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石清吃的是盒飯。武處長陪著檢查院的兩人出去了,叫來個年輕的姑娘。那個態度溫和的檢查院干部出門前和石清說,再好好想一想,有沒有遺漏的事情,下午好接著談。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那姑娘噼噼啪啪地敲打鍵盤的聲音,她進屋后就趴到電腦前,臉上不時浮現出各種表情,豐富之極,石清不用看也猜得出,她是在和人聊天。
墻角的電視開著,卻被調到靜音的狀態,石清也沒心思看,把臉扭向窗外。手機被那個“眼鏡”收走了,屋里雖擺放著幾部座機,但石清明白,同屋的女孩兒肩負的使命中,肯定有一條是限制她和外界的聯系。
太陽高掛,天空藍得沒有一絲云彩,腦子已經麻木的石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孫純,他已經到了海上吧?沒有了她的掩護,臺里會不會查問他的下落?石清的眼睛一陣發酸,眼淚無法控制地淌了下來。
孫純站在欄桿邊上,極目遠眺。遠處,一片濃云在萬米高空聳立著,像是洋面上拔起的一座烏沉沉的鐵塔。幾百米外,水面波浪翻滾,幾只背鰭飛快地在深藍色的海面上劈開一條白色水線,激起巨大的水聲,煞有氣勢。進深海了,孫純清楚,按照事先確定的航線,打撈船正貼著丹老群島,向北進發。
“你的生日是8月6日吧?”下午的情形沒有任何變化,發問的還是那個和氣的男人,或許是注意到石清紅紅的眼睛,男人的聲音愈發輕柔起來。
“這是李虹送你的生日禮物吧?”見石清點頭,男人從桌下拿起一個盒子,上面還貼有特快專遞的單子。
石清還是點頭,這是去年生日時收到的,當時惟恐孫純看到后多心,隨手就塞在辦公室的角落里。石清突然明白清晨離開辦公室時,另一個紀檢部門的人為何還待在那里的原因了,搜查完辦公室,下一步就是自己的家了,石清從麻木痛苦變得驚恐不安了她那宿舍里,可是充滿了孫純的物品,即使檢查院的人不清楚,臺里紀檢部門那些人,可是一看便知,一個有夫之婦,一個制片人,勾引手下的主持人,甚至發展到同居的地步,這條消息明天就會在臺里流傳開來吧?
石清惶惶的表情落在檢查院兩人的眼里,都有了案情突破的感覺,語氣溫和的先開了口:“馬上封侯,東漢的玉雕精品,去年世紀中心飯店的春拍,一個神秘買主以電話競拍的方式,240萬元得到了它。我們已經調查清楚,這個買主就是李虹,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天價的文物竟送給了他分居兩年的妻子,還真是個癡情的男人。”
“眼鏡”也不甘寂寞,繼續敲打著對面看似已經驚慌失措的女人:“你是做文物宣傳的,不會像我們這些門外漢一樣,認不出它的價值來吧?”
石清覺得自己就是個溺水者,身處汪洋,卻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對于古董,她本就是個二把刀,加之對于丈夫的禮物有些抵觸,又怕被孫純發現,才會簡單地翻了翻,就隨意丟在辦公室里。可這些話怎么說得出口呢?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呢?石清把眼一閉,心知滅頂之災頃刻就在眼前。
世界上海洋面積占到了百分之七十,而且多數地方的深度都達到了數千米。人類的加壓極限潛水的世界紀錄才不過五百米,但創造者已經算得上鋼筋鐵骨了,因為每下潛一百米,大氣壓就增加十個,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不七竅流血,就算是好的了。
而且,人類可以在兩三分鐘內下潛到數百米的深度,可上浮的時間卻要在百倍以上,因為你稍不注意,減壓病就會導致你的殘疾甚至奪去你的性命。
在潛水鐘里則沒有這樣的顧慮,它有專門和母船連接的管線,可以提供氧氣,而且能夠保持常溫常壓的狀態。
光線昏暗,沒有穿梭的魚群,也沒有搖曳的珊瑚,深海中氧氣稀薄,沉船中的藝術品通常都能以令人驚異的完好程度被保存著,這就讓未來的拍賣價格大大提高。但對于人,這里不僅處處可能存在致命的威脅,而且實在枯燥乏味得很。
孫純以一個非常古怪的姿勢趴在潛水鐘里,側著頭緊緊地貼住艙底,像是在傾聽什么。一旁的霍遠閣繃住嘴,凝神注意著孫純伸出的手指,并根據它的指向,向母船發出指令,協調著母船與潛水鐘的前進方向。
遠洋船在大海上漂泊了十天,霍遠閣多半時間是和技術人員待在一起,時刻關注著聲納等搜索儀器的反應,孫純多是待在甲板上,孤零零的一人,常常會幾個小時保持著一個動作。三副孫建軍曾有些擔心地來問霍遠閣,霍遠閣擺擺手,讓好心的三副告訴船員,都不要去打擾孫純。霍遠閣看得出,孫純是在練功,只是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躲在船艙里,卻偏偏要待在甲板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孫純越發地沉默寡言,霍遠閣知道他心情不好,卻也想不出什么辦法,只能寄希望于道功,可以排解好友的郁郁寡歡。
可今天,孫純卻執意要求坐潛水鐘下潛,霍遠閣看看毫無反應的聲納,心里一動,“是不是感覺到什么?”
這話也就孫純明白,霍遠閣對于他身上莫明其妙的異能,常常抱有一種期盼。孫純有些苦惱地搖搖頭,“說不上來,下去看看吧。”
潛水鐘有自身的動力系統,說不上快捷,但對于海底尋寶卻是足夠了。一直下潛到三百米,霍遠閣才見孫純做出手勢,連忙通知母船不再下放纜繩,讓潛水鐘保持這一深度。孫純遲疑了片刻,食指向右偏出三十度的樣子,霍遠閣再次對母船下達了偏右三十度航行的指令。
海面上一片蒼茫,巴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側過頭問身邊的同伴:“要過界了吧?”
同伴忙把食指豎在嘴邊,壓低了聲音道:“小點聲!剛才就有人問船長,就被罵了一頓,你再添火,非得去刷甲板不可。”
巴水下意識地縮縮腦袋,雙手合十在胸前,低低地嘟囔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孟加拉灣和安達曼海都曾是天然的大魚倉,漁民們駕船出海兩三天就能滿載而歸,可惜,這樣的好日子,二十出頭的巴水沒趕上。他剛上船的時候,就聽老水手罵泰國人,說他們的船把近海的魚都撈光了,這一兩年,中國人的遠洋船隊又蜂擁而至,常常是五六條船一字排開,清一色的250馬力以上的大中型捕撈漁船,讓巴水這樣的緬甸當地漁民,又是羨慕又是痛恨。
巴水在的這條船,也有100馬力,船齡雖然大了些,但在緬甸,怎么說也算得上是條大船,可是和外國人一比,只有在人家屁股后頭撿些小魚小蝦的份了。沒辦法,只有越走越遠,從時間上估計,恐怕是進了印尼的捕撈區了。
上個月,巴水所在船隊的一條船,就因進入人家的捕撈區,而被印尼海軍扣壓,現在人和船還沒有放回來。巴水茫然地眺望遠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