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林間的穿行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對于澤麗法和索卡來說更是如此。翠綠的樹葉就在伸手可觸的距離,而上面開放的白色花團,正清晰地散發出幽幽清香。
這里所有的建筑材料都來源于自然,尤其是樹木。不論是大樹上搭建的平臺,圍繞樹干所修建的階梯或者用來制作繩索的材料,都是由這里的植物提供的。唯有精靈們所使用的武器,是來自希瑟外圍的湖底,用經過圣水多年浸泡的礦石來冶煉。
“法師朋友,明天我們尊敬的女皇才能邀見你們。今天請在這里休息,洗去一身的風塵。”陪同林奇的精靈說到:“晚上,請你們品嘗我們精靈的餐點。如果還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只要順著門口的這條路,就能到達我們的聚會場所。每一位在這里生活的精靈都將很榮幸能夠提供幫助。”
“謝謝你們。”法師說到:“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可以要求的了。”
索卡從澤麗法的肩膀后面伸出手來,拽著林奇袍子上的兜帽,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到:“林奇哥哥,能不能給我要點水果吃啊…”
法師對著精靈微笑:“朋友,能不能給我們的小家伙帶一些她最喜歡吃的水果呢?”
“這當然沒有問題。”精靈們倒退著離開了給法師們準備的房間:“我們很快就會準備好。”
房間的門簾拉上了,只有法師三人呆在這個樹屋里。精靈的房子除了圣殿和一些非常重要的場所,都是不會安裝屋門的。一掛裝飾著白線的藍色或綠色門簾是這里和外界唯一的阻隔。
小天使現在也不頭暈了,從澤麗法的背上跳下來,在這個房間里開心地游逛。這里的窗戶正好避開了茂密的樹葉,湖面上漂亮的景觀和夕陽鮮紅的色彩都伴隨著清爽的微風飄了進來。里面的裝飾非常簡單,三張吊床橫在房間的一旁,潔白的毛皮毯上堆放著柔軟的靠墊,它們的擺放顯得很隨意但卻并不凌亂。一只香爐散發著裊裊青煙,各式各樣的花草香氣在房間里彌漫。
澤麗法把整個房間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法師在一旁默默地注視她的行動。女卓爾也察覺到了林奇的目光,仿佛覺得有些尷尬。她問到:“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重要的東西。”法師說:“只有一些毫無意義的猜測。”
“猜測?”澤麗法說到:“即使是猜測,只要是經過你的思考,很可能已經離事實非常近。”
“雖然這是一種贊美,但是我卻不希望這個推測真的與事實非常接近。”林奇說到:“說到這個房間,這可是用來接待貴賓的。一般說來,當其他精靈部落或者非常重要的客人抵達,才會使用此房間。我們只不過是偶然才來到這里的,事先并沒有向女皇陛下通報。卻仍然被安排在這個房間…”
“到底這代表了什么呢?”澤麗法問到。
“按照我的推論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和我的法師身份有關,精靈女皇有可能想與法師協會進行溝通;第二,就是與前一段時間這里發生的那場戰斗有關。”林奇低聲說到:“我不太相信,尊貴的精靈女皇突然想和高傲法師們打交道,這與精靈們一貫獨立獨行的風格不符。所以,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的那場戰斗。”
“戰斗有什么可怕的?”澤麗法舔舔嘴唇:“我照顧好索卡,難道以你的力量還會懼怕戰斗嗎?”
“實際上,我總是想避免進行戰斗。”法師把威力法杖放到一邊,坐在香爐旁的吊椅上:“魔法,并不是用來打打殺殺的。”
“但是在制造死亡方面,沒有比法師更強大的了。”澤麗法說到:“即使是黑暗精靈,在他們進入地下的時候,也是戰斗落到了他們頭上,才造就了這個種族。當戰斗不可避免的時候,你難道不會使用法術嗎?”
