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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世界的碎片(五)

  以粗略模糊的大概念為前提,孩子們或貧乏、或豐富的想象力是無法描繪出居住的村子、養育他們的父母、生活的環境——上述通稱為日常的易碎品在經歷戰爭這種某些方面更甚天災的人為浩劫之后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若是另一個世界的歷史研究者、軍事發燒友、戰爭片迷倒是能不費力氣的做到這種事情。

  1937年(民國26年)12月的南京;

  1942年7月17日開始至1943年2月2日的斯大林格勒;

  1945年(昭和20年)3月9日至10日的東京;

1945年4月16日至5月8日的柏林  1945年(昭和20年)8月6日的廣島;

  1945年(昭和20年)8月9日的長崎;

  1948年5月15日后的中東;

  1994年、2000年的格羅茲尼;

  2008年的格魯吉亞、南奧塞梯…

  熟悉戰爭史,對城市戰、巷戰有所了解的愛好者會興奮的羅列出一連串不斷延長的名單和影像圖片資料,每個都是地獄、廢墟、戰爭泥潭的代名詞,都很適合用來詮釋戰爭的破壞性與其慘烈的結果,如果嫌不夠的話,將AD2317年的大戰中,太空殖民地方面把加裝核聚變引擎的小行星當做質量炸彈丟到地球上的圖像添進去也行。不過博德村地面上發生的事情還沒那么宏大震撼,說成是小范圍的超極端自然災害后的光景會比較形象。

  未曾經受過感官風暴沖擊的孩子們無從想象地獄到底是一副怎樣血腥凄慘的摸樣,最大限度描繪出來的圖畫也只是穿鎧甲的騎士放平騎槍排成一字橫隊沖擊,持刀劍盾牌等各類武器的步兵發出“嗚哇啊啊啊”的吼叫更隨其后發起互毆的模糊畫面。

  連常識內知識都欠奉的小孩子怎么也想不到村子已是一座黑鉆叢生的可怖森林,各種天真的擔憂脫口而出,令戰爭經歷經驗者帕蒂修女頗有些百感交集。..

  “打仗很可怕嗎?”

  “會很疼吧,我爸揍我的時候都已經疼得不得了,被刀劍砍到、砸到一定更疼吧。WwW.sHoUda8.”

  “騎兵過來的時候會不會踏壞地里的莊稼?會不會拿走家里的東西?”

  “他們會殺人嗎?會殺人吧!”

  “不要!好可怕!別說了!”

  孩子們哭泣著、分辨著、吵鬧著,修女的勸慰也不能讓他們安靜下來,眼看亂哄哄的局面即將失控之際。打破即將到達恐怖緊張臨界點的終結之音響起了。

  期盼已久的敲門聲讓所有的嘈雜喧嘩停擺,帶著突然而至的驚訝和終于來了的安心感覺,帕蒂修女匆忙站起身子。過于激動的動作撞翻了座椅,顧不得臉紅和擺好椅子,修女快步跑向房門。

  “別開門!不要靠近!修女,帶上孩子們立即從通向村外的那條通道離開!!!”

  磨坊管理者路易的聲音不但生硬。而且還充滿前所未有的恐怖和緊張,近乎嚷嚷喝罵的語氣和平日里老好人、單身漢的軟趴趴形象完全判若兩人。

  “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敵人有多少?傷者多嗎?告訴我!路易!”

  剛剛觸上門閂的手指抖了一下,停下動作,修女按照路易所言從門前退后一步,盡管掌握不了外情。但戰場醫護的經驗讓帕蒂判斷出村里的情況已經十分險惡,修女焦急的問詢著。

  但報信者并不具備能將詳情全盤托出的時間,門另一側的聲音正搶著在生命之火徹底熄滅之前說出戰死同袍們的最后祈愿。

  “帶著孩子們從通道出去后不要回頭,走得遠遠的!哪里都行,離這里越遠越好!絕不要回頭!不要再回村子!外面…已經到處都是…那東西…已經快…不行了…”

  “那東西?那東西是什么?路易?路易!!”

  “修女…孩子們…拜托…至少…孩子…”

  嘴里噴出體液撞擊木門上的鈍響過后,門背后沉寂下來,紅黑色液體從門縫下暈染進來,理解到事態徹底惡化至無可救藥的修女短短失神了片刻。默默奉上悼詞和禱告。轉身說道:

  “大家動作快,我們從另一條通道離開這里!”

  “修女?”

  無法把握理解急轉之下的事態,孩子們一起露出震驚不解的表情,望著臉色蒼白的帕蒂修女說不出話來,記憶中總是一臉和善微笑的修女還從未露出過這般凄慘決然的表情,更別提用前所未有的生硬口氣說話了。

  “動作快。你們的爸爸媽媽很快就會趕上來。”

