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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十二)

  槍聲劃過天際,涂滿血污和震驚的臉孔倒在泥濘中,一群面帶猙獰笑容的神官給同伴們補上最后一擊。≥頂≥點≥小≥說,

  “快點完成掃尾,這邊還有正事要辦。”

  “是是是。”

  殺了同伴的神官們一道朝繃著臭臉的杰勒斯聳聳肩,帶著分毫不差的笑容加速屠殺作業。

  “這…這是怎么回事?!你們這些家伙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了嗎?!居然背棄信仰和同伴,做出這種事…!!!”

  一位神官怒吼出聲,回答他的是一聲槍響,帶著疑惑和額頭上的窟窿,緩緩倒地。

  “信仰?”

  “同伴?”

  “如果說偽裝成神圣的瘋狂是信仰,不報團取暖就活不下去的可憐蟲是同伴,這個世界還真是需要有救世主來拯救一下。”

  舉槍射擊的神官說著,雙手沾滿同伴鮮血的神官說著,正在割斷喉嚨的神官說著,每一句銜接都毫無縫隙,如同出自一人,嘲弄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

  不管怎么看,這都太過異常。

  教會內有行動如同一人的贖罪者,伊斯卡略的神官們在頌唱、戰斗時也是緊密協作。但眼前這些人全然不同,他們的行動中沒有共鳴,是非常徹底的如同“一個人”。

  “被洗腦了嗎?”

  安徒生露出悔恨與憤怒的表情,他不是操作系術式,對這類涉及精神層面的魔法所知有限,憑借豐富的戰斗經驗和敏銳直覺,大致也判斷出眼前的異狀究竟是怎么回事。

  “洗腦這種粗俗的手法,我才不屑用呢。”

  人群自動分開,沃爾格雷沃神官們一起發出嘲笑。

  “洗腦、催眠、暗示,這些不過是三流宗教家、詐騙犯、偏執狂才會用的小把戲。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絕對支配和那些不上臺面的伎倆混為一談?”

  “絕對支配?”

  “正是。日復一日的用教義、救贖給信徒洗腦,灌輸忠誠;用理論破綻和邏輯矛盾進行催眠暗示;這些支配方式都談不上徹底,說到底,再怎么忠誠,別人始終是別人,有著人格和價值觀。分歧和差異終究不可能徹底消失,背叛的風險始終存在。不會背叛自己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

  “難不成…”

  安徒生和其他神官尚未理解這段發言之前,姬艾爾已經充分理解了沃爾格雷沃的潛臺詞,從中導出了一個極為可怕的設想。

  人與人之間無法徹底理解,更難做到相互信任,絕對的支配也不過是個空想。人真正能徹底支配的,唯有自身而已。

  既然如此,反過來思考。把“別人”變成“自己”不就行了?

  唯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唯有自己不會欺騙自己,唯有自己不會傷害自己。

  ——也唯有自己才能支配自己。

  “正是如此,美麗的小姐(fraulein)。”

  沃爾格雷沃指指自己的太陽穴,以尖銳的聲音笑到:

  “我把我的個人情報信息…啊,抱歉,一不小心就用術語了。簡單說呢,就是將我的人格、記憶編寫成高密度術式。灌輸進別人的腦子里。”

  人的定義并非拘泥于“擁有人類遺傳基因”的生物學定義,嚴格說來。不過是容器,內容物——精神、記憶、人格等等更能界定人的內涵。

  正因為有的人格與自我,承認彼此差異,人才能存在。也正因為有差異存在,才會衍生各種矛盾。可如果進行逆向操作,將內容物替換會怎么樣?如果將人體視為計算機硬件。以某種類似計算機病毒軟件的東西將內容物全部刪除重置,會是什么結果?

  答案就在眼前。

  “那時放出的光就是用來灌輸術式的嗎?”

  “賓果。正是如此。”

  “絕對支配”和“記憶操作”可說是視覺毒的衍生產物,以特殊波長的的光線組合刺激腦細胞,同時發出增幅的腦量子波進行共鳴感應,刪除或植入虛假記憶。同樣也能將自己的人格、記憶復制粘貼到別人的腦中。不是將人變成奴隸、家畜,而是當成承載自我意志的肢體延伸加以控制。正如字面意思所表達的那樣——絕對支配。

  “不覺得這很棒嗎?全世界的人都擁有統一的意志,沒有紛爭、沒有差別、沒有歧視…所有的不幸全都消失不見,那一定是猶如桃源鄉一般美好的地方吧。身為神職人員的諸位難道不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救贖嗎?”

