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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5章 【挖人行動】

  兩個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卻碰在一起之后,相談甚歡。一個是海軍名宿,一個是地方大員。卻談著民國海軍的空白領域,似乎還不僅僅是海軍。

  因為魚雷的使用,海軍能用,空軍也能用。

  水上的魚雷機雖然速度慢,但是在無干擾的情況下發動攻擊,成功率遠遠要比魚雷艇大得多。隨著飛機技術的發展,陸基起飛的魚雷機的研發也不會緩慢。飛機靈活多變的運動軌跡,加上200公里以上的時速,絕對不是魚雷艇能夠比擬的。唯一的弱點就是,飛機相對于魚雷艇來說顯得太過單薄。好在艦艇的準頭去打飛機一直是一個世界難題,當然編隊飛機除外。低空貼近海面飛行的魚雷機,絕對是戰艦水兵最大的噩夢。

  魏瀚和王學謙的交流沒有障礙,可在骨子里,王學謙更加傾向于魚雷機的研發,魚雷艇不過是一個幌子,用來嚇唬人的;可魏瀚不這么想,民國海軍缺乏以單一攻擊手段的進攻武器,雷電部隊一直是短板。而且無獨有偶,老頭在六七年前就為此準備,并親自帶著人才去美國學習如何使用雷電部隊。

  雖說美國海軍是世界海軍的奇葩,美國海軍雖然擁有世界數量最龐大的戰列艦編隊,擁有三艘現役的超級戰列艦。

  但實際上,美國海軍還是在世界范圍內屬于絕對的二流海軍。

  可技術上來說,美國海軍一點都不差。

  魏瀚尋找美國作為海軍學習的目的地,并沒有選錯。在魚雷技術上,美國人的蒸汽推動魚雷,已經讓這種本來在海戰中并不太重要的武器,一躍成為僅次于火炮的海軍重要攻擊手段。而航程接近三公里的魚雷,也不是以前那種四五百米就歇菜的貨色。

  魚雷技術的重大突破,導致了戰術的轉變。

  在早期魚雷作戰之中,如果對方發射魚雷,己方艦艇上的人甚至能夠眼睜睜地看到對方放下魚雷。發動攻擊的所有動作。很詭異吧,這哪里是魚雷攻擊啊!簡直就是海軍版放炸藥包炸碉堡的戰術嘛!這也是技術決定的,因為早期的魚雷作戰距離在200米到600左右,這點距離對于視力普遍在2.0的海軍官兵來說,望眼鏡都是多余的。

  更詭異的是,就算是這樣的攻擊距離,法國遠征軍在中法戰爭之中。魚雷艇還立大功了。

  當時的南洋艦隊仿佛就像是一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對方不進攻。自己低著腦袋思考幸福為什么那么遙遠一樣,百思不得其解。

  對此,王學謙是深惡痛絕的,并直接指出:“海軍要改變觀念。”

  “這個要慢慢來!”魏瀚猶豫道:“不過,確實不能像以前那樣打仗了。我們的艦隊往往用演習的心態去對待外敵,這樣永遠也別想大勝仗了。”

  “就是這個道理。”

  王學謙贊同,并開始抖出自己手中的牌:“技術方面可以通過現有魚雷研究,逆向推理,投入并不會太大。”

  “人員已經培訓了一批。只是后續的資金不足,海軍部又無法解決才擱置了下來,要是有錢的話,馬上可以派遣第二批學員。”魏瀚說了一個自己的底牌。

  “只能是福建和浙江的學員。”王學謙要求。

  對于這點要求,魏瀚遲疑了一下之后,點頭表示理解:“這需要海軍部方面的批示,當然這并不難。”

  魏瀚自然不會相信。薩鎮冰會在這種小事上難為他。說起來,民國的海軍繼承了清廷的海軍,主要分成幾派人馬,廣東船政雖然規模不大,但人才輩出,算是一系。但不強;山東因為是北洋水師最重要的招兵區域,加上擁有海軍基地,港口,學校,屬于比較強勢的一派,但在甲午戰爭之后逐漸沒落;而福建海軍派系的強大一是因為地方的團結,二是因為馬尾。這個集了造船、設計、彈藥制造、軍校為一體的軍事港口,造就了海軍中話語權最大的一個群體。

  魏瀚是薩鎮冰的前輩,學長,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加上薩鎮冰在內閣中的地位尷尬,飽受排擠,恐怕在海軍部也做不長,不得不為將來做打算。這時候給王學謙足夠的面子,不僅僅是討好,更多的是找一條后路。

  “技術人才欠缺是最主要的原因。”

  “軍艦設計人才已經在美國的造船廠實習,德國的U型潛艇技術,美國準備仿造,好不容易安插了三個人進去。”

  “能力如何?”

