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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還愛我否?(二)

  白色寶馬越野車奔馳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車內一片安靜。

  梁潔眼睛紅腫,呆呆地望著窗外,孫純也是一言不發,關注著大燈照射的道路。

  車速已遠遠超出高速公路的限制時速,可孫純還是不斷地踩向油門。上車后梁潔就沒有說過話,孫純也沒有問。

  從廈門回到北京后,孫純看見隨畫廊去巴黎的記者名單中,并沒有梁潔的名字,而是新聞部他不太熟悉的一位記者,問過陳田星子才知道,梁潔說有事去不了,就推薦了她的一位同事。這半年來,孫純和梁潔的交往甚少,他不知道女孩子又有了哪些際遇。

  車子在進入了天津市區后,梁潔才干巴巴地說了幾句話:她的一個朋友來天津玩,卻被壞人搶劫并被打傷,現在就在醫院里。

  摸著黑,一路東問西問,孫純才找到了醫院。車剛停穩,梁潔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來,徑直沖進醫院,孫純連忙跟了上去。

  急診室附近的人不多,一個青年男子躺在一張長條椅上。“李海,你怎么樣?”梁潔驚呼一聲撲上去。

  不是這一聲呼喊,孫純還真認不出他的這個同事來。李海也是新聞部的,不過主要是做編輯工作,孫純和他并不熟。此刻,李海明顯被人痛毆過,鼻青臉腫,腦袋比平時大了一號,和昔日文雅瀟灑的靚小伙兒判若兩人。他的外套也不知哪去了,白毛衣上有些點點滴滴的血跡,褲腿被挽起,兩個腳踝處纏上了紗布,大片的血洇出來,看來這是傷得最重的地方。

  梁潔又風一般地交錢去了,孫純湊上去,和李海點點頭。李海也作出回應,只是臉上扭曲著,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孫純蹲下,察看著李海包扎好的腳踝,李海下意識地縮了縮腳,似乎并不愿意讓他多看。紗布上血跡濃厚的地方都是在腳的后部,也就是腳后跟上方,孫純心里抹過一層疑云。他的魂魄里,可是有一個四十多年行醫經驗的老中醫,看李海包扎過的地方,分明是被別人挑了腳筋!而且下手的人極有經驗,傷口看來并不大。

  不遠處傳來梁潔的聲音,像是在與人爭吵,孫純連忙趕了過去。

  “你們還不是見死不救嗎?人都在外面躺了幾個小時了,也不見你們有人管,你們還有一點兒醫德嗎?”梁潔眼里含著淚水,臉色卻是蒼白,身體激烈地顫動著。

  她身邊的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卻是不急不惱,操著一口天津話說:“見死不救?他腳上的傷口是誰包扎的?挑腳筋,那是黑社會的做法,我們早讓他報警。可他敢嗎?沒準也是個黑社會。”醫生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可梁潔仍是聽得清清楚楚,她剛要上前爭辯,卻被趕過來的孫純拉住了。

  梁潔看著一臉鄭重的孫純,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臉上愈發驚慌起來。孫純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還是讓醫生趕快手術吧,早點縫合,就多一點兒恢復的希望。”

  等孫純拎著給李海買的一身衣服回到醫院時,李海已經做完手術,被轉移到了住院部。病房外,梁潔像個泥塑般,呆呆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對走近的孫純毫無所覺。

  孫純輕輕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知如何安慰這個印象中一直快樂的女孩子。

  “你把衣服給他送進去吧,我現在不想見他。”梁潔忽然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

  孫純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依言走進了病房。

  這是個不大的單人間,李海蓋著被子,閉著眼躺在床上。孫純躡手躡腳把衣服袋子放在床邊的柜子上,轉身便要離開。

  “孫純”,李海突然叫住他,“謝謝你。”李海一動不動,眼睛都沒有睜開。

  孫純搓搓手,聲音也是干巴巴的:“別客氣,我就在門口,有什么事你就說話。”

  躺在床上的李海輕輕搖了搖頭,“我受傷的事,還請你替我保密。另外,我家里人明天就能到了,你幫我謝謝梁潔。”

  孫純呆也不是,走也不是,更不知說什么才好,好在李海接著又說:“你們幫我墊的錢,我會盡快還上的。你們都還要上班,今天就趕回去吧,我已經沒事了。”

  說不出話的孫純剛退出病房,就見梁潔已經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趕回北京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一直沉默的梁潔突然說:“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在一家酒店的自助餐廳里,喊餓的梁潔一動不動,只是喝了口孫純給她拿來的粥,便又成了泥塑的樣子。

  面對著這樣一個人,就是有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去,孫純草草填了填肚子,買完單就要起身。

  “我不想回家,有沒有地方去?要不就在這里開間房。”梁潔又突兀地冒出一句話,讓孫純想了片刻,才拉起她向外走去。

  別墅的客廳里,梁潔蜷縮成一團,坐在寬大沙發的一角,捧著孫純剛沖好的一杯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小時候看《聊齋新志》,里面講了一個小狐貍的故事。她剛剛練成了人形,就癡癡地愛上一個書生。她道行不足,只學會了一句話:‘君還愛我否?’,翻來覆去地就是這一句話…當時真覺得她傻得可憐,可現在才明白,我和這小狐貍一樣傻,我不是也一直在重復著同樣的疑問嗎?”

  梁潔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巴答巴答落在咖啡杯里。孫純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把桌上的紙巾遞給她。

  “上次從海南回來后,我下決心不再去想‘你還愛我嗎?’這樣的傻問題,就想找一個踏踏實實愛我的人。李海過去一直追我,我都沒答應,后來心一軟,就答應了他。”

  梁潔兩眼空洞無神,像是在說著不相干的事。孫純沒來由地一陣心痛,忽然想起幾天前羅依的指責,心里也亂起來。

  “前幾天,他和我說去天津看個同學,誰知道卻是和網友幽會。”

  梁潔頓了一下,忽然“哈哈”地笑起來,而且一笑就抑制不住,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嘿!誰知道這是人家設的局,對方的老公早發現了他們的網戀,逼著那女的把他約到天津。搶光了身上的錢不說,還逼著他把卡里的錢全取了出來。哈哈,他以為能用錢來消災,可人家最終還是弄斷了他的腳。”

  梁潔歇斯底里的樣子讓孫純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猶豫著是不是讓她平靜下來。

  “男人?!男人是不是從不滿足啊?孫純,你是不是也是這樣?”

  孫純說不出話來,他心里壓抑憋悶得似乎要爆炸了一般。許久,當他反復運轉養生功,把這股煩躁之氣控制住之后,才發現梁潔就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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