”
芮瑋道:“我有一事不解,前輩可愿告知?”
藥王爺道:“什么事?”
芮瑋道:“前輩心慈如佛,為何不愿解去晚輩身中之毒?”
藥王爺當先走出門簾,來到書房,藥王爺道:“你坐下,我講一個故事你聽。”
芮瑋恭敬坐到一側,則把簡懷萱安坐桌旁,簡懷萱坐下后便不動彈。
藥王爺仍然站著,好一會突然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位奇人因見當世惶惶不安避世而出,在他避世時收了兩個棄兒為徒。
“二十年后兩位棄兒長大成人,各個皆向那奇人學了一身本領,他倆隨同師父在荒山中長大,彼此間的友愛不下手足之情。
“奇人命他徒兒出道行世,于是這兩位兄弟分開行道江湖,這一別十年匆匆而逝。
“到了第十一年師兄弟遵師父之命重回荒山,報導十年行道江湖的經歷,但他兩人來到山上,他們的師父早已去世三年了…”
說到這里藥王爺臉上露出極端凄側悲愴的神情,芮瑋暗忖:“不知那兩位師兄弟誰是藥王爺?”
藥王爺接著又道:“師兄弟痛哭一場后跪在他們師父墳前各敘十年的經歷,十年變化很大,那師兄已成家立業,在江湖上博得極大的名頭,師兄弟各有專長本無上下之分,惟因師弟相貌丑陋,走到哪里都不受歡迎,自慚形穢,以致十年來毫無成就,年已三十余卻連個妻子也討不到。”
芮瑋心中隱隱覺到那個師弟就是藥王爺,心想:“世人俗見,以貌取人,藥王爺長得矮小猥瑣便不受歡迎,其實空有堂堂儀表無才學又有何用。”
藥王爺迷惘地望著芮瑋道:“要是他有你這般相貌,十年的成就再也不下他師兄,但…唉…”
這聲嘆息道出他心中的憤慨,芮瑋想安慰他一番,卻不知說些什么才好,藥王爺搖搖頭接道:“那師兄知道師弟的情況,為他師弟的遭遇深抱不平,就在師父墳前安慰師弟,師弟十年未嘗一日有人關懷過他,得到師兄的安慰激起幼時手足之情,不禁抱著他師兄大哭。
“這一哭十年來的寂寥孤寞一掃而空,與他師兄長談了一日一夜,彼此的友愛更增一層了。
“他們師父有個忠誠的老仆,為了等候那對師兄弟交待主人最后遺命,三年不敢離山,師兄弟祭過墳,他交給他那師兄兩本奇書,一本是武學奇書,另一本就是扁鵲神篇,并留言說:‘黃山一派冀望大弟子發揚光大。’
“那師弟見師父把光大本門的壯舉全交給師兄,當時雖未表示出絲毫不忿,心里卻埋下師父不公的恨種!
“要知黃山一派武學與醫術雙絕于世,那師弟心想:自已練武的資質雖大大不及師兄,就是秉承師父的醫術也是好的,那知他師父一樣也不傳給他,實令他傷心不已…”
芮瑋心里好像為藥王爺難過,暗忖:“要是我是那師父的話,決不如此不公。”
又想:“藥王爺既未秉承他師父的醫術,為何如今反而博得圣手如來的名頭,扁鵲神篇又怎的到他手中?”
藥王爺續道:“師兄弟在山上伴著師墳居留一月,下山時師兄邀那師弟到他家中去住,那師弟并無去處,心想:住在師兄那里,總比一個人流落江湖,過著孤單的生活好。
“到了他師兄家里,只見他師兄置下很大的產業,鄰人見到他師兄莫不禮敬有加,那師弟,看著好生羨慕。
“更且他師兄有個既賢淑又嬌美的妻子,那師弟見到他師嫂不但羨慕,妒嫉心卻由此而起,心想:自己有這么個妻子,就是短命而死也是好的。”
芮瑋聽到這里,暗暗嘆息,尋思:“藥王爺有這種念頭,住在他師兄家里糾紛焉能不生?”
藥王爺癡癡地看著芮瑋,芮瑋見他神情,好生奇怪,心想:“我臉上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有東西在上面?”
舉袖拂面,又用力揩拭一陣,藥王爺看到芮瑋突然的舉動,自知失態,慌忙道:“你臉上沒什么,是我想起那師嫂,不由看得呆了。”
芮瑋道:“我像那師嫂?”
藥王爺怔怔道:“像極了,像極了,越看越像…”
芮瑋暗暗好笑,怎么又碰到一個與我相像的人?藥王爺喃喃道:‘奇怪,奇怪…’
芮瑋問道:“前輩,什么好奇怪的?”
藥王爺道:“沒什么,沒什么;哦!那故事我說到什么地方啦?”
芮瑋心想:“那師弟明明是你,你既然當故事講,我也只好將故事聽啦。”回說道:“說到那師弟十分嫉妒他的師兄。”
藥王爺道:“那師弟本不欲長住,但已來到不住幾日給他師兄面上太不好看,只有忍著妒嫉心住下。
“這一住倒住了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