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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回林若塵

  柳笙與他私交匪淺,故此不但沒有沖他下手,還善意的提醒他回返建康要多加小心,由此可見柳笙心性并不壞,但他與趙國皇室過從甚密想必是確有其事。

  柳笙是親口告知豫公主他的情況,還是經由他人之口轉告豫公主他精通符咒,這兩種可能應該是后者,因為豫公主先前見到他的時候那種愕然和尷尬并非偽裝,換言之,柳笙應該是隱于暗處的出謀獻策之人,連豫公主也不知曉他的存在。

  想通這些,莫問不怒反笑,柳笙對他并無惡意,且頗有私交,自然不會害他,但此人心性有些奇怪,不但長的像女子,行事也不是男子之風,這娘里娘氣的家伙怎么會跟趙國皇室如此親近。

  莫問此時對于胡人只是厭惡,并非見之欲噬的盲目仇恨,他雖然感覺柳笙所作之事有所不妥,卻也算不上罪大惡極,至少柳笙沒有殘害同門,故此他只是覺得有趣,打定主意待得他日相見,定要揶揄譏笑于柳笙,不過柳笙求了變化之法,日后尋他想必有些困難。

  想到此時,已然是三更時分,莫問起床漱口,躺臥休息,趙國既然知道了他的實力,必定會不惜代價請他出山,他自然不會受邀,不過倒是頗想看看豫公主會做些什么。

  縣城的人多了自然就會喧鬧,喧鬧是莫問的感覺,老五和慕青感覺到的是熱鬧,他們對于新來的這些百姓還是很歡迎的,盡管新來的這些人偷走了老五放在水潭里的魚筌。

  起初莫問并不適應這種喧鬧,閉門不出,打坐練氣,數日過后方才出門,而他出門的動機也很簡單,只是想看看新來的這些人將西陽縣搞成了什么樣子。

  街道上的雜草已經清除,破損的房屋已經修葺,商家店鋪已經開張營業,這些人來到此處抱著長居的心態,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之下,他們并沒有對西陽縣進行任何的破壞,這令莫問心中微感欣慰。

  要想恢復西陽縣的舊貌是不可能做到的,此時城中的情景與之前多有不同,不過數日過后,莫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城中的情景與先前的舊貌越來越相似。之所以有這種感覺并不是因為城中的景物有所變化,而是以前的記憶被此新的記憶覆蓋和取代了。

  發現這一點,莫問便沒有再出門,而是在房中長時間的靜坐冥思,修行并不只是對靈氣的提升,更為重要的是對天地萬物的了解和對陰陽大道的領悟,他此時冥思的是自己內心深處分明不愿意接受新的西陽縣,為什么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的接受它。

  莫問率先從自身尋找原因,是自己心性不定導致的見異思遷嗎,不是,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個守舊傳統的人,骨子里并不喜歡接受改變。如此一來就只能從外部尋找原因,參悟良久,莫問終于開悟,是外部環境改變了他,令他接受了新的環境,沒有人能夠不受外部環境的影響而一直保持固定的狀態和心態,換言之,人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不管你內心是否愿意,這種改變都會出現。

  這個看似極不穩定的“變”才是不變的天道,要想“不變”就只能是死。想明白這些,莫問暗自欣喜,休說之用去了數日,就是用去一月也是值得的,因為想通這些之后便可以超脫假象,不再迷惑,亦不會再為那些因為環境改變而改變了的人和事情而糾結。

  老五并不知道莫問數日以來都在想什么,他正忙碌著指揮縣官分地埋標,百姓有明眼者知道他有權力,便多與之親近,亦有請酒送物賄他者,老五一概笑納,如此一來分地行事便多有不公。

  莫問發現了這一情形,并沒有立刻訓斥,而是自心中斟酌該不該訓斥,天道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領會的,實則這些送禮于老五的人多是心竅玲瓏者,就算沒有大智亦有幾分小聰明,田地于他們手中往往可以多出米糧,他們用以送禮的事物亦是其先前勞作所得,并非偷竊所獲,送之于人換取所求,并沒有過錯。退一步講,即便他們所為有失光明和公平,至少他們懂得要想得到,先要付出,這是一種值得褒獎的品格。

