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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磁鐵與熔爐

  春時節,萬物復蘇,街道兩邊一片新綠,那是軍政道樹,從武漢附近的山野中移栽到市區的,松樹、桐樹、山楂、柑橘,都是中國樹種,沿著街邊夾道而立,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也為這個嶄新的時代增添了一絲淡淡的靚麗色彩。

  這里是漢口華界,江漢關碼頭,和對面的英國租界僅隔著一條馬路。

  碼頭上全是人,黑壓壓的,左一群右一堆,穿著五花八門的衣服,既有苦力打扮,也有紳士打扮,至于學生打扮的人,就更多了。

  以這些人群為基點,幾個演講臺在人群的包圍下顯得格外惹眼,幾名青年站在臺上,對著聽眾慷慨陳辭,聲情并貌之下,將現場的氣氛渲染的很是熱烈,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陣陣掌聲和喝彩聲,偶爾還能喊上幾聲口號。

  在靠近貨棧的一處演講點,一名身穿棉布長袍的青年正在發表他的見解,放在腳邊的那只藤箱表明,他很可能也是剛剛乘船從外地趕到武漢的,一下船看見這么多演講點,于是便情不自禁的走上演講臺,向民眾喊出自己的心聲。

  像這種情況很普遍,這兩天來,在江漢關碼頭上發表演講的人中十個倒有七個是從外地趕來的學生,雖然他們南腔北調,方言難懂,但并不妨礙聽眾的激情,以致于影響到了碼頭的卸貨,所有的貨輪不得不把卸貨地點改到上游的四官殿碼頭和招商局碼頭。

  當然,并沒有多少人知道,江漢關碼頭上的這場“演講賽”并不是民眾自發舉辦的,而是有人刻意煽動的,幕后的策劃者是共和軍總司令部轄下地“心理戰作戰科”,具體執行者是時政宣講委員會,而其總后臺正是共和軍總司令趙北。

  作為演講賽的總策劃,趙北現在也在現場,而且就站在貨棧的棧房下,身穿普通士兵的軍服,頭戴船形帽,肩挎“漢陽造”,腿上打著綁腿,腳穿千層底地蛤蟆鞋,臉上貼了兩塊狗皮膏藥,無論遠看近看,都活脫脫是個大頭兵的形象,讓人很難將他與威名赫赫的共和軍總司令聯系起來。

  不過,這個“大頭兵”到底還是有些特殊待遇的,警衛營營長田勁夫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就守在他的身邊,當然,眾人也都是士兵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剛剛結束訓練、利用閑暇時光來旁聽演講的普通士兵一樣。

  “同胞們,同胞們。團結起來,勇往直前!用我們的熱血和生命,捍衛中國的尊嚴,捍衛國民地尊嚴!長夢千年何日醒?我們已在皇權的淫威下沉睡了千年,再不醒來,就是亡國滅種了!西洋人想榨干我們的血汗,東洋人不僅想榨干我們的血汗,更想奴役我們的種族,它比滿清還要可惡,比西洋列強還要危險!團結起來,與東洋鬼子戰斗到底!民族的尊嚴只有大炮可以維護,自尊者必為他人所尊!”

  穿著棉制長袍地青年大聲喊了幾句。然后蹲下去。將那只放在腳邊地藤箱打開。從里頭拿出大把地紙片。站了起來。雙臂揮起。用力向外一撒。滿天地傳單迎風飛舞。飄飄揚揚。引得聽眾一陣爭搶。

  趙北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張傳單。匆匆掃了一眼。嘆道:“這個青年倒是有備而來。空口無憑。先印傳單。只怕這一路之上他已散發了許多這種傳單了。

  田勁夫接過傳單。看了看。笑道:“書生之見而已。若是僅憑一腔熱血就可以救國救民地話。還要我們革命軍人做什么?我倒是好奇。不知他那箱子里裝了幾件衣服。聽他口音是廣東人。現在雖然白天暖和。可晚上凍得厲害。要是箱子里只裝傳單沒裝棉衣。那可真夠他受地了。”

