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圖窮匕現 抬轎子進來的四條大漢,黑衣白刃,彪悍矯健,已不是他們上山時帶的轎夫。
轎子停下。
香香趕過去掀起第一頂轎的垂簾,藍蘭就扶著她的手走下來。
經過了這么多天的危難勞頓后,她后然完全沒有一點疲倦憔悴之色,反而顯得更容光煥發、明艷照人。
她來的時候,一定已經在轎子里著意修飾過。
因為她不但美麗,而且聰明,她知道一個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容貌和風姿。
小馬一向很佩服她。
他從未在任何時候看見她有一點令人不愉快的樣子。
藍蘭只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就面對珠簾,盈盈一拜,道:“我叫藍蘭,特地來拜見朱五太爺!”
她的聲音柔媚,風姿優美。
朱五太爺縱然已老了,畢竟是個男人,她相信只要是男人,就無法抗拒她的魅力,
這就是她唯一可以用來對付朱五太爺的武器。
朱五太爺卻完全沒有反應。
藍蘭又道:“我雖然是個平凡無用的女人,但有時說不定也有能替你老人家效力的地方,只要你老人家盼咐,不管什么事,我都遵命。”
這句話說得并不露骨,可是其中的風情,只要是男人,都應該明白。
她相信朱五太爺也一定不會拒絕的,她已經準備用最優美的姿態走過去。
只要能接近珠簾中的這個人,不管什么事都有希望了。
想不到這一次她的武器居然完全失效 朱五太爺只冷冷地說了兩個字:“站住!”
藍蘭只有站住,卻還想再作一次努力,柔聲道:“我只不過想看看你老人家的風采,難道連這一點你老人家都不準?”
朱五太爺道:“你看見了你面前的石級”
藍蘭當然看見了。
入門兩丈外,就有幾層石階,光可鑒人。
朱五太爺道:“無論誰只要上了這石級一步,格殺勿論!”
石級還離珠簾至少有二十丈。他為什么一定要和別人保持這么遠的距離?
藍蘭沒有問,也不敢問。
她使出的武器已無效,這一戰她已敗了。
朱五太爺道:“你的兄弟有病?”
藍蘭輕輕嘆息,道:“他病得很重,所以只求你老人家…”
她說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張聾子正在悄悄往前走,幾乎已接近了石階。
這句話她沒有說完,因為朱五太爺忽然又大喝一聲:“站住!”
喝聲振動了珠簾,也震住了人的心。
張聾子卻忽然一個箭步往前面行過去,大聲道:“你騙不到我的,你———”
他平時行動雖然蹣跚遲鈍,輕功卻不弱,說出這七個字,他已沖出十余丈。
就在這時,搖曳的珠簾后,也有個人竄了出來,身法快如鬼魅,出手更快。
大家還沒有看清他的人,他身子還在半空,已一腳踢在張聾子胸膛上。
張聾子武功本不差,昔年也是身經百戰的好手,卻沒有避開這一腳。
他的人竟被踢得飛起來,再落下,滾了幾滾,滾下石階。
香香立刻撲過去,撲在他身上,失聲道:“你這是為了什么?”
張聾子本來緊咬著牙,現在想開口說兩句話,一開口,鮮血就箭雨般噴出,落在臉上。
香香立刻用衣袖去擦,一面擦,一面流淚,他臉上的血擦干了,她已流淚滿面。
張聾子看著她,不停地咳嗽,居然還勉強笑了笑,掙扎著說出兩句話:“我實在想不到…想不到我死的時候,居然還有人為我流淚。”
小馬也走過來,壓低聲音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張聾子不停地咳嗽喘息,又說出了兩個字:“因為…”
這就是他說出的最后兩個字。
香香痛哭失聲。
她了解他對她的感情,可是她不敢表露,因為他只不過是個落拓的老人,垂老的皮匠。
現在她才明白,一個人的愛是否值得接受,并不在他的身份和年紀,而在于那份感情是不是真的。
可惜現在已太遲了。
小馬沒有淚,常無意也沒有。
他們都在盯著站在珠簾前的一個人,剛才一腳踢死張聾子的人。
這個人居然也是個侏儒,卻極健壯,一雙腿雖然不到兩尺,卻粗如樹干。
常無意忽然冷冷道:“好厲害的飛云腳!”
這人裂開嘴笑笑,不開口。
珠簾后卻又傳出來朱五太爺的聲音:“他不會說話,他是個啞巴。”
常無意道:“據說江湖中有兩個最厲害的啞巴,叫西北雙啞。”
朱五太爺道:“不錯。”
常無意道:“他就是西方星宿海、天殘地缺門下的無舌童子?”
