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無涯正不知如何回答夜無痕,忙道:“無塵師妹,速速用九天殛雷轟擊山鬼肉身,將他逼出來,師姐和我再出手,逼得他松手。咱們千萬不要去拉扯,以免傷了陸正。”
而山鬼見他們來偷偷攝走陸正,自然以為他們要拿他來威脅自己,他心中既以為陸正當作了自己的孩子,聽得陸正慘叫之聲,父子連心,更是不忍陸正被撕成兩半。他嘆了口氣,深情地往懷中的靈虛看了一眼,輕聲道:“縱然是讓他們來威脅又如何!”
當下正要松開匹練驚鴻,忽然一道九天殛雷降下,拐進峰底,直接沖他嘶吼咆哮而來。山鬼怕傷了靈虛肉身,眉頭一皺,不得不飛身躲避,輾轉被逼出峰底。哪知剛一出峰底,便有一道白氣和一道劍罡襲來。
山鬼百忙之中先向陸正看了一眼,匹練驚鴻松開陸正,掉頭回轉擋飛了那道白氣和劍罡。白氣劍罡登時擊中柱峰,劈落無數山巖,激起煙塵滾滾。
同時山鬼沉聲一喝,身形一轉,伸手向腰間一抽,抽出一根古藤向著虛空一抽,只聽見“啪”一聲,芳無意卷住陸正的那道旋風竟被隔空抽散,陸正失去牽扯之力,頓時向下墜落。
又是“啪”的一聲,山鬼的古藤鞭再一次抽出,這一回卻是對著陸正。這一鞭將陸正抽得凌空翻轉了好幾個跟斗,一頭向柱峰栽去,卻沒有撞到山巖,而是跌進了一個山洞里。正是陸正所住的那個山洞。
眼見陸正跌進洞里,雙方都是松了一口氣。這時忽然峰柱又繼續往下一沉,山神雙手已經彎了下去,臂力漸漸不支,而且周身皮膚在天雷風刃作用下,終于慢慢開始破碎,鮮血如流而出,立即成了一個血人,但瞬間又被狂風吹干,被雷火燒焦。如此反復以風雷錘煉。他的肉身竟然慢慢開始起了變化。
山鬼當即喝道:“山神。放下此峰!”山神一聽,身形頓時化小,急速向外躥出,柱峰失去托力。頓時向地上落去。夜無痕等人當即轉化向下之壓力為向上提持之力。柱峰緩緩落地。轟然一聲,激蕩起百丈煙塵,柱峰終于歸還原位。
而在此過程之中。山鬼山神一直站立一邊,既不逃走,也不趁機出手偷襲。就在柱峰落地之后,山鬼仰天喊道:“岸無涯,你出來!”
半空中的太陽一陣閃爍,岸無涯卻沒有現身。山鬼托起了靈虛,又喊了一句道:“岸無涯,你出來!”
天空中太陽一陣極顫,那輪光明的太陽消失,露出了岸無涯的身影,他背著手、昂著頭,目光看往遠去,鼻子冷冷一哼,道:“你我之間,還有什么話可說嗎?”
山鬼沒有回答,但接下來卻做出了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驚訝的舉動。他先小心的將靈虛尸身放在身邊的匹練驚鴻之上,然后就這么雙膝點地,恭恭敬敬給岸無涯磕了三個頭。
岸無涯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皺著眉頭,他知道山鬼這幾個頭磕的必有緣故,而他自己也一定會說清楚,自己若是開口求問,豈不是墮了面子,當下立身云中,一言不發。
果然,磕完頭,山鬼就開口道:“岸無涯,這是我替靈虛給你磕的頭。從此以后,她不再是你的弟子啦!”
岸無涯羞怒交加,喝道:“就算我只做過他一天的師父,她也永遠是我的弟子。妖孽,我的靈虛徒兒是你害死的,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山鬼搖搖頭,極認真的說道:“靈虛沒有死。”
不只是岸無涯,就連夜無痕等人也都是一驚,不知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他有辦法能讓靈虛起死回生?尤其是岸無涯,聽見這句話后,眼神之中突然露出無比的熱切。卻見山鬼正看著自己似笑非笑,好像將他的心思都看透了,當即臉色一沉,正要發作,山鬼已經不再看他。
只聽山鬼繼續道:“岸無涯,你心里早已不將她當成你的弟子,所以你的弟子靈虛早已經死啦,但是我的妻子靈虛卻在我心里活著。”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芳無意心中其實對山鬼頗有些敬意好感,此時聽他如此說話,心中也不免贊道:“他雖是個妖怪,卻是個有情有義的妖怪,可比有些人更像是人。哎,我們是不是對他太過分啦?”
夜無痕忽然開口道:“云中君,當年之事,天宗亦有不是之處,若你自愿被封印百年,今 ì天宗可饒你一命!”