  不過最終莫問還是訓斥了老五,原因很簡單,天道不能脫離萬物而虛空存在,不管你做的事情是否符合天道,都不能引起公憤,不然多數錯誤就會消滅少數正確。

  老五受訓之后并沒有感覺多委屈,因為他感覺莫問訓斥的對,只有莫問自己清楚,老五遭受訓斥是冤枉的,實則他沒做錯什么。

  老五近些時日一直對那縣官大有意見,原因無他,那縣官官階雖小,卻娶了五房妻妾,百姓多有腹誹,對此莫問并未多言,其實不管是道家還是儒家都不認為有能力的男子多娶妻妾是錯誤的,山野之中的猴群狼群皆是強壯聰明的首領多占雌性,這看似霸道的行為實則有利于種群的繁衍和優良血脈的延續,但人與禽獸不同,人不可以做禽獸之舉。

  數日的冥思雖然沒有令莫問徹底開悟,卻使他明白了兩個道理,一是哪怕你窺悟了天道,亦不能言盡其實,較常人聰明少許,世人會將你視為智者而尊敬你。如果較常人聰明太多,世人就會把你當成瘋子抓起來。

  二是修行中人的開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謂頓悟完全不可能,處于不同修為層次會有不同的困惑,倘若修為超前而開悟不足,則會出現偏激的暴戾。倘若開悟超前而修為不足,則會產生無奈的憋悶。到得此時莫問沒有再度細想,以其紫氣修為有如今的開悟已然夠了,多悟無益。

  百姓安頓下來的第八天傍晚,三人正在前廳吃晚飯,東側主道傳來了馬蹄聲,莫問聞聲放下了碗筷,豫公主所騎馬匹的馬掌乃銀掌,馬蹄聲能分辨的出來。

  老五見狀放下碗筷推門跑了出去,頃刻就回,“老爺,真來了,后面還有輛帶棚的馬車。”

“撤下去吧。”莫問沖慕青抬了抬手,慕青聞言急忙招呼老五,二人一起收拾碗筷盤碟  莫問此時沒有慌亂,甚至沒有絲毫的緊張,該來的總要來。

  “拜見莫真人。”豫公主自房東下馬,步行至門口,房門此時是開著的。

  莫問沒有接話,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

  “謝真人。”豫公主急忙道謝,轉而邁步進屋。

  至此往北很遠的距離皆無人家,豫公主又是騎馬而來,冬日寒冷,即便有黑裘御寒,豫公主仍然眉發掛霜,但她進屋之后只是站于門側,并沒有落座。

  “希望真人莫要怪我自作主張。”豫公主沖莫問說道。

  “此處乃你的封地,你命百姓遷徙何處與貧道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逝者已矣,即便重建西陽縣亦無法彌補當年過錯于萬一,好在經過多方查找,終于找到了真人的夫人林氏,此時就在門外車中。”豫公主抬手東指。

  “你所作種種勢必有因。”莫問平靜的說道。

  豫公主愣住了,她沒想到莫問聽聞林若塵回返竟然毫無歡喜之意,但莫問之言有詢問之意,她需要斟酌如何回答。

  “國師大限將至,趙國欲請莫真人受護國玄真金印。”豫公主猶豫片刻出言說道。

  “我乃漢人,家鄉被你胡人所毀,親人被你胡人所殺,你何以認為我會出手相助仇人?”莫問挑眉看向豫公主。

  “真人但有要求,趙國皆無不準。”豫公主低頭說道。

  “我無有所求,你無須再費心機。”莫問搖頭說道。

  “此事不急于一時,莫夫人此時還在車中。”豫公主再度抬手東指。

  莫問聞言閉目沉吟,片刻過后起身向外走去,出門向左,只見路上停著一輛駟駙大車,車輦很大,簾子低垂。

  莫問走到車前撩開了簾子,車里坐的是林若塵和她的丫鬟。

  此時天色已暗,二人沒有夜視之能,看不清撩開簾子的人是誰,但莫問看的清她們,林若塵此時身穿一身素衣,素面無妝,臉上的忐忑與羞愧極為明顯。

  “冬夜寒冷,進屋說話吧。”莫問說道。

  雖然時隔數年,莫問的聲音并無明顯變化,此語一處,林若塵主仆二人面上的愧色更重,低頭不語,懦懦下車,下車之時林若塵一腳踏空,莫問探手相扶,待她站穩之后便松開了手,轉身先行。

  回到前廳,慕青正端茶出來,疑惑的看了四人一眼,放下茶盤轉身離去。

  “你們自處。”進屋之后莫問看向豫公主和林若塵的那個丫鬟,轉而沖林若塵抬了抬手,示意她前往后院。

  林若塵一直低頭不語,但其眼角余光看到了莫問的動作,便膽怯的跟隨莫問進入了后院。

  莫問帶著林若塵來到東廂,此時房中燃有燈燭,林若塵先行進屋,莫問在后關門,待得關上房門轉過身來,林若塵已然跪倒在地。

  莫問探手將其扶起,“不需如此,坐下吧,與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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