  “留美生。”

  “妥了。”只要聽到這三個字,魏瀚就沒有必要可擔心的,因為這三個字無疑代表了民國技術方面的精英。想到船廠的技工可能達不到要求,他開口道:“德國的伏爾鏗造船廠我有一些老朋友,雖然可能年紀大了一些,但技術絕對是可靠的。

  “他們愿意來民國嗎?”王學謙表示有點懷疑。

  他不是沈葆楨,并愿意當冤大頭,當然沈葆楨當年也不算是當冤大頭,只是千金買馬骨。馬尾船政局也正是在這位前清大員手里才崛起的,完成了一切從無到有的改變,并能夠成為第一個在亞洲能夠自主建造鐵甲軍艦的船廠。

  可如今的德國不一樣,英國人在《華盛頓條約》簽訂之后,仿佛一下子釋放起來一個基督徒的博愛精神。

  德國人似乎也在被原諒的范疇之內。

  大規模的政府主導貸款,給德國的經濟帶來了復蘇的跡象。很多工廠都已經開工了。雖然軍工企業受到《凡爾賽條約》的限制,面臨被拆解的危機,有些企業為了逃避拆解的厄運,不得不轉變思路,克虜伯開始造打字機了,堪比克虜伯大炮性能的打字機,簡直就是碉堡了。但船廠肯定不在此列,因為船廠可以建造民用船只。雖說,伏爾鏗造船廠是德國海軍U型潛艇的制造商,但其商船的建造技術一點也不比英國的哈蘭德沃爾夫船廠遜色。

  正如一個局外人一樣,王學謙在海軍上的關注度遠遠不會比魏瀚這樣的海軍人會更多一些。雖說他的消息渠道是第一流的。

  可在細節上,魏瀚的關注度肯定是要過人一籌:“原本海軍是希望去德國完成雷電兵的訓練,可惜當時的環境不允許。”

  王學謙表示理解:“當時正在打仗。”

  “在前年,其實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可惜情況還是不允許。德國海軍被拆解,大型水面艦艇已經全部被拖走,潛艇大部分自沉。很壯烈,但同時也很無奈。其實這批學員原先是準備學習魚雷艦和潛艇的制造的。德國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選擇。當時也聯系了伏爾鏗造船廠,不過得到的回饋很讓人失望,他們已經淪落為管道工廠,而無法建造船舶。”

  魏瀚停頓一下繼續說:“我是這樣想的,船廠的設備雖然被拆光了,但是人才還在。而一家船廠的人員無法工作,技術人員的流失,儲備人才的缺失,只要十年。就會完全沒落。”

  他有一句話沒有說,就像是馬尾船廠。

  其實這家船廠最終沒落是在甲午之后的幾年,二十年之后,馬尾船務局只能擔任修船的任務,徹底從明星企業,海軍崛起的希望淪落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軍港。

  “學堂也可以重新招生,培養海軍人才。”

  “這一點我不懷疑。但最擔心的并非是人才難覓,而是另外一個原因。”既然準備合作,心中的顧慮再放在心里,那么對于雙方來說都是一種難以放開手腳的限制。是去了信任的基礎,再談合作也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

  “你說!”

  “海軍的問題在民國是一個邊緣化的問題,在政治之中。海軍往往因為沒有話語權,只有執行權,并不被任何一方的勢力信任。這種問題在北洋政府,南方的臨時政府都一再出現。海軍的建設滯后,這不是問題,可以投入資金人力去發展,但海軍官兵固執的將自己排除在政治之外。孤傲地的讓人難以接受。以至于,任何一方都不愿意將經費過多的撥付給海軍,就是一個很好的解釋。”王學謙的言下之意就是,我養的狗,總不能讓它來咬我吧?

  如果可能出現這種結局,沒有一個地方實力派愿意去發展海軍。留下幾艘不重要的小軍艦打擊一下海盜什么的就足夠了。

  這并不是他缺乏領導自信,而是海軍給人的普遍印象。

  近的不說,廣州臨時政府時期,孫大先生恐怕是真沒錢。但段祺瑞政府會沒錢嗎?袁世凱政府會沒錢嗎?

