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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行于天地無趨避

  老瘋子是什么時候離開的,甚至說他是什么時候停止了說話的,陸止一全部都沒有發覺,他思索著老瘋子說的話,望著天邊的夕陽,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似乎在某種定境之中,但是因何而定,所處為何,卻是模糊的。這樣的說來,他似乎又在某種迷惘之中,只是這種迷惘卻不是糊涂的,相反他的心頭諸念沸騰,又如萬點飛光流動不休,卻是讓他無法抓住。

  那點點飛舞的光點,一時耀目,一時黯淡,似在天地之間來回,又仿佛只在陸止一的心頭徘徊。時而匯聚,時而分散,漸漸地連綴成了一片,讓陸止一徜徉在一片光的海洋之中。

  陸止一這一站,從黃昏到了日落,從日落到了夜深,又從夜深直到朝暾初綻,晨曦從山的那一面吐露,落在了他的背上。在此期間,沙七飛和胡六安談完之后回到小屋,發現陸止一站在那里,而那個老混蛋則是坐在屋子外面的墻根下。兩人不知所以,叫了陸止一一聲便要上前,哪知剛一舉步,便又一陣大力涌來,直接將兩人掀翻在地,隨后便傳來老混蛋冷冷的聲音:“滾遠點,誰敢擾他!”

  沙七飛剛被胡六安勸服,竟又遭老混沌侮辱,哪里還受得了,勃然大怒地向老混沌沖過去,但是才奔出兩步,記起胡六安的囑咐,忽然停住,然后哈哈大笑兩聲,轉而走進了屋子之中,竟不理會了。胡六安見狀,已看出是陸止一修行到了某個極為重要的關頭,老混蛋是在給他護法,哪里還敢驚擾,連忙說了一句告罪,便跟著沙七飛走進了屋子。

  然而就在他經過老混蛋身旁的時候,那老混蛋卻突然說道:“你是白瑯山的弟子吧!”胡六安渾身一震,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見老混蛋壓根都沒看他一眼,仍舊是閉著眼睛靠在墻壁上。老混蛋又道:“日月廬一封印,白燕龍就開始蠢蠢欲動了,想要離開白瑯山了嗎?”

  胡六安:“前輩。我…”

  老混蛋不等他說什么,便吐出一個字,道:“滾!”

  胡六安心中一轉念,啊,是了,剛才在屋子里斗法,以這位前輩的高明,怎么可能探不出我的底細,修煉的是爭天奪命訣,看他堂堂一代高人。竟然裝瘋賣傻,到底是何方神圣?心知解釋無用,對方看來也無意追究什么,急忙進了屋去。

  此處山間屋子密集,有各種修行人進進出出。不少修行人在此地前前后后路過的時候,都被一股絕大的法力掀飛出去,他們一個個都是乖覺的人,知道有大高手前輩在此,哪里還敢冒犯,連多看一眼都沒有,就繞道避過去了。偶有不開眼的。當然是多吃一番苦頭,崩牙落齒自然是不在話下。

  一夜無話,等到第二天陸止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周身神氣已有所不同,當他從那種似定非定的情狀之中剛一出來,便聽見老瘋子在身后道:“小子。你的修行,老瘋子是看不清楚了。”

  陸止一轉身一拜,道:“多謝老前輩幫晚輩護持。”

  老瘋子從墻角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護持?老瘋子不過是在這墻角睡了一覺罷了。你站你的。我睡我的,各不相干!”

  陸止一見他不肯居功,心中感激,道:“昨天經過前輩一番話,讓晚輩受益良多,今朝一醒,才知昨日用心之非。”

  老瘋子:“哦?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倒是明白了什么?”

  陸止一一指自己,道:“明白了此為有用之身,從萬事不縈于心到萬事掛系于心!”

  老瘋子:“萬事系心?那你豈不是成了耕田的牛,還不得累死嗎?”

  陸止一深吸一口氣,目對晨光,笑道:“生無所息,無所趨避,行所當行,止所當止,又怎么會累呢?”

  此言一出,老瘋子不再多說什么,陸止一卻行禮道:“晚輩經前輩指點,明悟此身有用,此心有愿,也因此晚輩想問前輩一個問題,您究竟為什么一直跟著晚輩呢?”

  老瘋子嘿嘿直笑,道:“為什么跟著你?真是笨蛋,當然是吃肉啦!小子,老混蛋肚子餓了,你還不快給長者烤肉去!讓你的有用之身烤肉,填飽老混蛋心中吃肉之愿!”

  陸止一見他始終不肯吐露,也只好笑道:“一定有前輩吃的,只是這地方無火無柴又無肉,前輩何必那么著急!”

