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了嗎?醒來的又到底是誰,是陸正?還是陸止一?
算上剛才睜眼一瞬逼退了斗笠女子,這應該是陸正煉化天命花之后第二次睜開眼睛了。但之前一次他的元神雖然朗照,但是身心之中有天命花充斥,元神所照并無其他,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并不能算真正的醒來。而這第二次睜眼,元神所見正是自我身心,他終于知道了自己就是陸正,也了然地看見了曾經有那段成為陸止一的經歷。換言之,陸正終于又成了陸正,而不再是陸止一。
“陸正你這個臭小子,終于肯醒過來了嗎!”一聲明顯帶著微怒呵斥從耳中傳來,化顯在元神之中,隨之元神之中立即化顯出聲音主人的形容相貌,正是荒未央。
果然如白衣人師父說的一樣,荒未央并沒有死!陸正一陣激動,立即就要應答這一聲呼喚,然后將收攏在元神之中的神念展開,去真正的外感天地,只有這樣他才算是真正醒過來。但這時候又有一個聲音叫了他一聲,卻是發自他的身心之中。陸正一下子想了起來,自己形神之中可還有另外一個人呢,自己竟差點忘記了,但是當他聽清楚那聲音叫的是什么之后,原本要展開神念頓時僵在了那里,因為那一聲叫的是:
“小哥哥!”
這一聲呼喚是那樣的深情無比,輕柔猶如春風拂過心尖,夢幻仿佛是來自自己的唇間。但這聲音并不是夢幻,而是真實的,是從他的整個兒身心之中發出,又回蕩充斥在身心之內,流轉不息。呆呆不知如何回應時,在一旁荒未央所見的陸正面孔之上,已有兩行熱淚如決口的江河一樣從眼中奪眶而出,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在這天地之間,只有她才會這樣溫柔的叫自己,只有她才有這樣好聽的聲音,只有她才會讓自己的身心受到如此的震動。剎那之間,隨著這一聲呼喚,陸正的元神凝定如鏡,鏡中清晰無比的出現了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面容!
“心兒!”
最初的震驚之后,陸正在神念之中很自然地應答了這一聲,自然到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但沒想到的是,隨著這一聲叫出,他的整個元神都劇烈震顫了起來,立即有無數感應從身心之中涌動進入元神之中,身心所經歷的一件件的往事頓時歷歷在目,讓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心兒不在別處,就在他的身心之中,正與他的身心相融為一。為什么心兒會在他的形神之中呢?
事情還得從雷澤化生的異雷說起,當時的陸正還是陸止一,因為此前陸正曾在建木林外以元神化幻之法,修行參悟道門陰陽八派的法訣,將八派法訣都印證到了道身之境。而在他變成陸止一之后,雖然因為喪失了過去而忘記了自己曾經的修行,但是八派法訣求證之道身卻是烙印在他的肉身之中。這樣一來,就造成了他雖無神通明白于心,卻有法力變化印證于身的情形,身既有所遇,法即隨生。
因此當陸止一在荒野之中遇見了田成忌等幾個風宗弟子,見到他們出手之后,就自然而然的運轉御風訣,施展出了風宗的法術。這不是他自己元神朗照,而是一身法力受到激發而已。同樣的道理,在陸止一進入了在雷澤之中后,受到萬雷牽引,也很自然地就化為了雷身。
本來化作雷身也就罷了,等到雷身感應清晰了雷澤之中的雷電或者法力耗損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會自行化回人身,別的什么事也不會發生。但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不知道因為何種玄妙機緣,在陸止一化為雷身之后,居然從他的形神之中化生出了一道九霄神雷。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驚百里居然會協助風琳來煉化這道異雷。
雷宗之人對于煉化異雷自然是最為熟悉不過,但是讓驚百里這等大修行也想不到的是,這道異雷不是雷澤之中的天地雷霆自然化生,而是出自于陸止一的化出的雷身。這種情況可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歷來只有雷宗弟子去煉化天地之間的異雷來修行的,哪有說自己能夠產生異雷的,如果是這樣,那哪里還需要去煉化異雷呢?所以不要說驚百里想不到,換了雷宗任何人,乃至歷代雷宗高人,也不可能會想到居然會出現這種情況。
既然是從陸止一的形神之中而出,那這道異雷就等于就是陸止一的雷身的延展。雖然不能說這異雷就是陸止一,但是其源頭就是出自于他。這就造成了風琳遇上了一個歷代雷宗弟子煉化異雷都不會出現的狀況,當她與異雷共鳴之后,神念切入異雷之中時,卻發現這異雷之源連通著另一個修行人的神念。一雷之中居然出現了兩個修行人,御雷決上煉化異雷之法中不是提及異雷只能被一人煉化的嗎,這是怎么一回事?
