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是你找我嗎?”
電視臺的咖啡廳里,孫純入神地看著一本書,連梁潔走到身邊都沒發現。聽到梁潔不客氣的招呼,趕忙站起來,殷勤地為她拉開椅子。這次是他有求于人家,自然是恭敬萬分。
“剛忙完?來杯咖啡吧,還是藍山?”
梁潔不答理他。孫純主動給她打來電話,讓女孩子興奮了半天,可聽說是找她幫忙拍片,心里就又涼了下來。不過,她還是應孫純的邀請,來到了約定的咖啡廳。
“說吧,又是給你哪個妹妹拍片子。”
見女人來勢不善,孫純只好小心翼翼地拿話來拉著近乎:“梁潔,去年我給任伊伊買結婚禮物時,還買了兩件小玉器,當時只是看著挺喜歡的。后來無意讓一個在故宮工作的朋友看見了,才知道那是清朝的古物,挺值錢,朋友知道我窮,就幫我拍賣掉了。這事兒我除了吳曉,誰也沒告訴。”
“那你的女朋友也不知道了?”
“她是吳曉女朋友徐燕子的同事,可能聽徐燕子說起過,但她從沒問過我,我也沒告訴過她。”這話孫純說的倒是真的。
“那你對伊伊說的親戚的房子,應該是你用這筆錢買的吧?”
面對聰明的女孩子,孫純只有點頭承認。
“繼續說吧。”
見女孩子結束了審問,孫純繼續半真半假地往下“編”:“后來朋友勸我用剩下的錢來繼續投資,我也對收藏有了興趣。我們一合計,把目標鎖定在油畫上了。可是對于油畫,我們都不在行,說說就放下了。這事也巧了,我前幾天看展覽時,認識了一個美院油畫系的學生,愿意幫忙給我介紹她的老師和學長。可她有個要求,要我幫忙給她們的畢業展發條片子,于是…”
“于是你就想到我這專跑文化的記者,是不是?”
女孩子的話仍是直通通的,可語氣緩和了許多。孫純只得腆著臉順坡下驢,“可不是,我就立刻想到你了。怎么樣,幫幫忙。”
其實方冰并未提出拍片的要求,可孫純為了和小姑娘拉近關系,讓她全心全意地為自己“工作”,只能充分發揮“自身優勢”了。
“幫忙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孫純忐忑不安地點頭,生怕這小姑奶奶提出什么過份的要求。
“我才不會干那棒打鴛鴦的蠢事,我要爭,也是光明正大地去爭取。”梁潔一眼看穿孫純的小心眼,“我的要求很簡單,我也入一份股。早就有人告訴我投資股票和房地產不如投資藝術品,只是本小姐沒有那空閑的精力和時間,有你做,我也正好參一股。”
梁潔是新聞部有名的富家女,剛工作就有了車,有了房子。新聞部那幫壞小子說,誰要找了梁潔,那可是人財兩得。眼下孫純就是怕和這女孩子夾纏不清,可是騎虎難下,他也只能屈服,“我還怕我這點兒錢收不上什么好東西呢,有你這女大款,我就有底氣多了。”
“別苦著個臉說違心話,跟你說孫純,我在文化圈里關系多著呢,有你受益的一天。”
孫純一想也是,可嘴上還拼命解釋著:“我什么時候苦著臉了?是不是換了個部門,臉被人拉長了?”
梁潔不再理他的胡言亂語,問清有關事宜,就飄然去了。
方冰焦急地在學校門口東張西望,和孫純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可她心里像是揣了什么東西,片刻也安穩不下來。昨天孫純給她打電話,說還要帶兩個記者來,給她們畢業展拍條新聞。這可把方冰高興壞了,放下電話就去告訴了老師。今天一早,就跑到學校門口迎候孫純。
一簇花伸到她的面前,耳邊響起那個她已經熟悉了的聲音:“恭喜啊,小畫家。”
方冰高興地跳起來,要不是在這學校大門口,不知道她會不會撲進孫純懷里。
孫純趕忙讓她去疏通門衛,把梁潔的車放進去。那姑奶奶一見到他的花就搭拉起一張臉,不是礙于攝像也在車上,估計當時就會嚴審孫純。
剛進展廳,就見一群領導模樣的人迎了上來。孫純一見機不可失,就在混亂中溜了。
展廳不大,而且是三個院系合辦的,可見這中央美院一年也畢業不了多少學生。孫純一幅一幅看下去,還是他的老習慣,不時在大本上記下他認為不錯的作品和作者。
很快,他就走到方冰的作品面前。不用看署名和介紹,他也知道這熟悉的畫面出自那個小姑娘。夕陽西下的紫禁城,那熠熠生輝的琉璃瓦…只是沒有了那凝神佇立的紅衣少女。
“你也喜歡這幅畫兒?”
