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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絢爛光舞的血祭(二)

  上年紀的魔法師展現出斗士般的豪邁以及經歷生死戰場后才有的險惡氣息。未曾經歷過智慧種生物最為熱衷的集團暴力活動——戰爭所施與的洗禮的菜鳥們此刻連想潤滑一下喉嚨的唾液也無法分泌出來。

  “孤獨的老爺爺,即使墮落成受人雇傭的刺客、黑市商人的走狗,你還念念不忘往昔的榮耀嗎?”

  像指責像揶揄更像挑釁的回應幽幽劃過緊繃的空氣,剖開表象審視內在的直白犀利順著近乎無禮的軌跡繼續行進著。

  “為了彰顯公平決斗的戰斗精神?為了展示貴族的氣度?對拿錢殺人的家伙來說,都是些多余的累贅吧?或許你擁有作為個體的獨特想法,不過走上奪取他人性命為食料的職場道路以后,還要繼續裝模作樣的堅持半吊子的理念——那就完全成了自以為是的虛偽了喲。”

  一直抱著的雙臂解除了悠閑態勢,赤色虹膜與眼瞳映襯出兩個魔法師巍然不動的身體,揚起不屑的嘴角為那個影像渲染上不詳的陰影。

  “十字加上三角級別的魔法師傾盡全力對一群手里只有獵刀弓箭的鄉下孩子動手?不管怎么說,這還真算是個有出息的舉動吶。哎呀…算了,雖然總是勉為其難的和不入流的家伙作戰,結果也會讓自己變得退步墮落。可是都這樣了,不打都不行吶。”

  壓倒性的寂靜將薩德的威勢反壓回去,以踢裂地面的巨響、反彈至空中的矯健身影為發令槍,戰斗毫無預兆地直接進入白熱化階段。

  仿佛早已配合演練過無數次一般,在李林躍起的瞬間,尖利圓錐形狀巖柱撕開地面,撕裂少年曾站立的方寸之地。未能將目標刺穿的偷襲兇器并未就此罷休,進一步加快生長速度刺向空中的同時,圓錐縱面向四周輻射出更多尖刺枝椏,完全變成一株巨型巖石仙人掌,等候空中的獵物墜入懷中,成為千瘡百孔的犧牲品。

  被重力俘虜的少年停止了躍升,如事前設定的劇本情節那樣急速追向巖刺荊棘叢林,重力加速度作用之下,血腥一幕似乎正大步邁進現實。

  “有一定的實戰經驗,戰前也好好動過腦子啊。”

  就某人的毒舌而言,過于中肯的感言在魔法師們的肌膚上留下冰冷的刺痛觸感。下一刻,少年身后的空氣被扭曲交錯的銀色閃光劈開。以斬殺獵物為目標制造的兇翼的延展動作遠遠超過巖刺生長、貼近李林的速度,鋒利、堅硬以及動能等各項數值都遠不及片刃之翼,遭到銀色刃翼狙擊的巖石如同被餐刀劃開的乳酪般無聲息盡數一刀兩斷。

  復原、構型的術式迅速賦予無機泥土兇惡的新姿態展開反擊,但在那個機能完成啟動——運作的過程之前,金屬兇翼收斂起末端的鋒銳,如射出的投槍、如揮舞的鞭子刺入或卷住巖柱。下墜的少年巧妙的橫向斜向拉扯著軀體,破除半空中無法躲閃規避這一魔咒的身影再次從亮出獠牙的巖刺叢林中避開。

  “見鬼!跟個猴子似地跳來跳去!!”

  不斷變化術式控制巖刺朝新的角度做放射、穿刺攻擊的喬治.迪耶里忍不住吼叫著。李林從背后延伸出的怪異物體以遠超過巖刺生長的速度將之全部粉碎,在迪耶里發起的密不通風的攻擊中反復向新的坐標射出細長的銀色柔韌金屬快速固定。讓身體有如掛著重物的繩子般晃動或是突然橫向移動,精心策劃的襲擊在無法想象的規避動作下全部落了空。

  不管是誰,辛苦努力卻未能獲得相應回報的話,心情都會變得極其糟糕,吼上幾句發泄心頭之恨也無可厚非。

  只是…迪耶里吼出來的內容未免太過缺乏自覺,遠處觀戰的精靈們都不禁笑出聲來。

  “即使是李林,被這么說也會困擾吧?”

  “閉嘴啦,禿頭。”

  “你沒有將這話的立場吧?”

  “…你閉嘴。”

  最后連同一陣營的薩德也加入吐槽的合唱,迪耶里明確感覺到胸腔里有什么東西碎掉,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可惡,禿頂沒人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靈創傷的開關再次閉合,中年禿頂猴子光天化日之下放出野獸都會為之動容奔逃的慟哭。

  這家伙到底有多在意禿頂這件事啊…

  “閉嘴!”