  沃爾格雷沃張開雙臂,眺望天空的雙眼滿是迷醉和激動,神官們也是同樣心醉神迷地大喊著。。

  自駕臨薩爾巴杜特區以來,狄安娜第一次顰蹙起眉宇。

  無論什么時候總是端著無邪面孔的圣女,此刻露出發自心底的厭惡。

  沃爾格雷沃的言行毫無疑問是對神明和教義的褻瀆,但更是對所有智慧生命的褻瀆。

  “你瘋了。”

  姬艾爾揚起右手,冷冷說到。

  “你們伊斯卡略是用嘴來說‘瘋這個字的嗎?嘛,也罷,就算我是瘋了好了。那么自稱正常人的諸君,你們的神的理智,又有哪個鳥地方的哪根蔥來保證呢?”

  銃劍撕裂大氣,連續3投,總計12把銃劍刺向拍手狂笑的青年。

  無需圣女下令,無需他人提醒,只要腦子還有一點理智的人都明白不能再讓這個男人說下去了。身為人、身為生命都有不可逾越的底線,這個男人已經用言語和行動跨過了那條線,不能再讓他多說哪怕一句了。

  左右上下,12把銃劍籠罩沃爾格雷沃全身,好像要將他變成刺猬,可沃爾格雷沃依舊從容的張開雙手。即將被貫穿的瞬間,幾名神官縱身躍到前方,以身體檔下所有銃劍。

  “哦哦。對了,感染了我的記憶和人格后,就連這種事情也做的到哦。”

  攔在沃爾格雷沃身前的神官們一邊吐出血沫,一邊揚起嘴角,閉上了左眼。安徒生僅僅來得及喊出“快閉上…!”,伊斯卡略的神官們便再次沐浴在五彩斑斕的光芒之下。

  望著再次擴大規模的沃爾格雷沃大軍。杰勒斯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

  七原罪的能力對成員彼此無效,杰勒斯操縱的雷暴食尸鬼又都是些尸體,“絕對支配”對他們不起作用。他們大可在沃爾格雷沃的掩護下乘勝追擊,一舉殲滅煩人的教會蒼蠅。

  但杰勒斯并未立即采取行動。

  爭奪功勞是其中一個因素,但還沒到為這點小事分不清主次,耽誤任務的地步。更深層、更直接的理由是每次看到那道光芒,杰勒斯都會打心底感到惡心。

  傲慢的大罪并非是輕蔑他人,居高臨下。覺得真實無所謂,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將有利于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人——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傲慢。

  從這層意義上來講,“絕對支配”是和沃爾格雷沃最相稱的能力,可說是“傲慢”的具體表現形式。同時這種能力及罪業注定與同樣排斥他人、否定他人的“嫉妒”是相性最差的。

  “果然,和那家伙一點也合不來…”

  輕聲吐掉感想,杰勒斯驅使著食尸鬼加入混戰。

  昏暗的空間。

  可能是地下室,也可能是失去主人的廢屋。沒有點燈,沉寂的黑暗中依稀能分辨出抱著雙手斜靠墻壁的人影,靠近一些還能聽見小聲的碎碎念。

  “沃爾格雷沃投入。對教會的鎮壓作戰順利展開。”

  “村莊的出入口、建筑物死角、周圍開闊地、灌木叢的監視,展開中。運行狀況良好。”

  “幸存者的收容撤退作業,正在進行,目前看來沒有察覺正在發生的戰斗,可以認為杰勒斯制造的混亂發揮了預期中的掩護作用。依照目前的進度,預計54分鐘內可以基本撤離至安全區域。”

  “中子彈當前高度為8500公尺,距離降低到引爆高度。還有90分鐘。”

  明明身處現場之外,卻能掌握全局,這樣的人,在塔爾斯村里只有一個。

  德基爾。

  他正和潛伏各處的使魔同步共感,緊盯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作戰非常簡單。在杰勒斯他們驅逐伊斯卡略的時候從旁觀察村莊的情形。對幸存者進行甄別,將實驗動物找出來消滅。

