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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謀利(一)

  如果非要把中國歷代的名貴瓷器排個名次,分出前后,琺瑯彩瓷可以算得上出身最高貴的,被不少專家稱為“彩瓷皇后”。在1925年故宮成立以前,外界還沒人見到過這東西只在宮廷大內里有。

  在琺瑯彩問世之前,明清兩代的宮廷用瓷,全部由景德鎮燒造為成品后運至北京。唯有琺瑯彩,是在景德鎮先挑選最為優質的素胎,運到清宮造辦處,再由宮廷畫師繪畫后進行秘密燒造。

  清宮檔案里有記載,琺瑯彩的制作程序是:利用在景德鎮燒制后送進宮中的素白瓷胎,由清宮造辦處琺瑯作畫師遵照御旨,在上面用進口琺瑯料繪畫紋飾,然后經第二次窯火燒烤而成。這種瓷器創燒于康熙時期,發展于雍正時期,在乾隆年間達到了頂峰。可在這之后,不知什么原因,琺瑯彩的燒制技術竟然失傳了。

  所以也不用怪孫純和霍遠閣大驚小怪,實在是這琺瑯彩太難得一見了。目前全世界的存量總數不過三兩百件,其中的精品還都收藏在臺北的故宮博物院。

  “假的!”孫純對古玩年代的判斷,靠的是一種直覺,或者說是他修習道功中無意的衍生品。可這種直覺從來沒有錯過,也讓他混跡于專家之中,贏得了不少稱贊。

  這是個錦雞圖案的雙耳瓶,霍遠閣小心翼翼地從錦盒中拿出來,嘴里不住地“嘖嘖”有聲,然后是感慨萬千地嘆息:“這可是失傳了200多年的琺瑯彩瓷器啊,瓷質細潤,彩料凝重,色澤明艷,畫工精致。雖是贗品,但也真有些神韻吶。”

  孫純端詳了一會兒這雙耳瓶,又側臉看看一直不吭聲的馬源。馬源沖他得意地一笑,可孫純卻覺得那笑容里意味深長得很。

  “二哥,你最近一直在海上,可能還不知道,”孫純點點霍遠閣手中的瓷瓶,“上個月,這個贗品的原件,乾隆御制錦雞圖雙耳瓶,在香港拍出了天價,一億一千五百萬港幣!”

  “喝!”霍遠閣先是一聲驚嘆,繼而又連連點頭,“值得,值得。”

  孫純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馬源的來意,可現在霍大老板在這兒,他也不好說什么,索性靜靜地等待馬源開口。

  “二少,這件高仿還看得過去吧?”稱呼人是門學問,特別是身份比較尊貴的人,既要顯得親近,又不能讓外人覺得諂媚,這“二少”就是馬源的發明。

  至于他說到的“高仿”,是收藏圈里專用的詞匯。最初,“高仿”的定義是指一些博物館拿出鎮館之寶,在他們的監督下,制作成的復制品,工藝精細、限量發行、價格不菲。后來,收藏市場火爆,制假者蜂擁而至,高明的就專請老工匠、老畫師,仿原件、用老料、開小窯,以假充真,魚目混珠。這時候,“高仿”就成了贗品的一種。

  霍遠閣也慢慢醒悟過來,知道馬源借機拿出這件高仿瓷,絕對藏著后招兒,慢慢把雙耳瓶放回錦盒,微笑著看著馬源:“馬大哥,不會是光讓我們欣賞你的手藝吧?快說說,有什么想法?”

  霍遠閣過去一直稱馬源為“馬老板”,現在改了口,馬源臉上毫無變化,仍是沉穩的笑容,只是稱呼也跟著變了變:“兩位兄弟,我是看你們做得風生水起,想借機撈點油水。”

  馬源張口就是沾利,并沒有引起霍遠閣的反感。生意做得大了,想一個人吃獨食,是會撐壞腸胃的。見慣了生意場上的種種嘴臉,他對于馬源的直爽反倒多了一分好感。

  馬源又從一個更大的包里拿出兩個錦盒,一打開,其他三人都是一楞:兩把一模一樣的青花龍紋提梁壺。

  杜昔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馬上就捂住了嘴。幾個月前在莆田,她親眼目睹了馬源花22萬買下了一把青花龍紋提梁壺和一只釉里紅蓮口魚藻大盤,她還清楚地記得,孫純當時告誡馬源,不要急于出手,說是海撈瓷的牛市還沒到呢。如今一把壺變成了兩把,杜昔也清楚,其中必有一把是仿品,可憑她的眼力,哪里分得出來呢。

  不必仔細端詳,孫純也分得出,哪一把是真,哪一把是假。倒是霍遠閣的興致更高,他聽說過孫純和馬源在莆田時的收獲,此刻看著兩把青花壺,濃淡暈散、青翠披璃,有如水墨畫一般,心里羨煞了馬源的運氣。

  輪流拿在手里把玩了許久,霍遠閣才敲了敲其中一把青花壺的釉面,“這把是仿的,沒錯吧?”見兩個男人一個點頭,一個翹起拇指,才得意道:“不錯,真可以亂真了。”

  “馬哥,您這工藝是從哪兒來的?我說的是琺瑯彩。”一直沉默的孫純突然問了句。

  霍遠閣聽得暗自佩服,孫純這句話是問到點上了。青花瓷和琺瑯彩瓷一樣,都是經兩次窯火燒制而成,青花瓷是在素瓷胎上以鈷藍為著色劑描繪紋飾,再敷以玻璃質透明釉經高溫燒制而成。青花瓷的歷史源遠流長,工藝一直流傳至今,現在會燒青花的大有人在,只是難以達到馬源這件青花壺的水準罷了。可琺瑯彩瓷便不同了,失傳了兩百年,馬源不可能是自己研制出來的。

  而且,真正玩瓷的行家都明白,琺瑯彩最難的在于它的素白瓷胎,不是雪一樣的潤白,玉一般的晶瑩,根本做不出真正的琺瑯彩瓷。憑現在的工藝水平,全世界的窯場能做出糯米白的瓷胎就算不錯了。

  “買的。”馬源回答得干脆利落,“這人是故宮里的,我答應過他,不會向第二個人說出他的名字。他找到一本乾隆年間的冊子,里面就記載了官窯的原料產地和配方的配比。還不只是琺瑯彩的,這把青花壺也是按冊子里的方法燒的。”

  馬源看看兩個男人,均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又補了一句:“這冊子就在我手里。你們放心,不管他是不是復印了還是抄寫了一份,在我有生之年,他都不敢再流傳出去。”

  霍遠閣不知他的底細,孫純倒是在不同場合,見識過馬源的小弟,說保鏢是好聽的,確切一點就是黑社會的。對于馬源補充的這句話,孫純是深信不疑。

  馬源又一次從包里拿出一個錦盒,打開拿出一個青花小罐。在場的另外三人有些哭笑不得,杜昔更是直接下手,翻了翻馬源帶來的兩個包。還好,拿出這件后,兩個包都空了。

  馬源把小罐里的東西倒在手上,雪白,略帶熒光,閃閃發亮。霍遠閣湊上去,抓了一點在指尖捻了捻,遲疑地問道:“高嶺土?”

  馬源重重地點點頭:“對!高嶺土,燒制琺瑯彩瓷必需的原料。我派人在景德鎮的高嶺村整整找了一年。”

  此刻馬源驕傲得像一只高盧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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