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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勝利的用法(四)

  一貝爾福大屠殺”——這是查理曼官方對亞爾夫海姆防衛軍鎮壓貝爾福騷亂事件的稱呼。

  相比查理曼國內一片群情激憤,舉國上下嚷嚷著要“膺懲暴虐之異端”、“用鬼畜之鮮血洗刷祖國之屈辱”、“用尖耳朵的人頭祭奠死難同胞”,一副不死不休的狂熱狀態。慘案的始作俑者亞爾夫海姆完全是一片寧靜祥和,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家庭主婦們依舊以裝甲部隊突擊般的氣勢在超市特價區挑選自己中意的商品。

  光看這幅平和日常的風景,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個“國家”正在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大戰,更無法相信其治下的一座城市剛剛因暴動而慘遭血洗。除了物價有些上揚,街道上的軍警比平日里多一些之外,完全找不到一絲戰時應有的痕跡。

  某種程度上,這可說是理所當然。

  亞爾夫海姆為了這場戰爭已經足足準備了近三十年,長期以來一直處于一種“準動員”狀態,精神和物質層面早已有所準備。加上開戰后防衛軍海軍牢牢把持住海上通道,保障海外各種資源不間斷地流入本土,防衛軍陸軍則拒敵于國門之外,空軍更是徹底掌握制空權,只有他們去炸別人,根本沒有別人來炸他們的事。未蒙戰火荼毒的亞爾夫海姆自然能表現出一派非戰時的和平氣氛。

  至于“貝爾福大屠殺”的影響則多少顯得有點微妙。亞爾夫海姆本身就是一個少數族群壟斷統治階層的政權,基于歷史和現實,對占據多數的下級公民暴動有著高度的敏感和警惕,實際遇到這種事時,精靈們從來都是無條件支持政府進行武力鎮壓,并且無視鎮壓過程中的各種過激行為。

  對此,精靈們有他們自己的解釋。

  首先,暴動分子是擁有公民權的公民,先不管等級,做對了事情可以得到獎勵,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這種國家與國民間的基本家長式關系上,亞爾夫海姆并沒有給四等公民歧視性特別待遇,基本公民權力也是有法律保障的。充其量在待遇上有些可商榷之處。明明有做個守法公民平靜度日的選擇在眼前,依然選擇當個犯罪者或恐怖分子傷害其它守法公民,對這種渣滓降下制裁的鐵錘,保護多數守法公民,不正是國家政府應當承擔的責任嗎?

  “所以說,我們的行動不論是從國際法、戰爭法、交戰準則以及國內法來看,都不存在違法或是過激的問題,這是主權獨立國家正當合法的國家內務。如果查理曼對此持有異議,試圖干涉我國內政,請容我們斷然拒絕來自交戰敵國的不當干涉。另外對于友邦國家提出的停戰談判交涉,我方認為當前并不是適合進行此類談判的合適時機。如果確實要停戰,前提是查理曼明確承認我國主權獨立神圣不可侵犯;即時停火;停止反亞爾福海姆宣傳和民間的不友好活動;停止官方和民間對反政府恐怖組織和個人的任何形式援助行為;接受包括我國專家在內的國際觀察團全面巡回督查,確認查理曼確實履行以上前提條件后,雙方即可在第三方領土上舉行和談。”

  背著雙手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無比流暢的語句娓娓道來。從外交部的速記員手中結果文件夾,確認內容無誤后,獨裁官在外交部專用文件紙上留下自己漂亮的哥特體簽名。速記員鄭重地收好文件,朝獨裁官的背影鞠了一躬,倒退著出了辦公室。

  “我們這些可愛的盟友啊…”

  “總體上來說,反應都還在預料之內。”

  將酒瓶重新塞好放回冰桶里,布倫希爾端著酒杯緩步走到獨裁官身邊。

  尼德霍格正帶領著手下的精兵強將轉戰各地處理恐暴事件,于是布倫希爾便來臨時客串副官的角色。以她的身份來說,其實完全不必如此,不過既然當事人自己都表現出十分樂意的樣子,旁人也沒理由多說什么。

  再說如今波云詭譎的局勢下,獨裁官身邊確實需要一位能參贊軍務而不是內務的副手,眼下他需要將更多精力集中到即將到來的大規模會戰上去,而不是浪費在無關緊要的內務鎮暴上。

  無關緊要——從總參謀部到外交部對“貝爾福大屠殺”及一系列鎮暴、治安戰行動的反應都是這一個。不是他們盲目自大,對自己的力量有過剩且不必要的自信,也不是遭受意料之外的攻擊后可以虛張聲勢,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來安撫人心。