  自上次遭遇戰過后,實驗動物一直潛伏起來不露面,如今正處于幾乎無法思考的饑餓之中。那玩意兒被反復改造后和野獸沒多大分別,在這種極端條件下,他極有可能賭賭運氣,即便忍耐住饑餓,要在人群之中勉強維持偽裝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野獸離開安全的老巢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如今要做的,是屏氣凝神靜待獵物出現,同時確保羅蘭一行直到平安撤離為止,不會被卷入戰斗或是最終的中子彈禮花。還有最要緊的——

  “原來如此,教會看起來也是蠻拼的吶。是對自身影響力下降產生危機感了呢,還是那位圣女和我見面后產生了某些想法的獨斷?有必要做些調查。”

  三頭身q版李林轉動著手杖,俯瞰德基爾。

  “你不去摻一腳嗎?”

  “饒了我吧,您也知道,我這邊的任務可是比他們要緊的多。”

  “不不不,我說的是,沃爾格雷沃和杰勒斯都邀請了你,為什么最后跑來到我這邊報告呢?”

  紅色眼瞳微瞇,仿佛要射穿德基爾。

  “因為我是個深重的家伙。”

  攤開雙手,仿佛理所當然般說著。

  “我對功勞什么的不感興趣,對探尋自我之類也提不起勁。唯一在乎的只有純粹的肉欲,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陌生人也好,血肉至親也好,只要能享受肌膚之親,沉淪欲海就行。反正是虛假的生命,不如縱情聲色,享受剎那的激情。”

  “真是庸俗呢…也罷,你就繼續做好你的本職工作。順帶把這個收好,接下來的作戰中,會派上用場。”

  黑暗中亮起光點,那是一道紅色光點,發出紅光的細小物體繞著q版李林飛了幾圈,轉身停在德基爾的掌中。仔細一看,那居然是一塊形似蜜蜂的黑鉆。

  無機生命體。一旦爆發性增殖,甚至可以改變行星環境,令所有生命滅絕的終極兵器。

  小心將那只可能毀滅世界的“蜜蜂”收好,德基爾忽然抬頭問到:

  “您就這么放著不管好么?沃爾格雷沃的目的可是——”

  “隨他去吧,執著于這種小事上,本身就是他成不了氣候的證明。至于可能帶來的影響么…老實說,我很期盼呢。”

  “經歷了這么多年的培養,人格、價值觀都已經基本定型,力量也不遜色,經驗方面尚且稍遜一籌,不過影響不大,日后的戰爭中很快就會積累起來。目前為止未能留下子嗣或許算個問題,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總之,不論如何,結果并未超出預測范圍之內。”

  德基爾盯著那張開心的笑臉,試圖從中找出一絲逞強或是硬撐的表情,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像是作偽的痕跡,也找不到類似情感波動的跡象。

  恐怕,他是認真的。

  “好啦,這里就交給你們了,盡情努力,盡情放手大干吧。記得把結果報告給我。”

  留下這句話,q版李林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稀薄,最終完全消失。

  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德基爾再次沉默了。

  或許難以釋懷,或許無法理解,但那和他并沒有關系。

  (真是的…雖說沒有血緣關系,可為什么能對父子相殘這種可能這么坦然的接受呢…)

  咽下難以理解的疑問,沉默片刻后,再次審視整個村莊,歌聲在黑暗中回蕩。

  ‘…baa,baa,blacksheep,(黑綿羊咩咩叫)

  anywool(你有沒有羊毛?)‘

  明明誕生只有一年,明明從未有人給自己唱過這首歌,但記憶深處卻牢牢的記住了這首歌。

  略帶沙啞的嗓音繼續唱著《鵝媽媽》的童謠,押韻的歌謠繼續回響。

  yes,sir,yes,sir,(有有有,先生)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oer,(一袋送給男主人)

  ahedame,(一袋送給女主人)

  andoneforzhe(一袋送給巷子里)

  whothene(住著的小男孩兒)

  歌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一聲冷笑從黑暗中溢出。

  “終于叫我找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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