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眉?
王學謙走過門房的時候,眼神的余光看到了陸小眉的驚愕表情,但他故意不搭理對方,大大方方的走進了顧維鈞府邸。
路過陸小眉的時候,他嘴角還露出那種意味悠長的笑容,似乎對方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任何對他的冒犯,不過是小孩子瞎胡鬧。
他不在意,更不在意的是對方的身份。
小眉?還是小妹?
對王學謙來說,都一樣,顧家的親戚,他是顧家的客人,也沒有打算要來往的意思。現在的王學謙,地位已經上來了,除了這個時代無法逃避的‘同鄉黨’和‘校友黨’,他不認為自己會和這個有些任性的小美女會有什么瓜葛。
其實,今時今日,他連顧維鈞的態度,都已經不用太在意。
畢竟顧維鈞遠離權力中心,做的又是政府中專業的事,這和王學謙的初衷和政治企圖是完全背道而馳的。
不過在晚餐的時候,在餐廳里,王學謙突如其來的被顧維鈞的做法給嚇到了。
“這位是王叔叔!”
顧維鈞臉上和風細雨,一開口,就促狹的把王學謙架在一個鄰家大叔的位置上下不來,
叔叔!
王學謙驚愕的連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不過這還不算完,還有更讓人憋屈的是,黃蕙蘭夫唱婦隨的配合道:“這位是孟阿姨!”
孟小冬的吃驚和緊張的由來,倒不是因為被黃蕙蘭說話的口氣給嚇住了,也不會因為阿姨這個稱呼有和‘黃臉婆’沾邊的無限可能和遐想,而心里生出隔閡,對女主人心中不滿的情緒產生。
而是孟小冬發現,對方比自己都大。卻要叫她阿姨。
這不是大家族中的輩分,十來歲的毛孩子就能當‘三叔公’的,這是兩個門第之間的往來。是世交朋友的交往。根本就不可能擁有數百年大家族那種繁衍生息的流傳,才產生的奇葩‘輩分’。
王學謙和顧維鈞倆人之間的往來。是朋友,是校友。王學謙可以叫顧維鈞‘顧兄’,也可以叫‘少川兄’,很隨意的稱呼,只不過后者更顯得親密一些。而顧維鈞也是如此。從某種關系上來說,顧維鈞的介紹沒錯,但是結果讓人無法接受,相比王學謙。孟小冬更甚。
愣了一會兒,孟小冬才想起來,作為長輩,應該給剛見面的晚輩一份見面禮。
想了想,還是將手上的一個翡翠鐲子給拿了下來。
黃蕙蘭出身富貴,對于珠寶玉石,是從小開始熏陶出來的。心中也是一個咯噔,孟小冬真要是送了‘小眉’這么貴重的禮物,是她這個主人不會辦事了。小眉是顧維鈞同僚的女兒,并非她家的嫡親。如果是黃蕙蘭的女兒,那就另當別論了,大不了禮尚往來。將來她再還回去。
可是‘小眉’就不一樣了,只是顧家和陸家兩家人走的比較近而已,還真不值孟小冬一下子送出一個價值幾千元的鐲子。
“妹妹,說笑了。這使不得。小眉是少川的同僚的孩子,我們可生養不出如此漂亮的孩子。少川在京里也沒有朋友親戚,陸家和我們家少川算是半個同鄉,兩家往來也是親如兄弟,妹妹,子高。你們誤會了。”雖說黃蕙蘭像是夸獎小眉的長相,但其實她更重要的意思就是。她還年輕,剛三十。怎么可能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兒?
既然是同僚的家眷,孟小冬也沒有理由堅持,不過心里多少有些膈應。
她才是豆蔻年華的時候,稱呼就向著‘黃臉婆’靠近了,會不會過幾天,還有人真跑過來叫她奶奶?這樣的話,和戲臺上還有什么兩樣?
不過叫小眉的女孩,倒是根本就沒有壓力的,甜甜的叫一聲:“王叔叔,孟阿姨好!”
似乎叫人的時候,還特別加重了語氣。似乎和王學謙對她的感覺一樣,陸小眉對王學謙也有種若隱若現的敵視,不同的是,王學謙是不想招惹。而陸小眉的表現更像小孩子心態,故意讓王學謙難堪,或者說,她壓根就不是厭惡一個人而表現的如此,反而像是對王學謙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可理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很危險,想要和對方產生距離,下意識的一種自我保護。
至于為什么說王學謙很危險?