朱五太爺道:“想不到你們還有點見識。”
常無意冷冷道:“張聾子能死在這種名人腳下,總算死得不冤。”
朱五太爺道:“我說過,無論誰只要越過這石階一步,格殺匆論!”
常無意道:“我還記得你說過的一句話。”
朱五太爺道:“什么話?”
常無意道:“殺人者死!”
朱五太爺道:“你想為你的朋友復仇?”
常無意道:“是。”
朱五太爺道:“你遲早會有機會的,可是現在,你若敢踏上石級一步,我叫你立刻萬箭穿心而亡!”
“萬箭穿心”這四個字說出口,珠簾兩旁的墻壁上忽然出現了兩排小窗,無數柄強弓硬管對準了常無意的心胸,箭頭閃閃發光。
常無意整個人都已僵硬。
這看來空無—物的大廳,其實卻到處都有殺人的埋伏!
藍蘭嘆了口氣,柔聲道:“張先生雖然死了,能死在名人手上,美人懷中,也算是死得其所,死而無憾了。”
小馬忽然大笑,道:“說得好,說得有理。”
他的笑聲聽起來實在比哭還讓人人難受。
藍蘭道:“人死不能復生,何況每個人遲早都要死的。”
小馬的笑聲突然停頓,大吼道:“那么你為什么不讓你弟弟去死?”
藍蘭道:“因為他是我弟弟”
她的聲音還是很平靜,慢慢地接著道:“也因為我相信你,—定會護送他平安過山的!”
小馬閉上了嘴。
藍蘭道:“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就多病,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若是這么樣死了,叫我這做姐姐的怎樣能安心?”
她的聲音已哽咽,美麗的眼睛里也有了淚光,又面對珠簾拜下,道:“你老人家若是要了他這條命,簡直和踩死只螞蟻一樣。所以我只求你老人家開恩放了我們,讓我們過山去求醫。”
朱五太爺冷冷道:“我也很想放了他、只可惜他不是只螞蟻,螞蟻不坐轎子。”
藍蘭道:“他一直躲在轎子里,沒有出來拜見你老人家,絕不是因為他敢對你老人家無禮。”
朱五太爺道:“那是因為什么?”
藍蘭道:“因為他實在病得太重,見不得風。”
朱五太爺道:“這里有風?”
藍蘭不能不承認:“沒有。”
朱五太爺道:“他為什么不出來?”
藍蘭道:“因為…因為外面總比轎子里冷得多。”
朱五太爺忽然大笑,道:“說得好,說得有理。”
他的笑聲忽又停頓,厲聲道:“你們替我去把他揪出來,看他死不死得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四壁間已現出了六個人,其中不但有玲瓏雙劍,還有卜戰和那掃花老人。
無舌童子的身子也凌空飛起,竄了過來。
常無意早就等著他。
他的人一過石階,常無意立刻迎上去,劍光一閃,直刺喉嚨。見的劍走偏鋒,奇詭迅急。
可是星宿海門下的弟子,武功更奇秘怪異,半空中后然還能再次擰身。
常無意這一劍刺空了,無舌童子的飛云腳已踢向他胸膛。
霎眼間兩人已拆了十余招,使出的都是致命的殺手。
他們自己心里都知道,兩個只要一交上手,就有—個人必死無疑。
小馬迎向那掃花的老人。
老人道:“你是個好男兒,我不想殺你。”
小馬道:“多謝多謝!”
老人道:“我也不喜歡殺人。”
小馬道:“客氣客氣!”
老人道:“這是什么話?”
小馬道:“你白天在這里掃花,晚上到哪里去了?”
老人道:“你說我到哪里去了?”
小馬道:‘殺人!”
他淡淡的接著道:“也許你不喜歡自己動手,可是你喜歡看人殺 ——夜狼圍攻,浴血苦戰,一個跛足的黑衣人,遠遠地站在巖石上。
小馬道:“你白天掃花,晚上殺人,這種日子也過得未免太忙了些。你累不累?”
老人已沉下臉,冷冷道:“掃花和殺人都是種樂趣,我怎么會累?”
小馬居然同意,道:“一個人做的若是自己喜歡做的事,就不會覺得累的。”
老人道:“你喜歡干什么?”
小馬道:“喜歡打你的鼻子,一拳打不中,還有第二拳,就算打上個三千六百拳,我也不會累的。”
這句話說完,他已經打出了七八拳。
七八拳打出后,他才發現這老人的身法輕靈飄忽,要想打中他的鼻子,實在不容易。小馬不怕累。
可是他卻不能不替藍蘭和轎子里那個病人擔心,因為玲瓏雙劍已經過去了,老狼卜戰還在旁邊掠陣,他根本沒法子分身去救他們。
何況還有兩排強弓大箭!
