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布雷擔心的跟在王學謙的身后上了汽車,如此重要的談論,王學謙竟然視而不見的離開。↗頂點小說,
要不是陳布雷知道,王學謙這個人極有主見,很少犯錯,或者說幾乎從來不犯錯,他簡直就該懷疑他的老板是否真的玩得轉民國的政治和商場。
“先生,您一點都不擔心,他們談論的結果?”
“重要嗎?”
王學謙回頭一笑,關鍵是眼神中流露出的輕松表情,讓陳布雷愕然,之后才警覺起來,難道自己還是看不透?自從成為王學謙的私人秘書之后,陳布雷的人生已經在那一刻就改變了,一只腳在商場,一只腳卻踏進了政壇,當然他現在的身份最多是王學謙的一個影子,還無法單獨開創一個局面,可是陳布雷已經無時無刻的學習政壇的游戲規則,可以說,雖然他不認為自己一定是一個出色的政客,但至少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門外漢。
“先生,難道您一點不擔心,萬一他們商量的結果和你有出入,而且您還失去了說服他們的最好時機,到時候被動的可是您啊!”按照常理來說,陳布雷的擔心不無道理。
但王學謙卻有不同的看法,之所以有這樣的看法,完全是因為主動權一直在自己的手里,想要控制他,一群沒有什么根基的國會議員還差的遠呢!
王學謙嘴角微微挑起,也許是心情不錯,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問道:“布雷,你認為政治就是眼睛看到的嗎?”
“不是嗎?”
陳布雷驚愕的表情之下,是一雙迷茫不解的眼睛。
“當然不是,政治的關鍵問題不在你參與了什么,而是你能夠決定什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把建立政黨的機會讓給他們。但實際的情況是,我是決定者,他們是建議者,所以我發布命令,他們參與。”王學謙似是而非的話中透露出了一些內心真實的想法,但是這種想法太過大逆不道,至少對于議員們來說是如此。
不過和自己的機要秘書說道一下,也無傷大雅。
“您是說組建政黨的名字不重要,議員參加的熱情也不重要,那么什么才是重要的呢?”陳布雷的思緒有些混亂。他發現自己想不透的東西很多,但是顯然這是他最難揣摩出答案的問題了。
“民主是一件華麗的外衣,在沒有穿上去的之前,放在衣服架子上,看上去華麗無比美輪美奐,但真要是穿在身上,誰穿誰知道。”王學謙呵呵的笑了起來。
隨著談話的深入,陳布雷也漸漸的明白了王學謙到底想要說什么。
可是知道答案,陳布雷的心中卻涌起了滔天巨浪。
他根本沒有想到。連王學謙這樣的仁人君子,都這樣想,這民國的民主還將如何繼續下去?
可如果沒有民主,那么國內的紛爭將永遠沒有停歇的一刻。共御外辱不過是一句空話。尤其是王學謙一概給人的影響是一個對于民主政治不予余力的推崇了領頭人。
“你很吃驚!”
陳布雷面對王學謙的質問,緊張的收了一下膝蓋,仿佛像是要團縮在汽車后座的椅子里似的。面對王學謙的問話,他卻沒有太好的解釋機會。只好點頭道:“沒錯。”
“這也正常。”王學謙長嘆一口氣道:“在很多時候,民主是一個效率低下的代名詞,更多的代表著爭吵。相互的排擠,甚至是毫無目的反對;…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因為最重要的是,眼下的局勢不太適合民主擴大化。”
“您是說浙江接下來的發展嗎?”
“也可以這么說,工業化進程之中,有著太多的固有思維要被推翻,比方說農民將更多的外出打工,而放棄田間的勞作。地主可能因為找不到雇農,最后土地荒蕪,這些不過是表面的現象,埋藏在表面之下的是需要有人去打破兩千年來國人習慣的社會制度,乃至老百姓的習慣,這可不是大家商量著來就能出結果的。”王學謙說完,靠在后座上閉目養神起來。
說了這么多,王學謙相信陳布雷要是一個聰明人的話,這些信息就足夠他消化一陣的了。
當然,陳布雷肯定是聰明人,不然王學謙也不會找他當機要秘書,雖然作為私人機要秘書,比腦筋更重要的是忠心,而陳布雷在這方面一點也不缺。
文筆好,腦筋夠機靈,而且還骨子里殘留著文人的‘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節,這么好的一個助手,留給老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了。從王學謙的回答中,陳布雷已經猜到了王學謙的用意。
讓議會的人要有事情做,而且做的事情還讓他們覺得很重要。
說白了,能夠成為議員的人,大部分都是沒有什么政治才能的,安排進入政府部門,那才是給自己添堵,而這些人又相對比較敏感,很容易觸動他們脆弱的神經。
可是在忙碌中,或者說在和同僚之間的爭斗之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的話,對于執政者絕對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結果。
明白了這些,陳布雷的心中不由的唏噓起來:恐怕這些議員們吵的死去活來,卻沒想到的是,他們都是被王學謙引入了一個局中,故意消耗他們的精力,讓他們內部不穩定起來。
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的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為陳布雷很快就想到了一個詞‘帝王術’,這個詞最早在《鬼谷子》一類的書中就有介紹,講的就是上位者如何控制整個局面,平衡各方的勢力。聯想到這些,陳布雷的后背也有些颼颼的冒涼氣。
比王學謙預計的要早得多,朱子興急匆匆的找到王學謙的時候,這位正在協和醫院和醫院的負責人蓋茨聊大天。
看著表情輕松,談笑風生的王學謙,朱子興瞬間有種想要沖上去給他臉上一點顏色看看的沖動,不過理智讓他明白,這樣的后果可能不是他能夠擺得平的。
憤憤不平的坐在了王學謙的面前,才幾天的時間。蓋茨仿佛就像是老朋友一樣和王學謙幾乎無話不談,當然這種無話不談是打折扣的。
“威廉先生,我想起來今天剛來了新設備需要調試,抱歉我去看一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晚餐的時候我們繼續聊。”蓋茨禮貌的站起來,一副紳士派頭,對表情吊兒郎當的朱子興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朱子興也笑瞇瞇的回應了,等到蓋茨從院子里離開。他這才從兜里摸出一張紙,遞給王學謙:“你要的建議我給你拿來了,就是有點亂。”
王學謙接過紙,也沒有問就看了起來,不過很快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放下紙后,他抬頭看著朱子興,似乎想要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破綻似的,可讓他疑惑的是朱子興茫然不知的眼神。空洞,迷茫,甚至還帶著一絲不耐煩。
“你不會是玩我吧?”良久,王學謙才冒出這么一句話。
王學謙怎么會相信。讓一群議員想一個政黨的名字,至于起一個超過五十個的名字嗎?