  趙北也笑了笑。向那正在向民眾散發傳單地青年指了指。說道:“義仁。把那青年學生請過來。我有話問他。”

  田勁夫不敢怠慢。急忙沖了上去。不由分說。將那青年連人帶箱子拉了過來。將箱子打開亮了亮。苦笑道:“果然。也是個雛兒。就帶了兩套單衣。”

  這兩天從南邊、東邊過來的革命青年很多,多數都沒準備足夠的棉衣,共和軍不得不充當了一回善堂的角色,從被服廠調來軍衣,為這些千里投軍的革命青年御寒。

  趙北在州地反日通電一發,激動的可不僅僅只是湖北百姓,全國各地熱血青年無不精神振奮,頭腦一熱卷起鋪蓋就朝武漢趕的人可不是少數,這些人紛紛投軍,對于共和軍整體文化素質地提高非常有效,現在的共和軍可說是中國文化人最多地軍隊了,這些青年中有些人太過年輕,不能從軍,為了不耽誤他們的學業,也是為了培養人才,趙北已經開始謀劃一所聯合大學了,校名都想好了,就叫“共和大學”,至于大學的師資力量,似乎也不是什么問題,愛國可不僅僅只是青年們的專利,這段日子以來,軍政府收留的大學教授、老師已可以編成一個加強連了。

  趙北伸出手,說道:“這位革命同志,不知該如何稱呼?”

  那青年愣了愣,與總司令握了握手,盯著趙北臉上的那兩塊狗皮膏藥,說道:“在下姓孟,單名一個‘飛’字,字霄漢,廣東香山人氏。”

  “廣東香山?那豈不是同盟會的孫先生的老鄉?”趙北笑著問道。

  青年很是驚訝,仔細打量這個“大頭兵”幾眼,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和孫先生是老鄉。”

  “為何不去追隨同盟會,卻跑到武漢?聽你口音,似乎在北方也呆過不短的日子。你這傳單寫得不錯,文筆好,有激情。”趙北將傳單提起來,晃了晃。

  “兄臺謬贊了。”孟飛謙遜一番。

  瞞,早年我在京師大學堂讀過兩年,后來鄉親募資,留學,還沒讀滿一個學期,革命就爆發了,我隨同盟會歸國,打算參加革命,不想大病一場,等病好了,同盟會的革命軍已經南征廣西了,本打算追去,卻碰上日本人制造蘄州慘案,義憤填膺之下,就到武漢來了,打算投軍,和日本斗到底!”

  “原來如此。這么說,你也打算參加共和軍?”

  “正是。請問何處報名?”孟飛急忙問道。

  “投軍得去漢陽城。不過孟兄文采飛揚,去做個大頭兵未免有些屈才,若不嫌我羅嗦,我倒是建議你去武昌城,那里有時政宣講委員會的招募處,你搞宣傳鼓動更合適。”趙北點醒道。

  “多謝。不過,筆桿子我已拿夠了,還是槍桿子好些,莫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新時代的革命軍人,當然要有勇有謀,中國軍隊最可氣之處,便是書生意氣太少,暮氣沉沉。”孟飛淡淡的說了幾句,向趙北問明漢陽方向,便提起藤箱,與幾名學生打扮的青年結伴而行,匆匆離開。

  看著孟飛遠去地背影,再看看手里那張激情澎湃的傳單,趙北嘆道:“如此人才,豈能做個大頭兵?”向田勁夫要了鉛筆,在那傳單上寫下孟飛的名字和籍貫。

  田勁夫瞥了眼趙北寫的那行歪歪扭扭地字,撇了撇嘴角,咕噥道:“這是司令送到軍官速成學校的第幾個后門生了?不經過考試就入校,這要是叫那幫老老實實準備入學考試的學生和軍官知道了,非要大鬧考場不可。”

  “所以啊,你要把嘴巴閉緊,此事你知我知,不必叫別人再知道了,當然,學校的那幾位副校長也是知道的,不過他們嘴嚴,我放心。”

