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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謀利(二)

  此前,孫純知道馬源在天津、河北等地有幾個小窯,做些贗品瓷器,蒙那些外國人和初入行的愛好者。馬源過去和他合作,早一步掌握他主持的《鑒賞》節目中,來自民間的珍藏古玩,就是有個提前“復制”的時間,等節目開播時,馬源的仿品就已經在店里了。

  此刻馬源簡單的介紹令他刮目相看,幾年前就在景德鎮買地買窯,光選土就花了一年時間。研磨、淘洗、陳腐、立坯、拉坯、吹釉,所有環節全部是手工古法。

  以馬源的一貫“表現”,孫純堅信,早在他開始尋找海上沉船的信息時,馬源肯定就著手與他們“合作”了。過去瞄準的是電視節目里的民間古玩,而今則是他們打撈的海底寶藏。

  在三個人、六只眼睛的注視下,馬源像是在說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找到冊子上要求的高嶺土,配上上等磁石作原料,還不是最困難的事。這次折騰我的,是燒制琺瑯彩的素胎,為這個,我重建了一座清代的柴窯。”

  現在,景德鎮人燒瓷器都是用的氣窯,這里的最后一座柴窯,早在1957年就關閉了。氣窯可以很好地控制溫度,燒瓷的成功率高,經濟效益好,可是,按馬源的說法,就是現代氣窯燒不出古代瓷器的神韻。

  因為柴窯和氣窯不同,火候很難掌握。而做瓷器最重要的就是一把火。一把火能叫你把瓷器變成珍品,一把火也可以把你廢棄,全部變成次品。

  三個人聽了馬源的解釋,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聽了馬源下面的話,就更讓霍遠閣和孫純動容,不在乎那點錢,主要是搭的那份心血。

  “景德鎮現在只有三位把樁師傅,除了一個走不動路的,剩下兩個都在我的窯場里。就這樣,還是燒了十窯廢品,一窯就扔進去十萬。”

  把樁就是會燒柴窯的師傅。想想也是,三十多年沒再燒過,這十窯就是練手。

  “這件錦雞圖雙耳瓶,我是對著照片燒的。沒有原件,肯定是照貓畫虎,入不了行家的法眼。這就是我想找兩位兄弟,尋求一個合作機會的原因。”

  霍遠閣和孫純對視了一眼,這馬老板繞了個大圈子,現在終于說到正題上了。

  復制品以及紀念品、錄像制品和其他相關產品的銷售,是每一個沉船打撈公司的另一條生財之路,而且它所占的比重正在逐漸增大。比如世界上最著名的打撈公司奧德賽,在它的網站上就能買到與之打撈相關的產品。這是因為沉船中的貨物比較單一,同樣的瓷器數量很大,拍賣的價格并不像外人想像的那么高。

  有個德國人沃特法的打撈公司,1998年發現了一艘載有9世紀中晚唐寶物的沉船,光陶瓷制品就多達上萬件。據說里面有三件青花瓷,如果屬實,那么這可是迄今為止發現的中國最早的青花瓷器。沉船寶藏巨大的藝術價值和研究價值,可以說絲毫不弱于霍遠閣和孫純他們發現的“意外”號。

  沃特法的要求是整體購買,給這些瓷器開出了4000萬美金的價格,折合人民幣就是三億元。正是這一高價,使有意向的各大城市與博物館望而卻步,時至今日,這批價值連城的寶藏仍保存在新西蘭的一個飛機棚內。

  “聽杜昔說了兩句,這次二少準備向故宮捐贈一批精品,確實是大家風范。只是哥哥不才,小器慣了,總覺得替兩位兄弟肉疼,所以就打上了這批贈品的主意。”

  霍遠閣開始佩服這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的眼光了。這漢子在與孫純和杜昔有限的接觸中,從對方的只言片語里,勾勒出事件的全部輪廓,并且迅速從里面尋找到商機,開始從容布局。此刻,貌似馬源在請求合作的機會,而對于他和孫純來說,這不也是莫大的幫助嗎?

  霍遠閣不喜歡經商,也自認為不長于此,否則他也不會“逃”出家門,在北京尋找自己的事業和樂趣。可是,他畢竟從七八歲開始,就和哥哥、弟弟一起,被霍老爺子強迫著,坐在專設的小椅子上,列席公司的董事會。耳濡目染,他懂的并不比一個商海浮沉的老手少。

  馬源看看霍遠閣的臉色,并沒有瞧向孫純,他當然清楚,在這件事上,誰更有拍板的權力。

  “能不能打個時間差,先把這批精品仿了,再交給故宮?銷售不用發愁,博物館沒建好前,我的渠道足以吃下這批高仿。我們五五分帳,如何?”

  霍遠閣瞥了一眼杜昔,沒有立刻回答。馬源是成了精的人物,哪能不明白對方心里有了疙瘩,馬上解釋道:“二少別怪杜昔,她根本不知道我的這些想法,也只是跟我念叨了這兩句。我是蓄謀已久,總是做那些蒙人的玩藝兒,太寒磣了,我早就琢磨著上點層次了。這不,剛上道,二位兄弟就把機會送上門來了。”

  把沉船上的部分精品捐贈給國家,并不算什么秘密,霍遠閣恨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只是這和私下透露給一個外人是兩碼事。特別是杜昔是他的助理,他在她面前幾乎沒有任何機密,說話過于隨便,不是什么好習慣。

  一直傾聽的杜昔突然發現,三個男人的談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而且還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臉上立刻難看起來。可這件事自己確實不夠妥當,根本無從解釋,只好恨恨地睕了馬源一眼,郁悶地拿出一枝煙點上。

  馬源拍拍姑娘的肩膀,觍著臉要了枝煙點上,算變相地賠了個不是。不怎么抽煙的霍遠閣也要了一枝,好像也在表示他并不在意。一直冷眼旁觀的孫純偷偷一笑,人與人之間有時是蠻有意思的。

  “還有一個難題,國家對一、二級文物的復制一直有規定,要經國家文物局審批。雖然查地不嚴,但真叫起針兒來,就是個大問題。”馬源不會客氣,把自己為難的事直接拋了出來。

  “這個我來解決。白送了這么多,想來不會為為難我們。不過,這高仿一定要控制數量,做太多就不值錢了。”

  霍遠閣毫不遲疑地做了決定,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端起盛著二鍋頭的杯子,熱烈地碰了一下,慶祝他們的第一次正式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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