這種沒有標點符號的文字,連當口號用都嫌冗長,更不要說當成一個政黨的名字了。
朱子興顯然是不太習慣在醫院的花園里閑聊。雖然周圍月季妖嬈,木槿郁郁蔥蔥,美人蕉婀娜搖曳。可以說鼻尖嗅到的都是滿院子的花香。可朱子興卻仿佛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仿佛鼻尖縈繞的根本就不是花香,而是小蘇打水的惹人脹氣的味道,還有福爾馬林水里面泡著的各種各樣的標本…總之,醫院給朱子興的印象都是負面的,他對洋人的醫院有著莫名的畏懼,從進門的那一刻就渾身不自在。
本想著讓王學謙換一個地方,可是當王學謙問他,這才開口道:“這些都是議員們想出來的,一開始沒這么亂,后來越添越多,好像是呂公建議的,讓大家群策群力,把能夠想到的可以用在政黨上的詞語都想出來,讓后讓你定下來。”
王學謙有些郁悶的把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沒想到的是,才三四十人的議員,竟然幾乎每個人都想了一個詞出來,這那里是內訌?簡直就是八仙過海,誰都不靠誰的架勢啊!
見王學謙表情凝重,朱子興想要告辭,但卻鬼使神差的開口道:“其實三哥我也有想法,可是…”
“他們沒問你?”
朱子興無辜的點點頭。
“你知道這個‘綠營’是誰提出來的?”王學謙指著紙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兩個長相猙獰的字問道。
要問別人,朱子興還真說不上來,但是這位他卻印象尤深,沒辦法情況特殊啊!起個名,弄得像是滿清漢軍似的,誰不得高看他幾眼?也不顧上氣度,朱子興咬著牙氣急敗壞道:“富春的袁平湖提出來的,這貨是賣茶葉的。”
“賣茶葉的,就起個綠營黨?要是賣茶葉蛋的,還不得起個‘醬油黨’出來?”王學謙鼻子都快氣歪了。
噗嗤,在不遠處一叢嬌艷的美人蕉背后,出來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笑聲清脆,卻讓朱子興臉色頓時古怪起來,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的女人,眼神看向王學謙的時候,頓時露出恍然之色,心說,怪不得有事沒事往醫院跑。
朱子興心里癢癢,也想發表一點有建設性的意見:“子高,還真不是三哥狂妄,我們浙江的議員,從跟上就有問題,都是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起政黨名字這么重要的事,能夠如此敷衍了事?”
朱子興的話,頓時讓王學謙高看一眼,原本他的印象中,這位也就是混吃等死的主。沒想到還有如此眼界和見識,頓時提起精神道:“三哥有什么好名字可以用嗎?”
“當然。”朱子興挺起胸膛道:“我可是跟著你去過選舉現場的人,要說民主,看到的比那些人多得多。就不說別的吧,我們浙江2000萬人,大部分都是農民,這個群體占據人口主要成分,不容忽視…”
王學謙暗暗點頭,似乎有點道理。
“未來的浙江,工廠越來越多,工業蓬勃發展,工人將創造一個新的浙江…”
王學謙臉色未變,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朱子興有紅色傾向啊!怎么會開口工農,這一刻連平時榮辱不驚的王學謙也心跳加快,表情多一絲凝重。
“可是有了農業,工業,最后要讓錢流動起來,物產交換,還是得靠著商業…”
王學謙一開始聽著好像挺有道理,可問題是將這三個社會成分主要構成都表現出來,或者都結合起來的話,似乎…又不太靠譜。
“然后呢?”
朱子興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眼角上挑,傲然道:“所以為兄認為,農工商缺一不可,不如就叫農工商黨…”
王學謙差點跳起來一腳把朱子興從凳子上踹翻,良久才氣鼓鼓的開口道:“三哥,你還是回家洗洗睡吧!”
“好歹也請三哥我吃頓飯…”
“你缺吃飯的錢嗎?”王學謙瞪眼道:“明天我把名字定下來之后,打電話給你,你交給呂公讓他去國會注冊。我就不留你了,聽說你和陜西巷的水芙蓉搞的火熱,我都不忍拆散你們這對苦命的鴛鴦。”
朱子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美人蕉的方向,王學謙頓時心知肚明,這位壓根就沒有和他續兄弟之誼的心思,反而有別的想頭呢,那就更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