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佛寺,方丈房間。
成靜大師苦著臉看著正坐在他身邊大吃的三個老頭,嘴里不住說道:“喂喂喂喂,小點聲,小點聲,這是寺廟啊,你們帶了一桌的肉食過來也就算了,還吃得這么大聲,讓下面的小和尚知道了,我這老臉往哪里擱啊。”
那三個老頭絲毫不介意的樣子,照樣該吃吃,該喝喝,其中一個粗布衣服的老頭滿臉通紅,笑瞇瞇吐著酒氣拍著成靜的背說道:“來來來,你也喝一口,這二十年沒喝過酒了吧,哈哈哈。”
“去去去,出家人怎么能飲酒吃肉呢?”成靜大師看也不看遞過來的酒杯,滿臉正色地拒絕。
“那你的筷子往哪里夾?”那身穿粗布衣服的老頭哈哈笑道。
“這是肉邊菜,出家人迫不得已是可以吃的。”成靜瞪了那老頭一眼,不緊不慢地用筷子攆著一塊蹄髈旁邊的菜葉,一不小心就帶了塊肉下來,不過成靜大師好像沒發現一樣,依舊塞到嘴里。
一個身穿全白文士袍的老頭慢悠悠地夾了塊魚,抿了口酒,吐出口氣:“真…真是好久沒有這么隨性吃飯了。”
成靜大師突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對那白文士袍的老頭眨了眨眼,“怎么今天突然就過來了,我還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早就忘記我了。”
“怎么會忘記。”那老文士皺了皺眉頭,卻是突然又展顏一笑,“說這些做什么,先吃飯。”就要伸手想去夾一塊紅燒肉起來,卻突然愣住了,“那肉呢?我還一塊沒碰呢!”
“給蕭老頭都端過去了,我才搶了一塊。”那紅著臉的老頭醉悠悠地說道。
那老文士一扭頭,就看見一直默不作聲的蕭天賜面前擺著一盤燒肉,而且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了。
“嘿!你這老小子,真…我好不容易帶出來的東西,你好意思就這么都拿走?”那老文士一摔筷子,不怒而威的樣子咄咄逼人。
蕭天賜絲毫不懼,“你們都在說話,我又插不上嘴,只能吃飯了,再說了,我除了早上喝點粥,今天一整天忙得都沒時間吃飯…哎哎,別搶,這幾塊我留著帶回家給我兒子吃。”
那醉醺醺的紅臉老頭想要偷襲搶幾塊肉,卻沒想到被早已經準備的蕭天賜攔了下來,切了一聲,端起酒杯醉醺醺說道:“你就這么寶貝你那兒子?他今天闖出禍事來了!”
“就是就是。”那老文士也做直了身子,滿臉威嚴道:“就憑你兒子今天做的破事…這燒肉就得留下幾塊。”
“阿彌陀佛。”突然一聲佛號響起,正是那成靜大師,眾人看著成靜大師,滿臉疑惑。
“萬惡殺生為首,切容我給這燒肉超度一番。”成靜一本正經地伸出筷子。
“去去去!”蕭天賜趕忙捂住那盤子,幾個老頭便跟小孩子一樣打打鬧鬧起來。
良久。
四個人便都是吃飽喝足了,醉醺醺坐在椅子上,都一言不發,好像都快睡著了。
“阿彌陀佛。”成靜大師率先念了個佛號,“不知幾位施主到貧僧的小廟來有何事?”