小馬也不怕死。
對他來說,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他現在的對手,也不是老狼卜戰和玲瓏雙劍,更不是這些大箭長弓。
真正可怕的只有一個人。
朱五太爺!
只有他才是狼山的主宰,幾乎也可以算是小馬這一生中所見過的第一高手。
他的氣功固然可怕,他的陰沉更可怕。
——你們都是好朋友,不管怎么樣,我總得讓你們先見上一面。
現在小馬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見過一面后怎么樣?
——死!
死也有很多種死法,他選擇的必定是最殘酷可怕的一種。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要小馬的拳頭,常無意的劍。
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活著回去。
病人還在轎子里,藍蘭一直沒有離開過這頂轎子。
她看見玲瓏雙劍向這頂轎子走過來。
小馬在拼命,常無意也在拼,為她和她那重病的兄弟拼命。
她卻好象沒有看見。
她笑得還是那么迷人,聲音還是那么動聽:“兩位小弟弟,你們今年已經有多大年紀?”
她知道玲瓏雙劍絕不會回答這句話的,因為侏儒們一定都不愿別人提起他們的年紀,他們自己當然更不愿提。
她問話的重點并不在這一點。
所以她不等他們開口,立刻又問:“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美麗的女人,而且是完全脫光了衣服的?”
玲瓏雙劍也許見過,也許沒見過。
但他們畢竟也是男人。
若有一個真正美麗的女人脫光了衣服,無論什么樣的男人都不會拒絕去看的。
藍蘭忽然喚:“香香!”
香香還在流淚。
藍蘭道:“你自己認為你自己是不是很難看?”
香香搖頭。
藍蘭道:“那么你為什么不讓他們看看?”
香香雖然還在流淚,卻很快就站了起來,很快就讓自己全身赤裸了!
在這么樣的心情下,她的動作當然絕不會美,可是她的身材卻實在很美。
那堅挺的乳房,纖細的腰,渾圓修長的腿,都不是任何男人常常能得一看的。
藍蘭自己好象也很欣賞,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看她美不美?”
玲瓏兄弟同時道:“美!”
藍蘭道:“你們為什么不多看看?”
玲瓏兄弟道:“我們想看你!”
藍蘭嫣然道:“我已經是個老太婆了,沒什么好看的,可是你們如果一定要看,我…”
她垂下頭,開始解衣服的扣子,她的衣扣中也藏著暗器。
誰知她的暗器還沒有發出,玲瓏雙劍的劍已揮出。
他們根本沒有看香香,他們一直都在盯著藍蘭的手。
藍蘭嘆了口氣,道:“我看錯了你們,原來你們這里連大帶小、連老帶少,都不是男人!”
她的暗器還是發了出來,卻已被劍光擊落。
玲斑雙劍本就是雙生兄弟,心意相通,金銀雙劍合璧,天衣無縫。
藍蘭并不是弱不禁風的女人,她會武功,而且武功不弱。
可是她也沒法子抵擋這兩把劍。
她的發髻已被削落,金色的劍光如毒蛇般纏住了她,銀色的劍光有幾次都已幾乎穿透她的咽喉。
她已經開始在喘息,大叫道:“小馬,你還不快來救我?”
小馬想過來。
有幾次他都已幾乎突破那跛足老人的招式,可是卜戰的旱煙袋又迎面擊來。
沉重的煙斗,熾熱的煙絲,他只有退。
他看得出藍蘭的情況更危險,可是他完全無能為力。
藍蘭的聲音已顫抖,道:“你們真的忍心殺我?”
玲瓏雙劍不理她。
金色的劍光綿密如絲,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銀色的破空一刺,眼見就要穿胸而過。
朱五太爺忽然道:“留下她!”
銀光立刻停頓,劍鋒卻還在她眉問。
朱五太爺道:“我要的是轎里的那個人!”
玲瓏雙劍道:“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朱五太爺的回答只有—個字:“殺!”
狼山上的人,本就視人命如草芥,朱五太爺若說要殺個人,這個人就死定了。
小馬也只有看著。
他答應過藍蘭平安護送這個人過山的,他已為這個人流過汗,流過血。
只可惜他是人,不是神!
人力畢竟是有限的,人世間本就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
你若遇見了這種事,流汗也沒有用,流淚也沒有淚,流血也沒有用。
“殺!”