林奇閉上雙目,陷入了冥想,并沒有再接著討論這個話題。
夜幕降臨的時候,法師林奇來到希瑟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精靈圣山。在精靈們漫長的生命里,他們總是會懷念那些能夠長久保留的記憶,而友情正是其中的一種。多年前法師林奇就已經和這些精靈交上了朋友,現在能夠重逢,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薩蘭蒂爾的到訪者并不多,能夠進入希瑟的就更少了。那些遍布安瑞爾大陸的吟游詩人如果能夠遠遠的看到這座圣山,就已經可以激發出他們無窮的靈感,創作出美好的詩篇。要是讓這些浪漫的詩人進入希瑟,他們甚至會同意用五十年的生命作為交換。作為同樣愛好美妙音樂的精靈都不會輕易讓別人進入這片林地,更不要說是其他的外人。林奇也是在幫助精靈族做了不少工作后,才得以進入這片土地。作為罕見的稀客,法師的到來本就是一件令所有精靈高興的事情。
當天晚上,就有不少精靈前來拜訪。不過由于林奇合上了門簾,并沒有把它挑起來,也就沒有訪客進入這間屋子。雖然這里并沒有門,只要輕輕一抬手就可以自由出入,但是合上的門簾表明這里的主人需要休息,請勿打擾。來訪的精靈們在門口留下了自己摘的幾個水果,用來表明自己曾經來過,就安靜的轉身離去了。他們有無窮的生命可以使用,短暫的等待本就不算什么。
這樣一來,最高興的就是小索卡。她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面的腳步聲,等到來訪的精靈一走,她就從門簾的一旁偷偷伸出手去,迅速的抓取一枚水果,開心地在屋子里大塊朵頤。
精靈們在自己的房間里點上了燈光,特制的蠟燭散發的竟是銀白色的光芒,那是天上皎月的顏色,卻如同星光一樣跳動閃爍。這些蠟燭的光芒點綴在整片圣土上,如同在密林里掛上漂亮的星星。而精靈們的宮殿,隨著夜色已經變成月亮般的潔白。希瑟完全變成了另一個夜空,另一片世界。
天空中細細瀝瀝的下起了雨,細線一樣的雨滴打在樹葉上,發出微弱的敲擊聲。精靈們的歌聲在雨夜里傳了出來,他們正在歌頌這滋潤了一切的雨水。那曲子的節奏和落雨的聲音配合起來,并沒有削弱,反而能夠傳到很遠的地方。整個精靈王國都能夠聽到這里傳出的歌聲,凡是有雨水的地方都不會被忽略。即使居住在薩蘭蒂爾邊境線上的居民,在萬瀾俱靜的深夜里也能隱隱約約欣賞到這美好的樂曲。他們稱之為“精靈們的雨夜祈禱”。
房間里的三個人都在靜靜聆聽外面的歌聲,這是一種不需要明白精靈語便可以欣賞的美妙音樂。索卡嘴里含著蘋果,卻也忘記了咀嚼,她完全沉浸在外面的旋律中;澤麗法閉上了雙眼,一動不動,沒人知道她的思緒飄向了哪里。
月亮越爬越高,這音樂也漸漸變弱,帶著催人入眠的音符消失在茂密的古樹間。林奇把索卡和澤麗法都抱到吊床上,為她們蓋上精靈們制作的薄紗來抵御夜間的濕氣,然后一個人離開了房間。
