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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天時

  斷慈山中的規矩,懲罰犯錯的妖物極嚴厲,哪怕妖物只是犯了一點小錯,就會受到極為殘酷的懲罰。更不要說眼前這等大事了,若真是魯莽錯會了黑甲主人之意,只怕獅駝和鸞鳥也不必活著回去斷慈山了,還不如自我了斷來得痛快。因此獅駝這幾句感激的話,倒是完全出自真心。這么一來,對于忘我老人為何知道黑邪十二將的事情,也倒不好意思再追問了。

  忘我老人當然不會將獅駝的感激當成一回事,眼望云臺,他口中與獅駝鸞鳥敷衍對談,但心中則另有一番盤算。剛才大夏龍圖三身之一與他對峙若久,阻止他爭奪天意花,自然在神念之中有一番對談。兩人都是脫天境界的高人,不過忘我老人卻是修行人眼中的邪修,但是大夏龍圖卻并不這么認為。一方面來說,也是大夏龍圖本身修為高超,自有道眼。另外一方面,其實從修行人眼中來看,大夏龍圖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作是一位“邪修!”

  修行人與人間不同,人間之人因血緣聯系,所以最重父子。修行人道心慧命所關,則最重師道,所以也最鄙夷那些叛出師門之人。大夏龍圖先是叛出天宗,而后又叛出佛門,可以說在整個修行界都是獨一份,絕對找不到第二個。所以在很多修行人眼中看來,只怕也算的是‘邪修’了!也正因為如此,當初忘我老人初遇大夏龍圖的時候。也早聽過大夏龍圖之事,這才有了后來的結交論道之誼。否則若是換了其他的修行人,以當初大夏龍圖遠遠不及忘我老人的修為。早就被他的殃云黑氣煉化了。

  第一次論道結交之際,大夏龍圖正好叛出佛門不久,修為在知天境界,而當時忘我老人已是脫天境。若只是從修為境界而言,大夏龍圖自然不及忘我老人,并沒有與忘我老人平等論道談法的資格。但大夏龍圖本身慧悟超群不說,且身兼道門天宗和佛門種種修行之法。更重要的他對于修行還有自己的別樣的心得與思索。除此之外,大夏龍圖無拘無束的性情讓忘我老人感覺十分投契。這才讓素來眼中無人的忘我老人對大夏龍圖另眼相看。

  兩人相見次數并不多,但是每一次相見,忘我老人都發現大夏龍圖必然比上一次要突破許多,反觀自己卻始終徘徊在脫天初境之中。別無所得。直到最后一次相見,大夏龍圖最終也突破到了脫天境界,而且明顯地在神通境界和法術修為之上都大大超過了忘我老人。那一次相見,忘我老人離開之后,便再也沒有跟大夏龍圖見過面,直到這一次在率意山兩人再度相逢,已經相隔許多年。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忘我老人對大夏龍圖也有指點之恩,雖然不是師徒相授。但是談論之中也的確對大夏龍圖頗多點化,讓大夏龍圖受益匪淺。當然這也是因為大夏龍圖與其他的修行人不同之處,并不以忘我老人是邪修就排斥他所修煉的許多邪術。反而認真請教的緣故。當然了大夏龍圖并沒有嘗試修煉,只是觀其玄理,以求印證罷了。

  忘我老人本是極為自負,與大夏龍圖初結交,心中隱約也有對大夏龍圖一絲欣賞之意。修行之人總有一種心愿,那就是將自己所求證的神通法術找到一位合意的弟子傳承下去。忘我老人雖是邪修。卻也并不例外。何況他也稱得上是當世修行界第一邪修,一路探索求證。所學所創的種種邪術也不知凡幾,頗有許多超越前代修行人,見乎人所未見之處。雖然被修行人視為邪術,但是在忘我老人那里,這些邪術卻是他在無數歲月中凝聚心血而成,自然也想流傳下去。

  大夏龍圖恰恰是忘我老人所看中的人,心中也暗暗將他當做弟子來看待,只是他也明白的感覺到了。大夏龍圖雖然兩次先后叛出道門和佛門,卻并非喪心狂亂之徒,也不是對道門和佛門有所不滿,只是他所求證的道路在佛道之中難以得證罷了。

  所以忘我老人始終沒有開口說出要收大夏龍圖作為弟子的話,而且之后當他見證大夏龍圖一次一次的境界突破,也沒有那種自信開口了,只是在與大夏龍圖談論之際,便將自己所求證的種種邪術神通大部分都告知了大夏龍圖,有些他甚為得意的,甚至還為大夏龍圖演示出來。

  但是如今的大夏龍圖修為境界已經遠超過了自己,忘我老人看著遠處的云臺法陣,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滋味,既有一種欣慰,也有一種嫉妒,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悲涼之感。剛才大夏龍圖以神念與他交談,談的并不是眼前的局面,也不是即將爆發的人妖大戰,而是忘我老人自身的修行。大夏龍圖只問了一句話,真君,為何求不死?