這個字說出口,抬轎子進來的那四條黑衣白刃大漢,刀已拔出。
四把刀、兩柄劍,同時刺入了那項轎子,分別由四面刺了進去。
無論轎子里的人往哪邊去躲,都躲不開的,就算他是條生龍活虎般的好漢,也避不開。
何況轎子里這個人已病重垂危,命如游絲,連手都抬不起?
藍蘭整個人都軟了,用手蒙住了眼睛。
轎中人是她的兄弟,這四把刀、四柄劍刺入,她兄弟的血立刻就要將這頂轎子染紅。
她當然不忍看,也不敢看。
奇怪的是,她的手指間居然還留著一條縫,居然還在指縫間偷看。
她沒有看見血,也沒有聽見慘呼。
刀劍刺入,轎子里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轎子外面的六個人的神色地變了,手足也已僵硬。
只聽“格,格,格”幾聲響,四個人同時后退,刀劍又從轎子里抽出。
四把百煉精鋼打成的快刀,刀頭竟已被折斷,玲瓏雙劍的劍也已只剩下半截。
朱五太爺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好功夫!”
他突又大喝:“看箭!”
弓弦聲響,亂箭齊發,暴雨飛蝗般射了過來,射入了轎子。
轎子里還是全無反應,幾十根箭忽然又從里面拋出,卻已只剩下箭桿。
箭頭呢?
只聽“嗤”的一聲響,十道寒光自轎子里飛出,打入了珠簾左邊的第一排窗口。
窗口里立刻響起了慘呼,濺出了血珠。
這變化每個人都看得見,小馬也看見了,心里卻不知是什么滋味。
現在他才知道,他們流血流汗,拼命保護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武功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高得多。
但他卻實在想不通這個人為什么要裝成病重垂危的樣子?為什么要躲在轎子里?
他故意要小馬他們保護他過山,究竟為的是什么?
朱五太爺忽又大喝:“住手!”
小馬立刻住手。
他本就不愿再糊里糊涂地為這個人拼命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這幾天做的事,簡直就象是條被人戴上罩眼去拉磨的驢子。
常無意也已住手。
他的心情當然也跟小馬差不多。
朱五太爺說的話就是命令,他的屬下當然更不敢不住手。
大廳里立刻又變得一片死寂。過了很久,才聽見藍蘭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早就勸過你們,不要去惹他的,你們為什么不聽?”
轎子里的人在咳嗽。
朱五太爺冷笑道:“神龍已現首,閣下又何必再裝病?”
藍蘭道:“他本來就有病!”
朱五太爺道:“什么病?”
藍蘭道:“心病。”
朱五太爺道:“他病得很重?”
藍蘭點點頭,嘆息著道:‘幸好他的病還有藥可治!”
朱五太爺道:“哦?”
藍蘭道:“治他病的藥,并不在山那邊!”
朱五爺道:‘在哪里?”
藍蘭道:“就在這里,我們就是上山來求藥的,所以我們故意要讓你把我們逼入絕路、故意要讓你認為我們已不能不到這里來!”
朱五太爺道:“你們千方百計,為的就是要來見我?”
藍蘭不否認。
朱五太爺道:“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躲在轎子里?”
藍蘭道:“我問問他。”
她轉過身,靠近轎子,輕輕問道:“朱五太爺想請你出來見見面,你看怎么樣?”
轎子里的人“嗯”了一聲,藍蘭立刻掀起了垂簾,一個人扶著她的手,慢慢地走下轎,正是小馬在太平客棧里見過的那個年輕人。
他臉色還是那么蒼白。完全沒有血色,在這還沒有寒意的九月天氣,他身上居然穿件貂裘,居然沒有流汗。
貂襲的皮毛豐盛,掩住了他半邊臉,卻還是可以看出他的眉目很清秀。
藍蘭看著他,眼睛里流露出無限溫柔,道:“你走不走得動?”
這年輕人點點頭,面對著珠簾,道:“現在你已看見了我?”
朱五太爺道:“看來閣下好象真的有病。”
他臉上的表情別人雖然看不見,但是每個人都能聽得出他的聲音很激動,只不過正故作鎮定而巳。
年輕人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你雖然看得見我,我卻看不見你。”
朱五太爺道:“你為何不過來看看?”
年輕人道:“我正想過去!”
他居然真的走了過去。走得雖然很慢,腳步卻沒有停。
走過石階時,他的腳步也沒有停。
——無論淮只要走上這石階一步,格殺勿論!
這句話他好象根本沒聽見。
珠簾旁的窗口里,箭又上弦,閃閃發光的箭頭,都在對著他。
他好象根本沒看見。
卜戰、無舌、夜狼、玲瓏雙劍,這些絕頂高手,在他眼中也好象全都是死人!
卜戰他們也沒有動,因為朱五太爺還沒有發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