  “我嘴不嚴?不嚴的話,還叫我做你的衛隊長?得,司令您老人家高抬貴手,這就把我貶到戰斗部隊里好了,前幾天和小日本罵得熱鬧,我早就手癢了,嘴皮子工夫算什么,要是日本真敢把軍隊派過來,我就跟他們打到底,這國戰就是比內戰打得舒坦啊。”田勁夫小聲抗議。

  “想走?沒問題,先把警衛營給我擴編成警衛團再說,否則,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當保鏢吧。”趙北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算是給了田勁夫一個承諾。

  這時,一名衛兵騎馬匆匆奔來,跳下馬跑到跟前,將一封電報遞給總司令,敬禮退下。

  趙北將電報掃了一眼,搓成一團,裝進口袋,向碼頭上那些黑壓壓地人群看了看,輕輕的嘆了口氣。

  “走吧,這里的革命青年用不著咱們再引導了,慣性會繼續把他們推到咱們這邊的。今后的武漢,就是革命圣地了,共和軍就是磁鐵,要不斷的把那些愛國人士吸引過來,咱們要把這些零零散散地‘鐵釘’、‘鐵屑’都放進這個革命熔爐里,聚成一把堅硬的‘鐵斧’,用這鐵斧捍衛咱們國家的利益!”

  田勁夫雖然很好奇那電報上的內容,但終究是忍住了沒問,跟隨趙北這么長時間,他自認把握住了這位總司令的稟性,只要他不肯說的事情,就是怎么問也問不出個名堂。

  但這一次,趙北卻不打算將電報上地內容保密,將步槍扔給田勁夫后,扯下臉上的狗皮膏藥,咬著牙說道:“日本人欺人太甚,已開出了交涉條件,如果不盡快將漢冶萍完全交給日本商人的話,日本就要采取單方面‘強力行動’。照日本人的條件,不惟漢陽鋼鐵廠要完全由日本控制,大冶鐵礦更是要全部轉讓給日本經營,這是擺明了要把中國僅有的一點鋼鐵工業給扼殺在搖籃里啊。”

  “怎么辦?干脆,把漢口日租界拿下來。”田勁夫眨了眨眼。

  “日本租界?”趙北笑得有些詭異。

  “一個日本租界算個什么?誰都知道,沒有英國人點頭,日本人哪里有這么大地膽子在長江里胡作非為?沒有英國人撐腰,日本敢獅子大開口?交涉交涉,英國人和日本人既然要跟北洋方面談判出賣咱們南方革命軍的利益,那么咱們也不能擅罷甘休。要干就干大地,干得轟轟烈烈!老子不僅要兵圍日租界,還要發動革命群眾圍困英租界!要把這把火燒得更旺!別人說我是冒險主義,沒錯,我就是冒險主義!洋人說我是狂人,沒錯,老子就是狂人!對我來說,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活!中國人已經忍了很久,既然現在已是忍無可忍,那么,就無需再忍!開玩笑,老子辛辛苦苦從四川趕回湖北,可不是來看熱鬧的,老子就是來抗日反英地!”

  當天下午,由共和軍時政宣講委員會牽頭,武漢工商學農兵各界代表齊聚武昌城省議院,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群眾集會,強烈聲討日本政府地對華政策,向袁世凱北洋政府遞交請愿萬民書,支持政府在對日交涉中采取強硬立場,絕不妥協。

  與此同時,共和軍總司令趙北拍發通電,以共和軍全體將士的名義宣布,如果中日果真因為蘄州慘案開戰,共和軍將立即開赴前線,投入對日作戰第一線。

  消息傳出,舉世嘩然,國內報界爭吵不休,支持者與反對者戰成一片。

  次日,美國駐華代理公使弗萊徹到天津拜會民國大總統袁世凱,宣布美國政府愿意為中日蘄州事件的交涉進行調停,稍后,德國政府也表示愿意介入調停,兩國的外交部門均表示,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任何國家對中國采取單方面軍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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