孫純側頭看見旁邊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兒,應該是美院低年級的學生。
“是啊,油畫講究的線條、明暗、色彩這些東西我不太懂,可這幅畫展現出的精神和情感,讓我有一種觸摸歷史的滿足和愉悅。”
女孩子吃驚地看了看他,“你太謙虛了吧,能一語道破這畫面背后所蘊含的思想,還說不懂畫?”
“呵呵,我真是不懂油畫,只會胡亂畫幾筆國畫。可能所有藝術形式想要表達的都是相通的吧,只是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沒畢業就已深得畫之三味了。”孫純像是回到大學校園,和那些師姐師妹們狂侃藝術的情形。
“你叫人家小丫頭,你才多大?”
孫純扭臉看看語氣老氣橫秋的女孩兒,“怎么也比你年紀大吧?”
“溫老師,您也來了?太好了,您已經認識孫純了?那我就不用給你們介紹了。”小姑娘方冰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兩只手分別挽住孫純和他身邊的女孩兒。
“溫老師?”孫純大吃一驚,他疑惑地仔細端詳這中學生一般的女畫家,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方冰不解地看著他,“不認識么?這就是溫如玉,溫老師啊。”又把臉轉向溫如玉,“溫老師,他就是買你那幅《塔什庫爾干的孫純,在電視臺工作。”
溫如玉主動把手伸向孫純,落落大方地說:“不好意思,聊了半天,還不知道竟然是我的大主顧。”
孫純才真是不好意思,在他最崇拜的女畫家面前狂噴藝術,讓他此刻就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大主顧?”方冰還是不明白。
“當然了,你老師最貴的畫才拍了不到六萬塊錢,現在一下讓孫純抬到了八萬,可不是我的大主顧嗎。”
孫純馬上調整了過來,“沒準兒明年就是十六萬,后年就是三十二萬,我有絕對的信心,這幅畫會讓我掙大錢的。只是我是永遠也不會賣掉它的。”
溫如玉更加驚訝地看著這個男孩子,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張年輕的面孔,似乎想從中看出他是在恭維,還是內心真實的想法。
孫純此刻是有點語不驚人誓不休:“我正在籌錢,準備買下你這兩年所有的畫兒。”
溫如玉身邊并不缺乏真正喜歡她作品的人,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她的畫也是出一幅就賣一幅,有幾幅不是她特別喜歡執意要自己留下,早就被盯著的收藏家拿走了。可這些人,都沒有這個男孩子帶給她的特殊感覺,她一時楞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方冰一臉崇拜地看著孫純,這就是上帝派給我的白馬王子,他高大、英俊、幽默、溫柔,而且多金…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讓她恨不得立時撲進他的懷里。
今天注定是讓方冰無法入眠的一天。只見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又從懷里拿出一個紅繩系著的東西,對她溫柔地說:“小畫家,還沒送你畢業禮物呢。這是我刻的第一件玉牌,希望能給你帶來好運氣。”
方冰傻傻地接過晶瑩溫潤的白玉牌,一面是四個篆字,一面是四個草書,可惜她都不認識。不僅玉牌上的字漂亮,而且四周還刻有精致的紋飾。
“冰清玉潔,倒是和方冰很配。”還是她的老師善解人意,在一旁輕輕念出玉牌上的字。
“太謝謝你了,孫純。”終于按奈不住的女孩兒一下撲進他的懷抱。讓孫純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女孩兒的老師解了圍,溫如玉拍拍方冰的肩膀,對孫純說:“真想不到你還有這么一手,我們有機會切磋切磋,我也挺喜歡這些小手藝。”
脫身出來的孫純連忙拿出名片,雙手遞給溫如玉,“好啊,也讓我欣賞欣賞大畫家的其他技藝。”
溫如玉接過名片看看,“抱歉,我沒有名片,也沒有手機,不過方冰有我家里的電話,歡迎你們來玩。”
“唉呀,我都忘了正事了,孫純快走,梁潔姐姐讓我帶你過去呢。溫老師,我回頭給您打電話。”
說罷拉上孫純就走。走出幾步的孫純回過頭來,那個像中學生一樣的女畫家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