風琳一開始發現異雷之中還有他人的時候,還以為此人是要和自己爭奪異雷,懷疑是師父的安排,好讓有機緣者得之,又或者是有人不從師命,斗膽和自己爭奪?但她又分明感應得清楚,對方不是自己熟悉的雷宗任何一名知道境的弟子。正疑惑之時,對方主動從異雷之中將神念退了出去。風琳知道對方是在將這道異雷讓給自己,感激之下便直接將神念切入了進去,發現自己竟于異雷共鳴的無比融洽。但就在共鳴完成之后,她就發現了這糟糕無比的情形,這異雷竟是從對方形神之中化生的,在發端之處仍舊連著陸止一的形神。
也就是說,擺在風琳面前的問題是,若是想要煉化這一道異雷,必須就將陸止一一起煉化了,才能徹底煉化異雷,否則根本是不可能煉化異雷的。不過這樣一來,就需要抹去陸止一的元神和神念,等于是要將他殺死。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是,即便她不想傷害無辜,成就自己,因為與異雷共鳴相連,想要再將已經融合了一部分形神從異雷中剝離,必然遭受異雷的反噬。這次的異雷可不是普通的異雷,而是九霄神雷,只怕反噬之下,風琳會直接形神俱滅而亡。所以風琳是進不得,陸止一是退不得。
那么兩人一起煉化這道九霄異雷,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呢?御雷訣中記載,異雷只能被一人煉化,不可能同時被兩人煉化,哪怕這兩人是雙修的道侶也不行。因為即便道侶,也是各有其心,不可能真正達到同為一心。在煉化的過程之中,只要稍有一絲不和諧,心心不能相印,異雷就會立即反噬。
風琳認清了狀況之后,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始徐徐將神念從異雷之中剝離退散,她不愿意用別人的性命換來自己的性命和修為。而陸止一感應到她緩緩退出的神念,因為曾經修證過御雷訣的關系,本能地感應到此舉兇險無比,想要喝止了風琳,卻發現因為自己不在異雷之中,神念竟無法傳達。而異雷之中陰陽之氣因為風琳的神念退出,失去了平衡,開始不安的躁動起來。
在萬分危險之際,陸止一心中福至心靈,一咬牙冒險以神念切入異雷之中。因為風琳退出的關系,異雷之中留出了一些空隙。但是隨著陸止一神念切入,陰陽之氣更加變得不平衡,躁動更增強了十倍,隨時都有可能反噬兩人。風琳不料這個在化生異雷之人居然做出如此瘋狂舉動,正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神念之中便傳來陸止一的心念,原來他是想要和風琳一起嘗試煉化這道異雷。
風琳對御雷訣熟悉無比,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自己退出異雷,異雷只會反噬自己而不會傷到對方,他還有活命的機會。但這樣冒險嘗試,兩個人都會面對異雷的反噬,只有雙雙形神俱滅的下場。她將這其中的利害立即對陸止一說得一清二楚,同時也感謝了對方的好意,堅定的拒絕了他,勸他立即將神念退出異雷。
陸止一聽了為什么兩人不能煉化異雷的緣故,心中大是感嘆,要是當初象帝先所贈的那對通天徹地角沒有留在渺渺那兒就好了。若是有那一對通天徹地角在身邊,雙方各持一角,就可以心靈相通,那就大大增加了一起煉化異雷的機會,只怕就能救下這個姑娘了。但是現在的話,還是先退出異雷之中吧,這不是自己能夠幫得上的事,搭進去自己的一條命可就不值得了。
但就在陸止一向風琳道了一聲小心,正準備將神念退出異雷之際,心中忽然再起異感,有一陣難以抑制的哀傷和不舍之情如怒潮狂瀾一般從心底洶涌了起來,他對自己道:“不行,我不能離開她,就算是死了,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察覺自己這個念頭,陸止一不由地愣住了,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這一念也立即又被洶涌而起的感覺沖散,隨之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元神之中蕩漾了起來,讓他的心瞬間縮緊了起來。他并沒有依照風琳的話退出異雷,反而是繼續講自己的神念切入這異雷之中。
風琳察覺對方如此找死的舉動,正要喝止,但不知為何心中忽然閃現了陸正的影子,讓她元神竟然一時有些懵懂起來,好像那個思念了無數日夜的小哥哥,竟變得不再遙遠的只是存在于記憶之中,而是那么真切的就在自己的身邊。于是,她沒有將呵斥的話說出來,也沒有再勸那人撤出神念,連她自己也停下了繼續撤出神念。