  為何求不死?如果是別人問出這句話,只怕早就被忘我老人撕成碎片了,但是偏偏問出這句話的人是大夏龍圖。忘我老人當然沒有回答他,但是心中卻不禁因大夏龍圖這一問而思索起來。忘我老人想起的第一件事,卻是他已經忘記的第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名字。他如今對外號稱自己叫忘我老人,或忘我真君,也自稱本君。但是一開始他當然并不叫這個稱號。他也是有名字的,只是這個名字他已經忘記了許久,似乎是被拋到了九天之上、九地之下,已經讓他記憶不起。而當忘我老人還叫那個名字的時候,他也曾經是萬千修行人之中的一個,渴望著修行成就長生之道,而并非求不死。那才是他的初心…

  就在忘我老人心潮涌動、萬千思緒起伏之際,云臺之上的道門眾人聽見大夏龍圖之語,忍不住都是驚呼了出來。萬里紅云第一個開口道:“你之前見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夏龍圖笑道:“我之前跟你說了淵無咎在玄都山上與黑甲密謀之事,但是我可沒有說過,這事滌玄天不知道啊!”

  塵凝榭道:“大夏師兄你的意思是,玄都山之變是滌玄天的一手布局而成,淵無咎只是與他配合,并不是出賣道門?”

  此話一出,岸無涯心中一動,不禁心花怒放,目光緊緊盯住大夏龍圖不放。只要大夏龍圖點頭稱是,淵無咎便從一個勾結妖物的道門叛徒,變成了奉滌玄天之令設計妖物的入局之人了。局面就完全顛倒過來了,如何不讓他激動呢!而且看大夏龍圖來到云臺之后的動作,分明是要統一道門上下,全力對付妖物黑甲,基于此,大夏龍圖也一定會為淵無咎開脫的吧?

  果然,不出岸無涯所料,在整個云臺法陣上所有目光的注視之下,大夏龍圖淡然答道:“這是當然了,你們誰還有什么疑問嗎?”

  岸無涯頓時松了一口氣,率先道:“大夏師兄你說的話,我們豈能不信,更何況滌玄天高瞻遠矚,布局深遠,豈能是我等輕易可以臆的,無涯沒有任何疑惑。”

  只是憑借大夏龍圖一句話,其余的道門宗主自然多少都還有些存疑,但如任道直、紫炎散人、隨無距等老成之人,雖則有疑,卻暗暗慶幸,如此一來,道門眼下到可以一致對外,不必內訌了。至于淵無咎之事是否屬實,哪怕過了這一關日后再說也不遲,當下也紛紛表示贊同。

  就在這時,卻聽有人叫道:“我有疑惑?”正是君行庭。

  岸無涯正歡喜淵無咎逃過這一劫,聽見這聲音,臉色一沉,忍不住喝道:“君師弟,你又有什么疑惑?難道連滌玄天,也是你能質疑的嗎?”

  君行庭走上前來,邊走邊道:“滌玄天當然不是區區君行庭能夠質疑的,但是眼下滌玄天在哪兒呢?不錯,本來大夏師兄手上持有銀絲,君某不應該再有懷疑。但是他現在卻說出如此驚人之言,君某卻不得不有所懷疑了。要知道大夏師兄當初乃是天宗弟子,與淵無咎是師兄弟,難道就沒有可能是眼見淵無咎將不容于道門,因為顧及師兄弟情分,所以趁機為他開脫。”

  岸無涯冷笑一聲,立即反譏道:“因為曾經是師兄弟,所以君師弟便要懷疑。那岸某就不由想問一問的了,難道滌玄天當初將銀絲交給大夏師兄作為信物的時候,難道不知道他曾經是天宗弟子,我等的師兄嗎?滌玄天尚且不疑,君師弟反倒起了疑心,莫非師弟覺得你比滌玄天還要高明不成?”

  君行庭沖著岸無涯一拱手,道:“君某豈敢?只是眼下事關重大,玄都山之事疑點眾多,岸師兄想以滌玄天封住君行庭的口,卻是不能。何況剛才那黑甲妖物當場指認了淵無咎,淵無咎逃避不過也自承其事了,已為眾人所認定。但現在按大夏師兄所言,若真是滌玄天布局,那君某也并不是不相信,只要師兄能夠回答師弟幾點疑惑就行了!如果師兄能解釋的讓君行庭心服口服,在此事過后,君行庭奉首謝罪也不妨!如果不能,那就請恕師弟不敢輕信了!”

  君行庭說的大義凌然,似乎認定了大夏龍圖在撒謊。但大夏龍圖絲毫也不緊張,直接就應承了下來,道:“好啊,那你倒是說來聽聽看!”

  大夏龍圖剛說完這句話,忽然輕輕咦了一聲,隨后目光沖著云臺之外望去,并不是虛空之中的太極陣,而是那朵天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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