  亞爾夫海姆高層的眼里,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怕放到國際大視野之下,依然不值一提。

  說到底,這壓根兒是亞爾夫海姆的內政,也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演出”。

  發生騷亂的貝爾福并不是開戰后新占領的城鎮,其一直處于財團和亞爾夫海姆的支配之下,在議和派規劃的戰后領土劃分地圖上,貝爾福也屬于亞爾夫海姆一側且遠離邊境線。換言之,除非查理曼繼續延續現在的不承認亞爾夫海姆政權合法性的政策,或是打算在未來談判中甘冒談判破裂的風險,也要將貝爾福劃入查理曼一側。否則的會,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貝爾福發生的事情都是別國內政,查理曼無權對此提出置喙,其它國家也一樣。

  當然了,人權或許是一個很好的介入理由,打著人道主義、“人權高于主權”的旗號介入別國內政甚至實現政權更迭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出現。可一群封建君主國家,特別是羅斯聯合公國這種國內一大堆尖銳矛盾的龐然大物,高喊“阻止人道主義災難”、“不能放任精靈屠殺人類”等等口號,不惜武力介入出兵他國去阻止別國政府武力鎮壓暴動…多少有點諷刺的喜感,怎么看都像是在玩反諷。就算公國上下個個臉皮厚如城墻,能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出轟炸機投下的不是燃燒彈而是面包之類的鬼話,有朝一日人類方面用同樣的手法介入公國內政——以雙方多年來的關系史看,這種假設實現的概率相當高——為叛亂分子提供全方位地支援…屆時公國又該如何自處?反過來,人類方面在這個問題上也是一樣的。

  最后即使諸國以眼前的戰略利益為優先,甘愿承擔各種各樣的風險與后遺癥也要強力介入,亞爾夫海姆還有一道名為“合法性”的防火墻等著他們。

  出乎一般人的常識,防衛軍和親衛隊一系列有屠殺之嫌的鎮壓作戰并不觸犯任何法律——國際法、戰爭法、國際公約、交戰準則中沒有任何一項條款禁止此類行為。

  發動暴動的市民沒有穿著軍服,是非正規作戰人員,從國際法角度來說甚至不具備成為戰俘的條件,戰俘理應享有的權利也和他們無緣。更何況這些人還挾持人質,占據重要政府機構,并一度殺死人質泄憤。無論怎么解釋,這都無疑是慘無人道的犯罪行為,是應當被譴責并堅決予以鎮壓的暴恐行動。不與恐怖分子交涉,用武力將其排除是各國一致的共識。只要不是查理曼人、別有用心之人、圣母癌末期患者,誰會在乎這群敗犬臨終前的狂吠?

  “‘勇敢的起義者們一直戰斗到最后一刻,本著身為查理曼人的良心,他們沒有在敵人的炮火和殘暴面前屈服,直到最后的時刻還在用他們的生命控訴暴行,感謝貝爾福人民選擇了查理曼,世世代代的查理曼人不會忘記你們’——你不得不承認,查理曼人在文學方面確實有值得驕傲的地方,這么感性煽情的話,我們的宣傳部就寫不出來。全體查理曼國民必會化悲憤為力量,堅決將戰爭堅持到底,與已無可用之兵的鬼畜戰至最后一兵一卒。”

  近乎輕蔑的吐槽著查理曼人的濫情天性和運用文字的高深功力,李林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十分開心。一旁的布倫希爾苦笑著搖搖頭,朝辦公桌上厚厚一疊小冊子投去厭惡的視線。

  這些是史塔西剛從查理曼全國各地收集回來的新一波傳單和小冊子,里面除了過去的陳詞濫調、憤青式的歇斯底里之外,還多了不少對“尖耳朵異端戰爭罪行”的感性控訴。從在占領區征用民房、征調物資(防衛軍向居民付錢這一節被“有良心的查理曼作家”選擇性無視了),一直到最近的“貝爾福大屠殺”,樁樁件件可謂每一個字都浸泡著血淚,其中不乏文學大師親自揮筆發出的控訴和怒吼,任何一個有良知和血性的人閱后無不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隨即義憤填膺…只要他是查理曼人。

  對非查理曼人,特別是遭受查理曼侵略蹂躪的那些人,這些小冊子不過是通篇可笑之言的垃圾,應該拿來放在廁所里,充當廁所讀物和衛生紙。在查理曼人氣急敗壞的哀嚎治愈下,多年的痔瘡和老便秘也能一口氣痊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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