朦朧中,風琳只感覺到對方的神念不斷切入,不多時便充斥了整個異雷,但是對方仍舊沒有停下,神念還在不斷繼續切入。于是那神念就沖著她的神念而來,鋪天蓋地的,幾乎要將自己吞沒。但不知為什么,她既沒有退卻,也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而此時異雷之中的陰陽之氣更加狂浪躁動起來,不斷分離變化,看樣子很快就要反噬了,她卻似乎毫不在意。
就在對方的神念接觸到自己的神念的剎那,風琳感覺元神微微一震,身心之中升起一種奇異酥麻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熟悉又有點陌生,像極了她來到雷宗修行,第一次凝練成功一絲神雷。當那一絲神雷在她身心之中出現的時候,讓她感覺到一種別樣的充實之感,禁不住身心都顫栗起來,好像天地之間被光亮充滿,萬物變得親切。此時被對方的元神接觸,與這種感覺非常的類似卻有些不同,身心雖震卻有安然之感,如找到了久失之物…
奇異的,風琳沒有絲毫排斥地與對方的神念交錯在了一起,剎那之間,無數感覺和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頭,心中崩似風雨,讓一切都變得淋漓。她很自然展開了神念,容納了對方,而對方也無比默契地在同一時間將神念完全的展開,容納下風琳的神念,兩道從未相遇過的神念初次交匯,竟是如此天造地設一般的相配,是那樣令人震驚的水融,仿佛在天地初開之前便已注定,而一切只是等到了此刻來證明。兩道神念完全交融之后,兩人的元神頓時失去了感應,一陣震蕩過后,雙雙都昏迷了過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而就在他們昏迷之后,原本躁動不安的陰陽之氣突然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九霄神雷不斷地發出絲絲紫金色電光閃爍著融入了交融的神念之中,竟然是開始被他們一起煉化了。倘若是驚百里看見這一幕,只怕會驚訝得連下巴也掉下來。
就這樣,隨著時光流逝,兩人竟憑借著天大的機緣將這九霄神雷慢慢一點一點兒的煉化了,彼此的形神也有了最徹底的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就難以分開了。在這過程之中,無知狀態之下的陸止一沒有絲毫察覺,剛才被抹去的知緣居士給他的一道過去之緣,竟又神奇無比的出現了,卻是從風琳的記憶攫取了無數的過去,然后融煉到了陸止一的形神之中,漸漸將他的過去生生的修補了起來。
直到九霄神雷被煉化完畢,正巧也是陸止一的過去之緣剛好被煉化,這時候陸止一就已經恢復成了陸正,只是人還沒有清醒過來罷了。因為有了風琳的形神交融的緣故,原本被他煉化的金龍法力再度被激發出來,重新再被兩人一起煉化,風琳也從中獲得不少的益處。
因為金龍法力的緣故,原本應該醒來的兩人,又因為煉化法力的緣故,繼續陷入元神收斂的狀態。但他們卻并沒有繼續停留在雷澤之中,因為異雷被煉化之后,正好是率意山上的天命花向真正的天命之主發出了最后的召喚。陸正雖然沒有醒來,卻無法抗拒天地的召喚,直接就被送出了雷澤,來到了天命花所在處,承接下了天命花入身。
事情的大致過程就是如此,就在陸正明白了這一切之后,心兒因與他形神一體,自然也明白了一切。而且,讓人嘖嘖稱奇的,甚至連陸正在跟她分別的那些日子里所發生的事,她也是一一都清楚了,包括知道了陸正曾經變成了陸止一,陸正也自然知道了心兒在離開他之后,在翠屏山、在雷宗所經歷的一切,也知道了心兒在聽聞自己被妖物抓走之后,所經歷的種種的痛苦心情。
這當然不是僅僅因為兩人的神念相交的緣故,只是神念相交是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交流的,兩人仿佛真的成了一個人一樣。但這一切是在他們開始煉化天命花之后發生的,陸正想來,或許是因為天命花的緣故吧,只是具體如何,他也無法說清楚。此時白衣人師父不在,否則倒是可以好好問問他。
說來雖長,其實陸正想起這一切,回望清楚這所有的事情,不過是在一念之間罷了。但這一念回望卻是讓他產生了無數的感慨,其中最讓他感到心驚的自然是他發現自己居然在變成陸止一之后把心兒給忘記了,這是多么不可饒恕的事情啊。如果不是現在恢復成了自己,那豈不是就要永遠失去她了!想到這個,陸正又是感到慶幸,又是感到一陣后怕!