  兩人正說著,沙七飛和胡六安走了出來,他們兩個昨天在屋子里靜坐了一夜,修養調息,沙七飛嘴里仍舊叼著一根青草,對老混蛋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但是卻躲得遠遠的不敢招惹。

  沙、胡二人先是詢問了陸止一昨日入定之事,得知他有所求證,胡六安自然連聲恭喜不已。接著幾人商議了一陣,沙七飛提到既然陸止一已經答應了幫忙搶奪天意花,那事不宜遲,今天就要動身前往率意山。雖然現在石花涌出地表才不過數天,而天意花往往是在石花涌出后再過一個月才會化生降世,地點就在石花涌出的率意山方圓十里之內,但是天意難測,早一步去是肯定沒有大錯的。

  這天意花降世的消息已經傳開,到時候修行大派宗門,乃至修行界的散修都會趕去,說不定有些修行極高的妖王也會前往也說不定,局面肯定極為復雜,前去探明情況是十分重要的,除了有天意眷顧能夠得到,總得還有修為和策略能夠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

  陸止一自然沒有意見,沙七飛趕緊將此事決定下來,以免老混蛋再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他們現在還不能馬上動身,因為還需要等待胡六安將他所豢養的異獸莫離靈猿帶來。陸止一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莫離靈猿并不是專門用來尋找天意花的,而是此猿天生特異,對天地變化頗有前知之能,帶在身邊,便能提前預感天意花降世所在。這樣一來,不僅搶到天意花的機緣大大增加,而且能夠提前安排如何帶著天意花躲避其他修行人的搶奪,真是一舉兩得。

  但是胡六安將這莫離靈猿寄養在別處,要將他帶到此地需得到中午時分。于是還剩下半天的功夫,陸止一便想去長廊再走一走。老混蛋自然要跟著一起前往,沙七飛本也想前去,但一聽老混蛋也去,立即搖了搖頭,表示在這屋子里等著眾人中午匯合。

  老混蛋聽了,沖沙七飛看看,嘿嘿冷笑一聲。沙七飛不理會,頭也不回的鉆進了屋子。胡六安要去帶回靈猿,也先從另一條路走了,離開之前忍不住提醒了陸止一一句,他腰間的古藤乃是無價之寶,在長廊走動的時候,千萬不要交換出去了,然后又偷偷瞥了一眼老混蛋,見老混蛋全然不搭理他,這才匆匆離去。

  陸止一自然不會拿風藤去換什么東西,走在去長廊的路上,問老瘋子道:“前輩,我見胡六安對你好像有些懼怕,這是為什么?”

  老瘋子一邊走,鼻中出氣道:“那兩個蠢貨,有哪一個不是怕死了我老人家!”

  陸止一道:“那倒不一定,沙七飛是因為不及您,不敢跟您動手,倒未必是怕了您老人家。但是胡六安卻不一樣,我分明感覺到他對您有一種敬畏,其中好像還有什么隱情!”

  老瘋子似不想理會這個話,道:“那我老人家可不知道,要是連這種修行界的二三流角色都要理會,那我老人家豈不是累死了!”

  陸止一呵呵一笑道:“不理會?那晚輩怎么分明覺得您好像是十分欣賞沙七飛,不會是有意要收他做徒弟吧?”

  老瘋子一聽這個話,忽然停住了腳步,瞪著陸止一道:“小子,你是用哪個屁股眼睛看見我老人家有意要收那小子做徒弟的?那小子資質奇差、悟性極低,連老夫的小小幻境都破不了,渾身上下就只有一股臭不可聞的臭脾氣,有哪一點能夠讓我老人家看得上眼,要勞動我老人家收他做徒弟?做他的白日夢去!”

  陸止一見老瘋子絲毫不肯不松口,眨了眨眼睛道:“是嗎?那興許是晚輩理會錯了,我看您老人家每次都故意激怒沙七飛,處處挖苦,還以為您這么用心,是想要收服這頭蠻牛呢!原來您老人家沒這個意思,那就當晚輩沒說過。”

  老瘋子一揚衣袖,大聲道:“當然是你小子理解錯了,要這頭牛做弟子,老夫還不如去收一塊牛糞當徒弟來的省心!”

  老瘋子越罵越是來勁,陸止一呵呵一笑,從他身前走過去,道:“長廊快到了,牛糞師父!您在這么大聲嘮叨,整個修行界都聽見您不要沙七飛做您的弟子啦!”

  陸止一說完,當先走去,老瘋子連忙閉了嘴,左右一張望,醒悟到又被陸止一戲耍了,恨恨一握拳,摸了摸自己的臉,怎么就被這小子看出自己想收沙七飛做徒弟了呢,真是奇了怪了,這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難道有怎么明顯嗎,寫在了自己臉上了?

  陸止一再次來到長廊,就不是跟第一次來那樣生疏了,他安然自在地在四處逛來逛去,此時天色還早,長廊之中的設攤的修行人還不多,來交換的修行人也很少,倒是沒有昨日那么嘈雜。但是陸止一和老瘋子無論走到哪兒,都聽見修行人之間彼此交談,都在談論率意山將有天意花出世的消息,原來一夜之間,消息已經傳到了積山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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