關于危險這一點,陸小眉自己都說不清楚,她不過是一個在圣心女校上學的中學生,拋去一開始對王學謙的錯誤判斷,近距離觀察的話,王學謙年輕但絕不缺乏閱歷的眼神,輪廓分明的臉龐,并不會太讓一個女學生討厭。和顧維鈞不同的是,王學謙身上的氣質是從娘胎里帶出來,不同于后天修飾的氣質,處處透著刻意的影子。
這種男人,對于情竇初開的女孩,是非常有殺傷力的。
不過,埋著頭切牛排的陸小眉很快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鬧了一個大紅臉,心中暗暗為自己的不爭氣而懊惱。不得不說,研讀目染的出席外交部的宴會,看到的都是風度翩翩的外交官,甚至連蠻橫的日本人,在外交宴會上也是一副討人喜歡的隔壁大叔的和藹模樣,不得不讓已經進入婚嫁年齡的陸小眉關心。
“這個家伙,小氣的很,還一點都沒有紳士風度…”
陸小眉為自己找了一大堆的借口,仿佛王學謙真的如他想的那么不堪。
似乎只要她想,王學謙就回過的越來越不如意似的。
噗嗤…
晚飯在一種相對于沉默的環境之中展開,倒是陸小眉自顧自的笑聲沖淡了飯桌上的凝固氣氛。這也是顧維鈞家里,他是西洋做派,一家人不分彼此的坐在飯桌前,在民國真不多。其實,這時候的女人,尤其是在有客人來的情況下。是不會在主桌作陪的,或是在偏廳單獨設宴,陪伴女眷。或是干脆在后院用膳。和男人巴不得離的遠遠的。
黃蕙蘭埋怨的笑道:“這傻孩子,吃飯傻笑個什么?對了。今天你不是和白家少爺去游湖了嗎?和阿姨說說,你覺得白家老二怎么樣?你爸媽可都在家里等信呢?”
黃蕙蘭也是心里空落落的,她沒有孩子,愛屋及烏,就把顧維鈞和唐寶玥的女兒當成了親生女兒一樣看待。雖然唐寶玥不幸英年早逝,但是唐家在,唐家要留外孫女在家住一段日子,別說她黃蕙蘭這個當后媽了。就是顧維鈞也不敢多說一個‘不’字。
沒事可做的黃蕙蘭,只能轉移注意力,把目光放在周圍的人身上。陸小眉等于是撞上來的,不得不讓她歡喜異常。關鍵是,陸小眉經常出入外交宴會,雖然是丈夫為了提高宴會的檔次,不得已而為之,但女人天生的危機感還是有的。
顧維鈞是黃蕙蘭的私人珍藏,誰惦記都不行!
可黃蕙蘭是一個官太太,還是一個外交總長家的太太。和潑婦一樣的爭風吃醋,她說什么也是做不出來的,但是關心一下陸家人的大事。不僅別人不會反對,甚至還會感激她。
“黃阿姨,你說什么呢?我陪同學去的,是郊游,不是你說的…”
“郊游好啊…”
在黃蕙蘭別有用意的笑容下,陸小眉面對各國外交官的時候那種從容和淡定,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時代的女人,哪里有選擇婚姻的自由。
陸家已經算是特殊了,陸父是政府高官。也是知名的學者,留學日本的時候。還有幸成為伊藤博文的學生,加上陸小眉又是獨女。自然要考慮女兒的心思。所以,即便是說媒,也是征求陸小眉的意愿。
說媒,這種事,總是能夠激起周圍人極大的熱情,反倒是當事人卻畏如蛇蝎一樣,截然不同的感受。
“子高,你人面廣,身邊就沒有合適的?”
要不是黃蕙蘭知道,王學謙訂婚了,名草有主了,不然根本就不要費心找,王學謙就是絕配。
王學謙也是被這一出給難住了,想了想,覺得按照陸小眉對他的敵意,身邊的都是大叔級別的老男人,就是房中有缺,過去也是填房的命,就不讓陸長官傷神了:“嫂子,你就別難為我了,我身邊的人,要不就是老的能給小眉當叔叔大伯的,要不就是年輕不懂事的,還真沒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如意郎君介紹給小眉。”
陸小眉聽到王學謙那她開涮,銀牙咬的咯咯作響,心里暗罵:“小心眼的男人!”
“不過倒也有合適的…”
王學謙故意拖長的語氣,大喘氣的說話方式,讓陸小眉差點崩潰,揚起臉,甜甜的討好道:“王叔叔,你就別為難小眉了,我又不是嫁不掉!”
吳語濃情,就是生氣說的話,也不見得會讓人產生反感。
更何況是撒嬌!
顧維鈞原本是看戲的心態,看著一桌子熱鬧勁,陸小眉這個女孩他也是很喜歡的,倒不是黃蕙蘭想的那種喜歡,而是長輩總是對乖巧的,長相好看的小輩特別的在意。見陸小眉吃癟,頓時大笑起來:“子高啊!你快說說,誰合適?”
王學謙故作高深的看了一眼周圍,咳嗽一聲道:“對于小眉來說,我們太老了,但是我們還有學弟不是?總有合適的,沒有婚約的,要是前途無量,這樣的金龜婿,我想陸…”
“為兄向你道歉,剛才還以為你們都認識了,小眉是厚生的獨生女兒!”顧維鈞見王學謙說話愣住,頓時補充道。
“陸厚生?財政部賦稅司司長,陸定?”王學謙有些笨拙的語氣,讓人費解。
“怎么,你認識?”顧維鈞接茬道。
將目光落在陸小眉的方向,王學謙有些發愣道:“她就是陸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