接著,陸正忍不住又在神念之中叫了一聲:“心兒!”恰恰同時,心兒也是又叫了一聲:“小哥哥!”兩人雖然有千言萬語可說,但此時形神一體宛如一人,即便沒有通天徹地角,卻彼此心心相印,任何一點細微的心思念頭,都能被對方感應到,所以最后只剩下了一聲對彼此深情的呼喚!
正當兩人沉浸在彼此心意相通的幸福之中時,突然,兩人的元神都是猛地一驚,打斷了兩人的親昵,有人在拍打陸正的身體,手上戴著法力故意震動他的元神。接著耳朵里便傳來荒未央的喝罵聲:“臭小子,這種十萬火急的關頭,所有人都等著你,你小子還在那里傻乎乎的又哭又笑什么呀!”
陸正被這一拍,神念被迫運轉展開外接天地,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顧不得其他,他一把就拉住荒未央的胳膊,驚喜道:“荒未央,你真的沒死啊,這可太好了。我那天分明看見你被黑甲妖物斬了,你是怎么活過來的?…咦,你周身神氣疲憊不堪,臉色還那么慘白,出了什么事啦?”
荒未央一邊抽出胳膊,一邊催促道:“沒死也快被你給氣死了,不就是煉化一朵花嗎?有什么難的,怎么拖到現在。要不是你動作那么慢,老頭子就能把這妖物直接給滅了,哪用得著現在那么麻煩。算啦算啦,廢話先不必多說,你先看清楚那是誰?”
陸正順著荒未央所指望去,一下就看見了道海上空被碧玉龍簪封住的黑甲,正在不斷移轉身形,想要破開荒未央的法術出來。陸正見狀大吃了一驚,道:“黑甲,他這么在這兒?咦,這…這是哪兒”回頭一看,發現自己還在道海三山,但是卻好像并不是在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因為不遠處還有隆起的起伏山巒,而無何有之鄉是不會有山巒的,乃是一望無際的平地。
荒未央急道:“黑甲這妖物怎么在這兒,這些這兒那兒的事你就統統不用管啦。現在時間來不及,日后對你慢慢解釋,你現在只要先做一件事,出手把他殺了就行!”說著,伸手一指如被龍簪封印在另一個世界的黑甲。
陸正眨著眼睛道:“你不好好講清楚前因后果,還要來挖苦我做什么。既然你都殺不了他,以我的修為怎么可能殺得了嗎?”
荒未央懶得去跟他爭辯,直接道:“平時你當然不行了,但是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煉化了天命的花的人。這妖物是煉化了一團混沌祖氣成就了混沌妖身,但你的天地之力剛剛好就能夠克制他,化混沌為天地。不要再廢話了,我好不容易封印住他,可別讓他跑了,你快點用天地之力就是了。”
陸正點了點頭,似同意了荒未央的看法,上前一步卻又皺了皺眉頭:“天地之力,什么是天地之力?我沒有感應到啊!”
“沒有感應到?我明明看到你煉化了天命花…把手給我!”荒未央一愣,素知陸正老實,知道他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趕緊一把抄起來陸正的一只胳膊,握在了手中,分出一道神念仔細感應。而一旁的陸正則是一臉的迷茫。
天命花究竟是什么?煉化之后究竟修行人會出現怎樣的變化?說出來也許很讓人大吃一驚,因為除了在煉化的過程之中讓他的元神斂藏的更為深沉之外,陸正根本絲毫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心感應有什么變化。就連之前滌玄天向他一指借去天地之力,克制黑甲的黑刀,他雖然在身心之感中看見了此事,但他真的沒有感覺到何謂天地之力。你正在閱讀,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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