“求法。”那老文士突然清醒過來,睜開眼認真地看著成靜大師。
蕭天賜和那醉的最厲害的老頭也擦了擦嘴,認真地坐了起來,看著成靜大師。
“何法?”成靜大師轉了幾下佛珠,問道。
“破局之法。”那老文士輕輕問道。
“何局?”成靜又問道。
蕭天賜和醉老頭都是拿眼睛看著成靜,微微嘆口氣,這么多年,還是放不下。
那老文士也嘆口氣,“我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參合這里面的事情了,不過我既然敢來問你,就是有把握讓你再入這個局。”
成靜的臉色突然變得很是平靜,已經開始轉動佛珠,默念經文。
那老文士也不廢話,那手沾了沾酒杯中的酒水,輕輕在成靜面前的桌上寫下了一個字,鳳,便又要再寫另一個字,卻是突然被成靜的手捉住。
那老文士抬頭看著成靜的眼睛,很是平靜。
“在哪?”成靜輕輕地問道。
“江南。”老文士肯定地回答。
成靜突然露出苦笑,放下手,繼續念著佛經。
“第…你想好了么。”老文士輕輕問道。
“你問錯人了。”成靜苦笑搖搖頭,“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成靜指了指蕭天賜,“變數在他兒子身上。”
老文士扭頭看了看蕭天賜,又問道:“整局的變數?”
“天下的變數。”成靜苦笑。
蕭天賜臉色微微一變,這話若是一般君臣聽到,已經是誅九族的死罪了。
可是老文士卻宛如未覺,輕輕問道,“理由。”
“我說是我算得天機,你信么?”成靜嗤地一笑,“我知道你還拿不定主意,不過今天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那小子做的,很漂亮。你并不是為了征求我意見來的,而那用來威脅我的砝碼也其實是可有可無的過期情報罷了,你只是無法下定決心,而來找我,給你一個下定決心的理由而已。所以,沒有理由…你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或者說,人選嗎?”
老文士面無表情,看著成靜,而成靜毫不畏懼地與那老文士對視,終于,那老文士無奈嘆口氣:“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懂我。”
蕭天賜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過幾個月我便辭去丞相之職。”
“蕭老頭不用這樣。”老文士勉強笑笑,“我不是那樣的人,不用瓜田李下。”
“不,天賜他必須告老。”成靜突然出聲。
“為什么?”老文士皺起眉頭。
“必須告老。”成靜重申了一遍,接著便閉上了眼睛,默念起經文。
那醉醺醺的老頭第一個反應過來,顫聲道:“你這是…你這是要我們破釜沉舟啊。”
老文士也露出了凝重遲疑的表情。
“如果天賜他不告老,不是我打擊你們,你們,毫無勝算,那個人…是毒蛇。”成靜說道那個人的時候,突然睜開眼,眼中出現一閃而過的戾氣。
“如果蕭老頭不再是丞相了,我們才一點勝算都沒有啊,再說,你怎么知道我們最后的底牌?認定我們會敗?”那醉醺醺的老頭不屑說道,“天天吃白菜豆腐把腦袋吃傻了吧。”
成靜突然嘿嘿笑起來,“解老頭,不是我說你,你搞什么詩詞歌賦,我不如你,要是玩手段,別說我,你連蕭銘那小子都比不上。”
“那你說,你這什么意思。”醉醺醺的解縉惱怒道。
“怕就怕,他不按照你的規則跟你玩啊。”成靜突然輕輕說了一句。
老文士臉色陡然一變,他似乎應該早就想到,可是又存有一絲僥幸,但成靜突然一提,瞬間便察覺,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真的,一絲一毫的勝算都沒有,他突然想到了那三個名字,以前只是覺得麻煩,現在突然感覺,那是三把刀。
“不冒天下之大不韙,那是因為,代價比得到的要大。”成靜緩緩說,“若是你們繼續進行你們所謂的計劃…小心,狗急跳墻。”
“那之后,我們又該怎么做?”老文士問道。
“逼他狗急跳墻。”成靜緩緩說道,便又念起了經文。
三個人突然間都是恍然大悟豁然開朗。
蕭銘,蕭銘,蕭銘!
