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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9 斗爭才剛剛開始

  紅旗鋼鐵常務副總辦公室,暖氣已經停了,空調還沒裝上,屋里冷的象冰窖一般,行政部送來一臺電取暖器,但穆連恒根本連包裝盒都沒打開,依然穿著單襯衣坐在辦公桌后面處理著文件。

  屋里很冷,但令人的頭腦更加清楚,穆連恒在一份文件上龍飛鳳舞簽下自己的名字,漫步到窗前欣賞著自己帶來的那盆水仙,前幾天屋里暖氣充足的時候水仙沒有開花,今天暖氣停了,一朵潔白無暇的花朵卻悄然綻放了。

  忽然房門被急促的敲響,行政助理走進來說道:“穆總,不好了,待崗的工人不知道在誰到底組織下,全都回去上班了。”

  穆連恒一怔:“什么時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晚上就開始了。”

  “那你怎么現在才報告。”

  “這些工人干什么都瞞著我們,掌握一線情況很困難,今天上午一大堆工人堵著行政部的門,讓我幫他們解決供暖問題,吃飯問題,說什么吃不上飯就上我家吃去,還有很多雞毛蒜皮的鄰里糾紛什么的,我都快忙死了。”

  穆連恒用手指關節磕擊著桌面,陷入思索。

  緊接著財務助理也進來報告道:“晨光廠的貨款前幾天一直拖延不給,今天去催款的時候他們卻說已經支付了,還向我出示了蓋章的收據和支票存根,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收到過這筆貨款。”

  “你查過銀行賬戶沒有?”穆連恒沉聲問道。

  財務助理一攤手:“查過了,信用社那邊也說沒有支票進賬,我懷疑紅旗廠除了原先的工商銀行基本賬戶外,還有秘密戶頭。”

  穆連恒急速思考起來,財務助理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象紅旗鋼鐵廠這樣幾十年的老企業,秘密賬戶小金庫這種門道絕對少不了,就憑幾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畢業生怎么可能斗得過這些老江湖。

  玄武入主紅旗廠之后,在第一時間封存了財務賬簿,更換了財務負責人,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留給他們的只有基本賬戶里的區區五萬塊錢,作為一家大型鋼鐵企業,這點錢簡直連辦公費用都不夠,為了迅速開展工作,玄武集團不得不自掏腰包,拿了五十萬出來支付各種開支。

  上個月的工資,本來應該廠里負擔的,可是由于賬戶里沒錢,應收賬款又收不回來,又是玄武集團出資,支付了五千工人的工資,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啊,穆連恒簽字的時候手都在抖,這幫國企的老狐貍,太狡猾了!

  “一定要查到底,晨光廠和紅旗廠是多年對口單位,他們之間肯定有貓膩!”穆連恒拍著桌子說道,面孔有些扭曲。

  “還有…”財務助理囁嚅著。

  “還有什么?一次性說完!”穆連恒涵養再好,也有些不耐煩了。

  “賬戶上已經沒錢了,賣廢鐵的個體戶還等著拿錢,上游客戶也等著結算,還有一幫退休工人拿著住院單堵著財務科的門要求報銷,我實在應付不過來。”財務助理拿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三九嚴寒的天氣,他竟然在出汗。

  “財務科只有你一個人么?其余的人怎么不幫忙。”

  財務助理苦笑道:“他們都是一伙兒的,看笑話還來不及,怎么會幫我。”

  行政助理也附和道:“辦公室的那幫老人,現在經常背著我說悄悄話,我們已經被孤立了,穆總你要趕緊拿個方案出來啊。”

  穆連恒心煩意亂,出任紅鋼副總之前,自己躊躇滿志,以為定會馬到成功,沒想到開局是挺順利的,沒幾天工夫就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泥潭。

  “這幫老國企,干事業的本事不大,搗亂的本事絕對一流。”穆連恒仰天長嘆,承認自己小看了對手,幾十年的老牌國企,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水平絕對比玄武集團這種新興民企高出好幾個檔次去,斗心眼,自己真的還嫩啊。

  看看時間差不多十二點了,穆連恒站起來說:“走,先吃飯去。”

  帶著幾個親信助理來到小食堂門口,看到玄武集團派駐紅旗廠的年輕助理們全都呆呆的站在門口,穆連恒呵斥道:“都站這兒干什么!”

  一人指了指里面,并不說話,穆連恒上前一看,頓時傻眼。

  小食堂里熙熙攘攘全是人,基本上以中青年女職工為主,外帶一部分小孩和老人,有人用食堂里提供的不銹鋼餐盤,更多的人用自己帶的飯盒和搪瓷缸子,大家狼吞虎咽,旁若無人,一片呱唧嘴的聲音如同千百個小爪子撓著穆連恒的心。

  這招太狠了,你讓我待崗,我就上你家吃去,還真是說到做到啊。

  幾個女工拿著裝滿菜飯的不銹鋼飯盒說說笑笑從穆連恒面前走過,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這位常務副總是空氣一樣,穆連恒頓時感到臉上發燒,這幫工人明顯是在示威啊。

  “從明天起,小食堂停止供應。”穆連恒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小食堂旁邊就是冶煉車間的布告欄,上面貼著一份用毛筆寫在報紙上的大字報,黑色猙獰的字體觸目驚心:玄武滾出紅旗廠!!!