  無法忍受撼動鼓膜、聯動平衡感紊亂的巨大噪音,薩德不得不重復切斷心靈創傷回路的指定動作。

  后腦勺又挨了一下的迪耶里終于停止了武器級慟哭,世界稍稍清靜了一點。

  “看來對部下傷腦筋這一點上,我們倒是有些共同語言呢。”

  “…”

  薩德的臉部表情肌不自然的抖動了幾下,只有萬能的母神和他本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道不讓自己做出認同的表情。

  需要注意的不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值得關注。

  身份不明的少年,怪異魔法、不知名煉金合成——貫穿其后相互連接的秘密,支持其存在的知識。薩德想要的是那個。

  魔法的施展顯現歸根究底是是施術者對世間各種現象的的認知通過高度凝聚的瑪那構成術式放大增強的現象,決定魔法師等級的不光是魔術構成的規模和精密度、精神凝聚力等方面,對世間各種現象的認知程度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

  沒有接近過海洋的魔法師不能再現出浪濤,沒深入過叢林的魔法師無法讓樹木憑空生長。有充分的認知才能正確的想象構筑相應的術式讓現象顯現。相反,扭曲的翅膀別說支撐沉重的身體飛翔,經由模糊、偏差的想象描繪出來的剎那就會遭到否定,從存在回歸虛無。

  黑發的少年知曉他們未曾觸及的領域,因此才能構筑出從未有人見過的現象。

  從莫內和尼德爾口述的景象和回收的尸體碎片上,薩德無法從已知的魔法術式和經驗中找出一種相對應的狀況和可以采用的解決手段,唯一能得出的結論只有前面那個看似荒謬的推論。

  驚訝于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謬論以現實的形式親眼目睹后,難言的巨大喜悅鼓動心臟發出激蕩的聲響。

  未知領域,別人還沒有接觸聽聞過的知識。

  巨大的誘惑挑逗著薩德的忍耐力,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層糖衣,貪婪的本能就完全被激活了。

  魔法師——清楚知識真正價值的人群明白那是怎樣甘美香甜的誘惑,越是理解深層意義的人越是無可抵抗,委身于渴求知識、探究一切的激烈浮士德沖動(注)之中。

  知識即經驗認知的積累,家系長久的魔法師多為貴族,特別是上級大貴族的最根本理由正是其對知識形成壟斷,在家族體系內的不斷積累循環超過了外界從而使相關術式無論是質和量都遠遠超過平民和小貴族這一現象的具體表現。通過魔法師這一特殊人才資源上的獨到優勢,大貴族們享有無可爭議的巨大權力,反過來又利用權力進一步守護對知識的壟斷,只對家族內部成員進行開放。

  平民和下級貴族的子女即使有優渥的天資,在教育資源方面和大貴族的小孩卻差距實在太大,大貴族所秘藏的現象記錄、術式原理、咒文詠唱效率提升、精神集中的修養方法等等魔法知識從未對外界、包括國立魔法學院這樣的高級學府公開過。非大貴族出身的魔法師大多停留在十字級別,大貴族最低也是三角或四邊級別的真相就是這樣。

  嘲弄自己家系單薄的刻薄導師,圍在大貴族子弟身邊拍馬奉承的無恥同學,用低級魔法夸耀自己家世的輕薄紈绔,毫無廉恥的追逐大貴族子弟,染上性病或是被玩膩后一腳蹬開的淺薄女人。

  在有如遍布毒瘴、毒蟲爬滿全身的校園空氣之中,薩德早已對種種屹立不倒的潛規則了然于心。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的國立魔法學院下級學生沒有就此向命運低頭屈服的打算,渴求著知識、試圖改變命運的手伸向了大貴族們用暴力和權力扎下的籬笆墻內。

  觸動那些連提都不能提的壟斷知識產權的代價沉重到幾乎把薩德壓得粉身碎骨。爵位被褫奪,名譽、財產、領地、仆人全部被剝奪的同時如喪家之犬般匆忙從首都出逃。查理曼王國國立魔法學院里再也沒有阿爾馮斯.德.薩德這號人物,與之相關的一切檔案記錄完全被抹消。

  社會層次的抹殺遠不足以宣泄貴族們因為賴以發達的根本奶酪被他人觸碰而終日燒蝕神經的無名之火,派遣殺手從肉體上徹底抹消名為薩德的老鼠才能完成這件事情,并給予其他同樣蠢蠢欲動、膽子卻還不夠大的渣滓一個足夠印象深刻的警告。只是薩德的智商、實力、運氣都還算不錯。呲著牙生悶氣的上級大人物們迄今還未能將他的腦袋像其它狩獵成果那樣掛到壁爐上裝飾門面。

  對知識的強烈渴求、對未知領域無法抑制的好奇能夠促使薩德干出在旁人眼里極度瘋狂的行為,同樣也能成為讓他接受打心眼里瞧不起的黑市商人委托的重大理由。和實體不明的術式、現象再構成、瑪那轉換等等無可估量的至寶相比,莫內給的那點點酬金不過是路邊的小石子——不起眼到連踢開的興趣都不會有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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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小劇場  尼德霍格:李林大人,請問什么是浮士德沖動?

  李林:呼呼,歌德的名著浮士德的主人公浮士德博士為了獲得世界一切的知識,和魔鬼靡菲斯特打了賭。圍繞這個賭約發生的一系列故事就是這本巨著的劇情。由于與魔鬼的約定,浮士德不可以對事物有所滿足,一旦他說出“停留一會吧”這樣的話,他就會墮入地獄。正是由于這樣一種精神,浮士德才能不斷地突破自我,去追求愛、美、禮、實踐,浮士德才因此在精神探求的范圍內成長。于是人們將這樣一種對事物永不滿足的精神視為浮士德精神。這種永遠不對自己滿足的精神是不是在任何時候都會是信念、是真理?答案是否定的。在缺乏約束下,浮士德精神會發展成為無所節制的貪欲沖動。

  尼德霍格:真是可怕的求知欲望!謝謝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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