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聲響了起來,緊閉的城門“嘎吱嘎吱”的緩緩拉開的紅旗與那冉冉升起的旭日交相輝映,成都城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天剛亮沒多久,熱氣還沒起來,但是出操的部隊已將城門附近的街道占滿,城門打開之后,他們是第一個出城的,在官兵們粗豪的軍歌聲中,等候在城外的菜販、鄉農也排成一列縱隊,魚貫入城,他們的隨身物品必須接受守城士兵的嚴格檢查,就連鄉農們的糞桶也必須揭開蓋讓士兵瞄上兩眼。
這是必要的防備措施,自從昨天鐵路公司門前的那場差點引起民變的哭街事件發生后,成都城的警戒級別就提高到了最高等級,不僅出入城門要接受檢查,就連在街上閑逛,也有可能遭到巡邏隊的盤問,袍哥打扮的人更是共和軍士兵的重點關注對象,所以,從昨天下午開始,這成都城里做袍哥打扮的人就幾乎看不見了。
鑒于城里的氣氛有些緊張,今日進城賣菜的菜販和鄉農少了許多,這城里的菜價也就水漲船高,已比昨日漲了兩成,一些窮苦人家吃不起城里的菜,就趁著城門開放到城外去購菜,這出入城門的百姓頓時顯得比往日多了不少,讓守城的士兵有些目不暇接。
迎著出城的百姓隊伍,過來一隊騎兵,扛著十八星紅旗,還扛著面五色旗,徑直開到城門前,被守城士兵攔下。
“哪部分的?”守城官走上去問道。
“沒瞧見咱們的十八星旗還問?”那領頭的騎兵大大咧咧的哼道。
“我知道你們是共進會的革命聯軍,問的是你們的番號。”
“你管老子的番號是啥?閃開!們是進城開會的!”
見那隊騎兵要硬闖,守城軍官一抬手,身后的士兵們“嘩啦”一聲推彈上膛,上了刺刀的步槍齊齊指著這隊騎兵挺架在城頭上的機關槍也轉動著槍身,將槍口壓了下去,瞄準了騎兵們。
這時。騎兵隊后頭過來一人。伸手遞給守城軍官一張紙條。說道:“兄弟居正。是湖南軍政府地軍事委員日進城。是奉命來參加四川綏靖會議地。”
“既然有路條。早拿出么咋呼呼干啥?這條子上說你們各帶一桿步槍。沒說帶手槍。這位長官。委屈您將那支手槍下了。暫交咱們保管等你出城地時候再還給你。”
那守城軍官仔細看了看路條。然后抬起手i了指對方腰帶上地那支左輪手槍。
居正有些詫異。拍了拍腰帶上地手槍道:“我是軍官。這手槍自然是防身用地。總不能也扛著桿步槍吧?”
守城軍官說道:“長官也是軍人自當明白軍令如山地道理。這總參謀部開地路條上可沒說許你們帶手槍進城弟我也是奉命行事。長官多多包涵。”
居長只好取了手槍交那守城軍官保管。隨后一揮手。帶著這隊只有步槍地騎兵隊伍進了成都。
這城里的氣氛有些緊張,到處都可以看見武裝巡邏隊,各處街口的崗哨也是林立,不少重要路口甚至還修起了街壘,架上了機關槍。
見此情景,居正頗感詫異,雖然他昨日也聽說了鐵路公司門前的哭街事件,但是他卻沒想到城里的共和軍竟如臨大敵,這可不像總司令的作風啊。
帶著一絲疑慮,居正吩咐手下加快速度,趕去共和軍總參謀部。
作為湖南共進會的特使,居正并不住在成都城里,而是將聯絡處設在了錦江邊的碼頭上,方便指揮轉運糧草,共和軍答應支援共進會的那些糧食雖已撥下,但居正一直為糧草的運輸事宜發愁,一是缺少船只,一是缺少挑夫,雖然總司令答應派隨軍行動的勞工大隊和農墾團協助,但目前尚無一個勞工派去碼頭,居正只能就近招募苦力,將那些堆積成小山的糧食運到木船上,再轉運去川東南,接濟共進會的部隊。
昨天總司令派人送信,召革命同志到成都召開“四川綏靖會議”,事關重大,居正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今日天不亮便帶著衛隊趕去成都。
會場選在共和軍的總參謀部,而總參謀部就設在四川將軍衙門。
等趕到總參謀部時,居正遠遠望見那正門前站著幾個熟人,共和軍政宣委的干事長張激揚、河南奮進會的聯絡員鄧剛、共和軍副總參謀長蔣方震、共和軍第二師師長季雨霖,基本上這成都一帶革命軍的頭面人物都在。
匆匆趕了過去,跳下戰馬,居正迎上前向幾人打招呼。
“怎么不見總司令?”居正好奇的問道。
“總司令昨晚忙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睡下,現在離開會還有半個小時,想必還沒起來呢。”蔣方震說道。
“何事竟忙了一晚上?”鄧剛隨口一問。
“還不是為了這‘川漢路款虧空案’的事情,昨日百姓哭街,差點釀成民變,總司令為了這事可是接連召開了幾場會議,昨晚我們幾人也睡得很晚,總司令比我們睡得更晚。”
蔣方震一邊說,一邊將幾人請進了總參謀部。
“川民群情洶洶,畢竟這都是民脂民膏,激憤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鄧剛嘆了一聲。
但季雨霖卻是冷笑,說道:“這哪里是百姓激憤,這分明是有人刻意挑唆,對于這些人,共和軍絕不會手軟!”