  就算是放在眼下的曹錕政府,也不會沒錢。養幾十萬陸軍恐怕確實不太容易,往往會出現厚此薄彼的作法,讓有些心眼不大的領兵大將新生怨恨。

  可是養一萬官兵的海軍呢?

  實際上,恐怕連一萬官兵都不足。

  難道曹錕缺這點錢?

  所以,北洋政府可以給海軍榮譽,但絕對不會多給海軍一分錢用來發展裝備和實力。

  因為不信任,薩鎮冰在北洋政府起起伏伏,就是最好的解釋。段祺瑞一心想要統一民國,陸軍發展自然必不可少,可如果稍微加強一下海軍,沿著海岸線,他就能將軍隊投入任何一個他想要開辟的戰場。可是連這點錢他都不舍得花,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海軍不可信。

  這就是上位者給出的評價。同時海軍官兵也并不信任中樞的命令,抗命時常發生。一會兒支持這個,一會兒支持那個。尤其是幾次南下支持孫大先生的作法,可謂在官場盡失人心。

  這個問題要是不解決,誰也不敢真正的用海軍。

  魏瀚皺著眉頭,一臉褶子的臉上,露出了心頭最為擔心的問題。他一直避而不談,就是這個原因。民國的海軍地域派系太過嚴重,以至于到了互相攻堅的底部。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這絕對是一個莫大的悲劇。

  對于一支軍隊來說,這足以讓所有海軍人反省,他們在做什么?

  就像是一座孔廟里,擁擠的住著道士,和尚和牧師。大家信奉的神靈都不同,如何奢談虔誠?

  咬咬牙,下決心。魏瀚心里是絕對不想這么做的,可惜他也知道,如果不這么做,海軍真的完了,被打上了烙印的海軍,徹底將沉淪為一個符號,一個可有可無的符號。最終,老頭似乎一下子驚醒,聲音蒼老了很多,卻帶著決然的態度:“那么就培養嫡系。除了岸上人員,船廠的技術人員之外,艦上人員都以嫡系培養,外人一概不用。”

  這話宛如給王學謙吃了一刻定心丸,頓時如同沐浴在春風之中般,祥和。

  “這樣最好。”

  王學謙打手一揮道:“既然如此,就別無選擇,挖人吧!”

  “挖人!”

  魏瀚還沉浸在自斷一臂的痛苦和自責之中,突然聽到王學謙自信的宣言,有點傻眼。

  王學謙解釋道:“造船廠需要復工,靠著馬尾本地的技術人員恐怕不夠。想要發展自己的工業,不將別人家的廠子挖垮,怎么競爭?江南制造局自從在盛恩頤手里,就沒有正常的開工過。不過老工人不少,去挖!”

  “這個…好吧!”

  “金陵船務局也應該有些不得志的技術人才,也要下手。”

  “煙臺船務局…”

  魏瀚一直以為自己是有頭有臉的人,也把王學謙當成謙謙君子來看待。可沒想到謙謙君子一下子變成了丑惡嘴臉的奸商,畫風有點轉變不過來,尤其是…好吧,他用了七十年的心臟已經快承受不住了:“子高,那個北方的海軍基地,恐怕不會給老夫面子。”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想把事情做絕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確實有難處。

  再說挖人是個技術活,從來沒有挖過自家人墻角的魏瀚擔心自己的能力不足,好在王學謙深諳此道,給他開大課,目的就是一個。要錢的給錢;要理想的,給理想,馬尾要造巡洋艦…當然眼下開工是不可能的,可能是幾年后,也可能是二十年后,最知道呢?

  反正手段不重要,挖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別人相信,自己就絕對不能懷疑。

  造巡洋艦,而且要大肆宣傳。

  魏瀚能不知道王學謙的心思?不過他也只能認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幾天之后,馬尾船務局下的電報站成為了民國最為忙碌的電報站,電報滿天飛。

  當然這些都是小人物的招攬,發一份上百字的邀請電報,也不算辱沒了對方。

  本想網羅一群小魚小蝦的挖人活動,幾天之后,竟然挖到了一條大魚。

  七十多歲的魏瀚魏老爺子,竟然像是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地找到了王學謙,表情全然沒有興奮的成功樣子。反而透著一種忐忑不安的做賊心虛:“子高,艦隊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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