  明白自己此刻表現得有多么不近人情,但已經顧不上糾結是否該告訴孩子們噩耗讓他們接受。蒼白僵硬的臉色是否會嚇壞孩子們這樣的小問題,盡快帶著他們脫離危險區域才是要務。

  對方是經過戰斗訓練、有著粉碎獸人騎兵、將李拿度團長那樣的強者逼入絕境的精靈。

  不清楚敵方數量為多少。也不知曉使用何種武器與戰術。無法判斷他們和人類/獸人的軍隊盜匪之間存在哪些具體的差別,有一件事卻是確信無疑的。

  ——這個世界所有軍隊拿下久攻不克的堡壘、據點之后的處置方式都是極度殘酷的。

  搶劫、殺人、縱火、還有——強奸。

  包含一切的暴力行為,不加任何約束,徹底踐踏法律和人性——名為屠城的最惡劣戰爭暴行。

  認為士兵對孩子不會加害的家伙不是天真無比,就是活得和這個世界毫無關聯。

  為了宣泄士兵長期與生死一線作戰的精神壓力、傷痛,找回為了拿下目標而蒙受的巨大代價,警告敢于拼死抵抗的其它敵方城池。攻方指揮官不但會縱容下屬的各種行徑,極個別指揮官還會刻意下令對城中居民施加暴行,為一切無視道德底線的暴虐殘忍推波助瀾。

  除了成年人,孩子也在承受暴行的行列之中。

  殺人比賽的道具;

  發泄怒氣和獸欲的出口;

  滿足病態心理與嗜好的玩具;

  從奴隸商人手中換取金幣的商品;

  擁有權勢者的收藏或嗜好品;

  除了極少數的幸運兒,無辜的孩子們只能接受上述四種結局的一種或數種。

  不管他們怎樣悲鳴、怎樣哀求、怎樣向地上不再動彈的父親兄弟、被壓在喘息男人身下啃噬的母親姐妹、無所不愛也無所不在的母神伸手求援、祈禱,在吞掉一切的狂潮中,奇跡不會降臨。

  修女不知道精靈軍隊會不會按老規矩來。或許尖耳朵異教徒們會想出更可怕的新點子也說不定,不敢將一絲一毫的希望寄托在對方道德價值觀和具體的行為準則上,帕蒂咬牙板緊臉孔。

  “大家不要發出聲音。手牽著手跟在后面,我們要到外面去了。”

  孩子們點點頭,從桌子、床板、箱子、柜子——各種用來遮擋頭頂墜物的臨時遮蔽所里爬出來,茫然地按照修女的指示用皮帽、頭巾遮擋頭頂。然后緊跟在修女身后朝著塵封已久小門列隊移動。盡管恐懼和斷斷續續的啜泣無從壓抑。可爸爸、媽媽在外面等著的保證讓他們安靜下來。

  顧忌自己的特殊身份,加上前職業積累下來的敏感謹慎。村民們選定定居點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挖掘地下室和通向村外灌木叢的地道,隨后在上面修建了小教堂充當偽裝。

  花大力氣修筑地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使用,但前騎士團成員之中沒有誰愿意碰上需要地道的那一天到來,沒有一個建筑者使用過這條地道。他們的孩子此刻依靠當時的先見之明能逃出升天的話,昔日的規劃與修筑人員應該能瞑目才是。

  ——如果,攻入博德村的對象是如設計者預想中的軍隊規模力量的話;

  ——如果,此刻君臨博德村天空的,是威爾特常識之內的存在話;

  過于異質,人類無法理解的存在正以熱感應、磁氣探測、振動探測、生物電信號、腦波偵測等手段盯住地下驚惶的孩子們,凝聚起巨大的力量即將如斷頭臺的刀刃般落下。

  不懂得慈悲和憐憫,用對所有人、物一律平等的冷淡視線。正準備按照擬定進度將孩子們送到他們父母身邊——以最惡劣、最殘酷的形式。

  “花環?”

  鼻腔里涌進淡淡的花香。羅蘭順著源頭張望,粉嫩精致如人偶的女孩縮起了牽在一起的手,可愛的面孔正匆忙掩蓋心虛的痕跡。

  “不…不許看,那是和爸爸一對的哦!”

  “我什么也沒看到。”

  “騙子!明明臉上好漂亮!我也想要!的表情!”

  “哪有,什么樣子的花環也沒看見啊。”

  “羅拉真是難伺候的女孩子呢,算了。出去之后幫你編一個好了。和爸爸的、克洛伊的都次一等的花環。”

  “是羅蘭!為什么總要用女孩的名字來損我?而且為什么是次一等的?”

  羅蘭辛苦的嘆著氣,克洛伊愛捉弄人的天性讓他實在頭大。不過。羅蘭對這種小惡作劇并不討厭。

  男孩子應該有相應的肚量;

  讓女孩落淚非大丈夫所為;

  古板、正直的人生行為準則深刻在羅蘭的言行舉止之中,除開這層因素外。克洛伊沒有惡意的捉弄也總能讓氣氛活躍一些,在涌動著緊張不安的地道之中,這樣小小的玩笑不算壞事。

  小孩子是單純的,所以在不清楚事態,也未曾把握氣氛異常真相的情況下,說出讓聽者難受的話語也不足為奇。

  掌握這一點,對此也曾有過體會的修女正承受著單純率直所帶來的刺痛。

  偷偷回過頭窺視橘黃花環,聯想到胡子拉渣不修邊幅、形貌如山賊般的男人,初次見面時揚起大拇指,不帶一絲陰霾勉強的鼓勵笑容,修女的心中鳴動起安撫焦躁和罪惡感的祈愿。

  團長、伊麗絲小姐、坎貝爾,大家。請盡可能平安無事啊。

  明白這祈禱有多空虛無力,也清楚現實不會由于人的祈禱而發生變化,修女還是要為這些孩子,以及熟識的人們祈禱。

——若是連這個也否定、不能容許的話,那么世間剩下的,唯有絕望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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