  助理們噤若寒蟬,穆連恒卻駐足觀看,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回到辦公室,穆連恒一個電話打給配電室:“把已經宣布減產停工,但還在繼續生產的幾個車間的電都給停了。”

  “突然停電的話,會造成極大的損失啊。”配電室的負責人對這個命令感到極其震驚,廠里設了兩條供電線路就是為了保障電力供應,停電的后果極其嚴重,會造成鋼水運不出去,整座爐子都會報廢。

  “出了問題我負責。”穆連恒撂下了電話。

  忽然電話鈴又急促的響了起來,穆連恒抓起話筒:“說過了我負責!…陳總,沒什么,剛才有個職工在無理取鬧,您有什么指示?”

  電話那邊陳汝寧的聲音有些疲憊:“小穆,工作節奏要加快了,鋼鐵廠屬于污染企業,我們要響應省委省政府關于節能減排,綠色工業的號召,把涉及污染的車間盡快關停并轉。”

  “明白了,請陳總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我剛到江北分公司,下午會到晨光廠談重組的事情,你也一起來吧。”

  “好的。”

  滿腹心事的穆連恒連午飯都沒吃,乘車來到分公司總部,陪著陳總前往晨光廠洽談重組事宜,此前幾次接觸,晨光廠的陸總都對重組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和興趣,再加上陳汝寧私下里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此行志在必得。

  在陳總的汽車里,穆連恒介紹了最近廠里發生的事情,陳汝寧聽罷沉吟片刻,說道:“小穆,你聽過螳臂當車這個成語么?”

  “可是…”

  “本來我們是打算采取溫水煮青蛙的戰略的,可是現在資金面吃緊,必須加快步伐了,在戰術上你必須重視他們,因為他們會以小市民的狡黠想出各種辦法來對付你,惡心你,但是在戰略上必須藐視他們,因為他們永遠擺脫不了小市民階級的那一套東西,分化瓦解加高壓政策,很容易就能解決他們。”

  “我懂了。”穆連恒說,隨即又遲疑道:“晨光廠的重組,會不會受到影響。”

  “不會,陸廠長是個聰明人。”陳汝寧自信的一笑,晨光廠和紅旗廠完全不同,盤子小,容易操作,陸天明在廠里又有絕對的權威,只要擺平他,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再說了,杰出人才特供的經濟適用別墅送了一套給陸天明,他也收了,沒有理由在這個問題上作梗。

  車到晨光廠,感覺果然和紅旗廠不同,門崗是著迷彩服的民兵,嚴格查驗了證件才將汽車放了進去,一行人來到會議室坐下,工作人員倒茶上煙,片刻后陸天明到了,和眾人握手寒暄落座,陳汝寧開門見山道:“陸總,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

  陸天明說:“晨光廠的搬遷勢在必行,作為一家重工業企業,繼續留在鬧市區顯然是不合適的,同時我們也歡迎各方面的投資,現在除了你們玄武集團,還有另外幾家企業也在考慮向我們晨光廠注資,但不管怎樣,晨光廠的主導權,還是要掌握在職工大會手里。”

  陳汝寧半天沒說出話來,竟然被陸天明這個老狐貍耍了,搞了半天,前面都是虛以為蛇啊,但他沒有當面發作,而是鎮定無比的問道:“不知道陸總所說的另外幾家企業是哪幾家?實力比我們玄武集團如何。”

  陸天明爽朗的笑了:“目前比較有實力的一家是北方工業,我想他們的實力應該不遜于玄武集團吧。”

  陳汝寧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說話了。

  穆連恒也倒吸一口涼氣,北方工業可是軍工業的巨無霸,隨便拔一根汗毛出來都比玄武集團的大腿粗,兩者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別說陳總了,就是陳總的后臺出面,人家都不會賣你面子。

  “那么,國資委方面什么意見?”陳汝寧說出這句話就后悔了,國資委能有什么意見,難道還能反對么。

  陸天明笑道:“我們晨光廠早年就是軍工企業,歸總后勤部管理,現在也算是回娘家了,國資委自然也是大力支持的。”

  “真是可惜啊,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合作。”陳汝寧很有風度的起身告辭,陸天明也起身道:“相信很快就會有合作的機會。”

  兩人握手告別,陳汝寧回到車里,臉色變得很難看:“陸天明,竟然敢耍我。”

  穆連恒說:“晨光廠把應付的七十多萬鋼材款私下里結算給了紅旗廠的黑戶頭,他們兩家分明就是勾結的。”

  陳汝寧英俊的面孔有些扭曲:“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么招數。”

  晨光廠會議室,劉子光和衛淑敏推門進來,陸天明說:“剛才的談話你們都聽到了吧,斗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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