聽出季雨霖話里有話,居正和鄧剛看了對方一眼,其實他們也覺得哭街事件有些蹊蹺,但是畢竟是局外人,對于共和軍將會采取什么反擊措施,兩人都是好奇,不過季雨霖很有分寸,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人也只好作罷。
了會議室,居正這才發現會議室里已坐了不少人,多紳打扮,見了蔣方震、季雨霖等共和軍高官,那些縉紳紛紛起身打招呼,對于居正、鄧剛兩人雖也很有禮貌,但多半都不清楚他們是什么人。
其實這次“四川綏靖會議”名義上是討論剿滅地方土匪、綏靖社會秩序是實際上卻是一次實力派之間的談判。
成都被共和軍獨自拿下,不僅意味著趙北的聲望又漲了一步,同時也意味著共進會和奮進會如意算盤的全部落空進會失去了他們渴望已久的兵工廠,而一旦共和軍大舉南下,征討川南的話,那么共進會也將失去他們的州府。
偏偏這個時候他們還不能翻臉,誰敢和共和軍翻臉就是反對革命,誰就是在向革命同志揮舞屠刀以,現在的居正和鄧剛心中所想的主要事情過就是如何維持好已有的局面,共進會占據川東南、奮進會占據川北、共和軍占據川中,小小四川上演了一幕現代版的三國演義和軍財大氣粗,又有兵工廠做后盾就是三國中的魏國,傲視天下進會坐擁湖南、貴州北部、四川東南部,雖無兵工廠,但湖南畢竟是魚米之鄉,也有少許礦業,好歹可以算個東吳,進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最慘的就要數奮進會,河南只有豫西南可以控制,陜南和川北雖然也是自己的地盤,但偏偏窮山惡水,所以,奮進會就是三國里最弱的蜀國,誰也不敢惹,要想撐下去,只有盡快解決陜西的升允頑固派,將陜西收入囊中,然后再想辦法向西發展。
革命只能依靠自己來完成,指望別人是不成的,指望北方那位袁世凱更是緣木求魚,這是三方勢力的共同心思,也是他們指導己方行動的主要理論依據,不是信不過革命同志,實在是沒人比自己更值得信任,共進會如此想,奮進會如此想,趙北當然也是如此想法。
聯合?不是沒人張過,但誰來當頭?趙北?孫武?楊王鵬?他們都是英雄,是英雄就會甘居人下,更不會容忍別人踩著自己腦門爬上去,哪怕是革命同志也不行。
既然聯合不成,那么,還是干各的吧。
當初成都光復之后,總司令第一時向四川省議院建議“川人治川”,建國戰爭中入川的外省軍隊都退出四川,讓四川人自己管理自己,但是這個建議毫無意外的遭到了共進會和奮進會的反對,他們借口川南尚未光復,繼續賴在四川不走,實際上也是想在四川分一杯羹。
其實趙北也不想離開四川,么建議只是做個姿態,給四川省議院看,所以,當共進會和奮進會強烈反對退出四川后,共和軍也就不再提撤退回湖北的事情,到時候若是有人想追究“吞并鄰省”的罪名,自有共進會的孫武和奮進會的楊王鵬擔待。
現在的四川,基本上就剩川南一帶尚未光復,共和軍已經派第一師南下,如果不能采取和平方式光復的話,那么只能依靠軍事力量征服川南,尤其是瀘州府,那里的富順、自流井是川鹽的主要產地,也是鹽稅的主要來源,一定要盡快抓在自己手里,一手有槍,一手有鹽,再加上川中平原的糧食,這四川就算是平定了。
川南是總司的重要目標,那里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到別人手里,奮進會現在盤踞在川北,手不夠長,伸不到那里,只有盤踞川東南的共進會離得較近,要防止共進會下山摘桃子,總司令就必須借居正的口轉告共進會方面,讓他們明白,跟總司令搶桃子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讓共進會知難而退,以免傷了和氣。
而這,也正是此次綏會議要談的主要內容,居正對此也是看得明白,他自知共進會沒有資格跟總司令搶桃子,川南這個桃子可以由總司令獨自吃下,但是,共進會也必須從總司令那里取得足夠的好處,至少,總司令要多賣些軍械到湖南,沒有槍桿子是坐不穩江山的,同樣,沒有槍桿子也是無法向云南、廣西擴展勢力的。
可憐這些參加綏靖會議的縉紳,自以為是總司令重視民意,卻不知,當他們在會議室里討論著四川光復后的實業發展前景的時候,幾個軍事集團已經將四川切成了幾塊,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居正看了看時間,離正式開會已不到十分鐘,但總司令卻遲遲沒有露面,這讓他有些奇怪,趙北遵守時間的名聲在外,尤其是這種有社會頭面人物參加的會議,他絕對不會遲到的。
正奇怪時,會議室外匆匆奔來一人,正是總司令的衛隊長田勁夫。
進了門田勁夫直奔蔣方震和張激揚,在兩人耳邊小聲嘀咕幾句,然后又匆匆離開會議室,隨后張激揚走上講臺,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諸位,總司令剛才派人來通知,此次會議召開時間后推兩個小時。趁著這工夫,我帶領諸位參觀一下總參謀部,這里以前是偽清的四川將軍衙門,旗人的禁臠,想必諸位中還沒有幾位進來參觀過吧?現在,就讓咱們去瞧瞧這旗人的地方與總督衙門有什么區別。”
張激揚說完,眾人還沒站起身,就聽外頭傳來幾聲槍響。
“啪————————————”
“砰!砰!”
清脆的槍聲和沉悶的槍聲混雜在一起,雖然有些難以分辨是什么槍,但是前段日子的成都戰役中,縉紳們已聽慣了這種槍聲,并在第一時間判斷出槍聲來自將軍衙門后門方向,距離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