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遲到的團結(1)
陰云蔽日,狂風驟起,大雨潑灑如注,廣闊的海天之間,盡是一片蒼茫。
和平常時候相比,正在熱帶暴雨籠罩下的通貝斯港,顯得分外冷清而寂寥。
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商鋪大多關門歇業,作坊里也沒有了喧囂的敲擊聲。人們仿佛進入了冬眠一般,紛紛縮在家中閉門不出。只有幾家酒館旅舍還算熱鬧,滯留于此的旅人,飽食無事的閑漢,濃妝艷抹的娼妓,還有各式各樣的騙子、小偷、流氓,使得這些地方永遠不缺乏噪音,也給這死氣沉沉的城市增添了幾分生氣。
每年雨季,麻麻里河的定期泛濫,都會使得這座位于入海口的繁華商埠幾乎停擺——由于洪水和激流的沖擊,往上游去的內河航路就此中斷;而頻繁的風暴與洶涌的海潮,也讓出海遠航變得風險重重。因此,幾乎所有船艦都躲進了安全的避風港區,甚至拖到了岸上。只有極少數技藝高超的老漁夫,才會在狂風惡浪之中冒險作業,給城里的貴人捕撈新鮮海產。
但是,今年的情似乎有些特別。盡管海面狀況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可是許多掛著綠葉軍旗的大帆船依舊在港口與外海之間來來往往。哪怕海難事故接二連三地生,水手們也依然在精靈憲兵的槍口逼迫下硬著頭皮出海,將生死安危交給老天爺來決斷。
這些帆船帶走拖家帶口難民——基本上都是純種精靈或半精靈僑民,哪怕在逃難中也能顯出幾分優雅的風度;運來軍械和士兵——這倒是包含了許多不同的種族,從牛頭人、矮人到吸血鬼都應有盡有,而且軍裝破爛、武器陳舊,一看就是最差勁的雜牌軍。前的表情大多是在擔驚受怕之余又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而后則是凄凄慘慘,如喪考妣。
為了在惡劣氣中按時完成高強度的運輸工作,市民中的青壯年大多都被了壯丁,沒日沒夜地在碼頭搬運卸貨,累得幾乎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而那些新來的士兵雖然大多不怎么能打仗,禍害百姓的功夫卻是絕對一流整天在城里胡作非為,偷竊**惹得全城居民怨氣沖天,卻又無可奈何——仿佛是預感到末日將近,精靈軍憲兵和殖民政府巡捕在這些日子變得越瘋狂,整天忙著抓人、關人、拷打人和殺人,刑場上從早到晚槍聲不斷道兩旁豎滿了絞刑架。只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時間,通貝斯港就有超過五千名“似叛亂分子”和“似敵方間諜”被處決關進監獄或服苦役的更是不計其數。
但這并不意味著殖民:當局有多么的勤于職守,事實上,這些家伙根本就沒有把半點心思放在反諜報工作上。
正所“罰款不是手段,而是目的”,他們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先打探圈定出某些比較富裕的“肥羊”后給他們羅織上幾個最牽強的理由…甚至根本沒有任何理由,便強行闖進家門將人抓走扔在監獄里隨便安一個罪名,再傳話讓家里親戚交錢贖人體數額視其財力而定。假如不肯交錢,那么被抓的人很快就會在牢房里“無故自盡”種更流行的說法,也可以形容成“被自殺”…當然,即使家人交了錢,“嫌犯”也未必就能逃過“被自殺”的命運…
在這搖身一變。蛻化為殘忍綁匪地警務人員面前。沒有精靈血統地普通市民。自然是家破人亡。即使是真正地精靈僑民。往往也逃不過被勒索地命運——以“軍事機密”為名。精靈憲兵隊牢牢封鎖了所有碼頭。借此大國難財。想要上船逃離戰火地精靈民。都得事先給他們交一筆“買路錢”才能通過。否則地話。雖然不太方便把“敵特”和“叛亂分子”之類地頭銜隨意扣到本族同胞頭上。但是想要讓他們在港口“被志愿參軍”、“被自愿申請加入敢死隊”。還是非常合情合理地…
在這種歇斯底里地恐怖氛之中。整座城市都被浸泡在嗆人地血腥味兒里。戰戰兢兢。倒是那些真正地陰謀破壞分子。反而能夠在這種混亂形勢下如魚得水。折騰得風生水起——隨著一個個令人或恐懼或振奮地消息從上游戰區傳來。某種混合著期待、興奮、恐懼地情緒。迅速地在許多秘密地下聚會中醞釀、芽、蔓延。一雙雙充滿了怒火與仇恨地眼睛。紛紛將“熾熱”地目光投向了港區高地上地龐大城堡。
那里是通貝斯港地總督府。也是精靈女王目前下榻地臨時行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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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死地暴雨。還真是下得沒完沒了…就和沒完沒了地壞消息一樣討厭!”
“母親大人。如果沒有這場雨地話。我們恐怕連這地方都沒得呆了。”
“是啊,按理說,這壞天氣確實值得感謝…
的心情就是怎么也好不起來啊!你對此有什么好的~的乖女兒?”