“你說什么?葉家公子失蹤了?連同他的幾名屬下?”福安王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下人,疑惑問道。
“是,葉公子確實是失蹤了,我們的眼睛都被插瞎了,不知道是誰干的。”那下人回道。
福安王起身來來回回走了兩步,突然便邪邪一笑,“馬上派人去江南,告訴漕幫葉幫主,他兒子被蕭銘殺掉了。”
那下人一愣,抬起頭,心中疑惑地想著,王爺怎么會知道是蕭銘干的?我們都不知道啊。
“還不快去!”福安王怒呵道。
“是…是…”那下人就要退出去,突然便停住腳步,躬身問道:“王爺,那要是,要是我們之后找到了葉公子怎么辦?”
福安王坐在了椅子上,端起了茶杯,“本王說他死了,就是死了,他就是還活著,也是死了。”
“是!”那下人一個激靈立馬應道,趕緊退了下去,心中暗暗打著冷戰,這一對父子,當真是同樣的毒辣。
福安王看著那下人走遠,呆呆的不說話,突然朝后面揮揮手,一個隨從護衛便從背后走到福安王面前,單膝跪下。
“去告訴本王父王本王的決定。”福安王淡淡道。
“是。”那隨從恭敬應道,便退出門外。
父親啊,父親,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我還想當太子,當皇上呢。福安王想著,又喝了口茶。
幾乎就在同時,泰王府,便有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跪在泰王面前,將福安王的表現一一說出來,竟是比那隨從更早。
泰王聽完之后,摸了摸胡子,微微點了點頭,“小聰明有一點,野心,有很多,城府,也夠深,手段,同樣果斷。”竟然是微微笑了起來:“果真是我兒子。太子之位么,不是你的,會是誰的呢?”
哈哈哈哈哈——泰王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女兒,說,是不是蕭家那小子又變著法欺負你了?”張介人氣呼呼地拍著張冰兒的房門,“告訴爹,爹帶兵再圍他家一回。”
“哎呀,爹,哪有的事,沒有。”張冰兒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房門里響起。
“那怎么回事?出去一趟就躲在屋子里不出來?平常不是最喜歡行軍打仗么,爹明天帶你去軍營玩玩。”張介人趕忙討好道。
“不要,沒興趣。”張冰兒有點沮喪的聲音響起,“爹,我累了,想要休息了,你也去歇息吧。”
“我歇,我歇個屁,女兒被人欺負了還歇息,你等著,爹我立馬提兵給你報仇。”張介人突然就毛躁起來,大神嚷嚷道,就要走開。
這時門終于開了起來,一臉怨氣的張冰兒竄了出來,一下子攔在張介人面前,“爹你要干嘛,不許你再做傻事了。”
“那你告訴我怎么回事。”張介人連忙抓住張冰兒,不讓她跑進屋子,看著張冰兒的眼睛問道。
“哎呀,真的沒事。”張冰兒躲避著張介人的目光。
“你說不說?你要,你要急死你爹啊。”張介人痛苦地撓撓頭,“不行,今天我不問出來我睡不著,誰欺負你了,說出來,老子砍他全家!”
“不要問了爹。”張冰兒扭著頭,低低說道。
“說不說?”張介人看著張冰兒,“你不說我就默認是蕭銘那小子了啊,你一回房我就派人去拆了蕭天賜的老窩。”
“爹啊。”張冰兒突然哭了出來,蹲在地上抱著膝蓋。
張介人頓時手忙腳亂,趕緊蹲下身子柔聲安慰著:“啊啊,別哭啊,爹不問了,爹不問了,趕緊休息吧,你以后就算要在家里做女紅繡花涂胭脂我都不反對了啊。”
張冰兒被張介人說的一笑,接著連忙擦了擦眼淚,抽噎了兩下,突然幽幽地說到:“爹,我想,我喜歡上蕭銘了。”
呼呼,微風吹起了地上幾片樹葉,房外安靜了一會。
“蕭天賜,你教的好兒子,老子拆了你老窩!”張介人從地上暴起,滿臉煞氣就要沖出門外。
“爹啊!”
(這章挖坑,或許應該叫“將前面的坑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