岸無涯聽得這話,心中暗暗焦急道:“今 ì天賜良機,非得將他擊殺當場不可。若是讓他逃了出去,可永遠就沒有機會啦。今天這一石二鳥之局,料不到淵無咎竟會因為荒未央那個不才子跑去道海三山,已經失算一著,再來若不能得到那件東西,這十年布局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費啦。”
想到這些,岸無涯當下咬牙切齒道:“師姐,此事萬萬不可,當年一戰他殺了天宗多少弟子,今 ì又幾乎搗毀四相境,連累我慎虛和靈虛兩個弟子身亡,不殺此妖,如何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子,而我天宗在修行界的威名豈不是也蕩然無存?”
芳無意也勸道:“三師兄,今 ì一戰至此,連累慎虛靈虛無辜喪生,而勝負也未見分曉。若是再戰下去,只怕平添更多傷亡,即便我們能殺了這山鬼,又有什么意義?”
岸無涯憤然道:“師妹此言差矣,我輩修行之人,為求得證大道,須當超脫生死。而超脫生死之前,必當正視生死。既正視生死,所以求生惡死。但所謂生者之所以生,豈因貪生?死者之所以死,不因懼死!
既求生。所以厭害生者;既惡死,所以惡致死者。當年那些弟子被眼前這妖孽所殺,這妖孽正是害生之徒!修道者求生卻不貪生,惡死而不懼死。我們幾人既然身為道門天宗長老,道心所在,斷不該姑息如此害生之徒留存人間!”
芳無意被他這一通話訓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只好道:“師兄教訓的是。”
岸無涯見夜無痕和夢無塵都不說話,夢無塵從來對任何事皆無態度,自不必理會,但夜無痕卻不然。便問道:“師姐。你以為師弟說的對嗎?”
夜無痕仍舊是一輪明月之身,聞言嘆息道:“云中君,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若是沒有,就不妨將靈虛安置妥當!”她說出這話。意思自然是認同岸無涯所說。決定與山鬼一戰了。
山鬼道:“岸無涯這番話說的有理。我也很是佩服。我與天宗這一段恩仇,起于慎虛殺我三名小妖,不過當時我并沒有殺他。對于那三名小妖,慎虛便是害生之徒…”
岸無涯冷哼一聲,毫不客氣打斷道:“好個妖孽,你的意思是說當初你能放過慎虛,我們今 ì卻不能放過你嗎?”
山鬼冷冷道:“你別拿你心里的想法當作是我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岸無涯心中一驚,黑白二氣涌出環繞周身,眉峰間閃過殺機,喝道:“狡猾的妖孽,你倒是說說看,我心里想著什么!”他心里著實害怕山鬼真的會將他心中謀算說出,引起夜無痕等人注意,但言辭態度上卻反而更為鋒利激烈。
山鬼卻沒有再說他究竟想什么,而是道:“…后來,我見你們害死靈虛,一時狂性大發,使得天宗許多人身亡,對于他們我的確也是害生之徒。若我今 ì死在你們手中,那樣的話,對于我來說,諸位便也是害生之徒…”
此言一出,岸無涯當即哼的一聲,表示極為不屑。夜無痕也開口道:“云中君,天地之間有二途,其一取生之途,其二,取死之道。凡事卻不能只論結果,也當問緣由所在,須知咎由自取。所取之道不同,禍福之報,也當自承,”
山鬼道:“夜長老誤會了,我并無責怪諸位之意。不過想問清楚一件事罷了?”
夜無痕道:“什么事?”
山鬼看著靈虛的臉龐,眼中忽然涌出淚水,道:“我是殺生害命之妖,死不足惜,但是我想問一句,靈虛她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今天會是這個下場!”
夜無痕一愣,不想山鬼竟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當下道:“其實若論修行境界,你已是知天之境,我等不過是知命境。命從天來,天地之事,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山鬼默然不語良久,神色之間卻并不見有所思考,卻是在一分了然之中透著凄然。眾人一時默然不語,天地之間只聞浩蕩的風聲,飄忽不定!
山鬼終于開口道:“這天地之間已經沒有了靈虛,我就是找遍天地間每一個角落也找不到她啦!既然我們這一戰不死不休,那我就免勞各位動手,連累你們成為害生之徒啦!”
說著,山鬼一步踏出,卻是凌虛踏空而起,幾步走出,分明是向著岸無涯走去。岸無涯慌忙化作一團極為耀目的太陽,同時喝道:“快快布陣!”
但其余三人卻沒有理他,而是紛紛顯出了人身。夜無痕、芳無意和夢無塵并肩而立,她們都清晰的感應到了山鬼的心思,知道山鬼將要做什么。夜無痕微微一嘆,嘆息不盡,芳無意臉上有不忍之色,側轉了半個身子,而夢無塵則是睜大了一雙眼睛盯著山鬼,不知在想什么。
只見虛空之中,山鬼步步凌空,白發隨風飄起,越飄越長。忽聽他口中吟道:“我見天殺生,
ì月有升沉。我見地殺生,滄海換桑田。我見人殺生,天地皆翻覆!”
吟畢,從他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乃至身上每一個毛孔里都開始冒出黑色的火焰,轉瞬之間便將他整個身形連同靈虛一起吞沒。。)
山鬼死了,讓我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