“很遺憾,母親大人,雖然這么講話很失禮,但是接下來將要生的事情,恐怕會讓您感覺到更加的難受。因此我建議您還是先慢慢適應起來比較好,不必忙著解悶。”
“這樣啊…看來,我似乎還得要繼續熬上一段時間了…應該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不過似乎還等得起。”
在耐色瑞爾帝國末代總督遺留下來的堅固堡壘里,精靈王國的現任女王,阿克迪娜陛下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臨時寶座上,和身旁的艾倫妮塔公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幾名大臣和將領垂手侍立于堂下,彼此之間也是相視無語。一種仿佛石墨般凝重的氣氛縈繞在廳堂之中,讓其中諸人個個都感覺心情沉郁。
作為一座典型的殖民地軍事要塞,通貝斯港總督府不但擁有厚重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防護墻,同時還有著糟糕到令人絕望的室內采光。彎彎曲曲的通氣孔和精心偽裝過的暗槍口分布在要塞的每一個角落相當程度上替代了窗戶的作用。但是每個通氣孔通常都只有手臂粗細,而且還附加了防御魔法機制、傾斜防彈設計,以及一大堆說不清名目的玩意…這種過分的安全需求,結果就是讓室內空間越的黑暗,某些地方甚至在正午也伸手不見五指。
即便是最寬敞事大廳,其采光和通風條件也不怎么理想。特別是到了雨季要塞內部就顯得更加陰暗和潮濕,即便燃起壁爐來驅散潮氣會使得這里本來就很高的氣溫熱得越灼人,讓慣于養尊處優的精靈顯貴們感覺簡直想要狂。
聽說特庫姆塞在占領了卡爾城之后,似乎就搬進了世界樹上自己曾經住過的那座寢宮…用手帕拭著額頭沁出的細汗,艾倫妮塔公主忍不住幽幽地想道。這說起來還真是夠諷刺的,野蠻人君王住在干燥涼爽的樹屋靈王族卻縮進陰郁沉悶的石堡…
但是,世上比更諷刺的事情還多著呢比如說,等會兒在這座大廳里即將生的…她嘆息著站起身來,透過狹窄的氣窗極目遠眺。陰靈的天穹下,渾濁的雨水如瀑布般從屋檐傾泄而落,市內鱗次櫛比的房屋建筑,千桅林立的碼頭港灣至遠方青黑色的大海,都變得朦朦朧朧公主殿下看了片刻,直感覺胸腔中塊壘頓生。
如果再沒有什么轉機話靈王國就要失去這片土地了。
而一丟失了富庶的馬茲卡殖民地,精靈王國的財政狀況必定會迅速瀕臨崩潰甚至無法保障最起碼的軍事開銷,保住眼下這種已經大幅度貶值,幾乎是外強中干的世界霸主地位——這意味著遍布于世界各個角落的敵人會像聞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樣,惡狠狠地朝露出衰頹之色的精靈王國撲來,就像千年之前迷諾斯卓精靈王國的覆滅一樣…
艾倫塔公主猛地打了個寒戰,然后繃著一張俏臉回轉過身子,無意間將目光落到了女王寶座的扶手上。那里正掛著一串小小的詛咒用稻草人,每一只的胸口都扎滿了針,并且貼著寫有名字的小標簽,基本上都是些很有名望的大人物:將精靈軍逼到眼下這種窘迫境地的罪魁禍,“不死鳥”特庫姆塞;前不久陰謀篡逆,葬送了國內一大半主力部隊,至今下落不明的克魯澤元帥;派人來馬茲卡殖民地搗亂的耐色瑞爾席執政官甘梅利爾;剛打聽到的耐色瑞爾干涉軍司令菲里勒…以及其他很多很多。
她伸手抓起其中最陳舊一只,端詳片刻,便將皓腕一翻,把稻草人丟進了熊熊燃燒的壁爐里,“母親大人,都已經決定要妥協了,再詛咒人家也沒什么意思吧!更何況,您真覺得這種玩具一樣的詛咒會生效?”公主苦笑著說道。
“好歹也算是個精神調劑嘛,能讓你媽媽心里多少輕松一點兒。要不然的話,恐怕早就被這么多的壞消息給壓垮了。”阿克迪娜女王一邊撅著嘴反駁,一邊卻也動作麻利地將剩下的小稻草人都收了起來,“不過燒掉也好,省得他待會兒過來看到了,又橫生出什么枝節…”
突然,一陣迎賓的喇叭聲從外面傳來,悠長而嘹亮,打斷了母女倆的竊竊私語。
女王陛下的動作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臉色頓時變幻莫測,仿佛是在極度的期盼之中,又充斥著相當程度的怨恨與抗拒。而殿內群臣的表情,也大抵都是如此。
而造成這種詭異現象的原因,似乎也很明顯。
“…憎恨之神薛佛拉斯教會全權特使,王國前陸軍總參謀長,尊貴的伊格爾大主教閣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