當他掀開門簾的時候,見到了意料中應該出現的人。精靈女皇赫恩凡睿正靜靜地站在屋外的平臺上。和上次見面的時候一樣,精靈女皇一身潔白的衣袍,簡單得沒有一點裝飾,只有在你仔細凝視的時候才能發現在她的袖口處縫有一些銀線——但是在她的圣潔容貌面前,你會感到凝視女皇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在她金黃色的頭發上戴著簡單的小冠,那是用這里白樹的一部分枝干雕刻而成的王冠,不需要像人類王冠那樣點綴各種寶石就已經盡顯優美。歲月在她的臉上不曾留下一絲痕跡,沒有人能夠說出女皇的確切年齡,只有在傳說中說她和這片圣土一樣,早在其他生靈之前便已經存在于這個世界。她光滑的皮膚像嬰兒一般,如同圣土外面的湖水充滿靈動的力量,但是沒有人會覺得那張臉充滿稚氣,原因就是女皇的雙眼。深碧綠色的眼睛就像是古老的潭水,深不知底,在那里面飽含著歲月的記憶和時間的足跡。它記載了千萬年的往事,也能同時看穿未來的迷霧。
“向你致敬,偉大的精靈女皇。”林奇像面前的精靈表示敬意。他并沒有使用法師的禮節,而是用上了自己家鄉的問候方式。法師的禮節總是充滿了無盡的自傲,而在“歲月的主人”面前就顯得很不合時宜。
“歡迎你,我的朋友。”女皇微微頜首。她向旁邊側移半步,右手滑過弧線,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卻沒有再開口。
兩個人朝著密林的深處走去,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的精靈,只有樹葉的沙沙聲相伴。腳下的道路在小雨之后顯得濕滑,但是林奇知道,當第一束曙光到達之前,這些天上降下的甘露就會被圣林完全吸收,滋潤這一片土地。
女皇停在了一片綠色的圍籬前,她輕輕揮手,面前的蔓藤自動讓開了道路。一道漂浮的階梯靠了過來,停在他們的面前。
“難道要前往‘秘境’?”林奇不解的問到:“那里不準外人進入的。”
女皇并沒有說話,只是邁步走上了透明的臺階。但是她臉上的微笑和眼神里表露出來的意思,都是鼓勵法師跟上來。
林奇滿懷疑惑也踏上了這條空中通道。
所謂的‘秘境’是在一個枯萎的大樹頂端,這也是圣地中唯一的枯死植物。不過精靈們認為,這個大樹用他自己的生命支撐著‘秘境’,所以再也沒有余力開枝散葉,那是自我犧牲的完美體現。在這棵樹下,無數充滿贊美和哀傷的詩句被創作出來,然后向其他的國度流傳。
由于沒有樹冠,從這里抬頭就能看到璀璨的夜空,繁星點點。月光仿佛被聚焦一般,把這里映成一片雪白。在遠離地面的樹木頂端,卻有一根巨大的石柱。它從樹干的中央突刺出來,豎立在法師的面前。
這就是精靈們的神器之一,稱為“時空道標”的地方。精靈族的女皇就是在這里施展她的預言法術,占卜未來。
“林奇,我的朋友,你看出這個神器的問題了嗎?”女皇赫恩凡睿在石柱前停下了腳步,對法師說到。
林奇使用了洞察之眼,仔細端詳起面前的東西。在他的眼睛里,唯有精靈族的女皇不曾有一絲改變,即使是洞察一切的力量也不能窺探她的情況。不過“時空道標”卻在這對黑瞳的凝視下顯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密密麻麻的魔法陣遍布石柱的里面。
整個神器并沒有任何損傷,所有的地方都非常完整。但是林奇立刻發現了不妥之處:原本應該充盈著魔法力量的神器,現在卻像一根普通的石頭一樣死氣沉沉,一點活動的跡象都沒有。
似乎是觀察到了林奇臉上表情的變化,女皇說到:“正如你所發現的,這件神器已經失去了作用,我們精靈族的預言能力也受到巨大的影響。現在,未來對我們關上了窗戶,我們也如同其他種族一樣被縹緲的迷霧所環繞,腳下的路再也不能清晰可見。”
“是的,女皇陛下。”林奇說到:“這將會帶來巨大的影響。如果有什么可以效勞的地方,我將一如既往幫助精靈朋友們。”
“謝謝你的善心,它像清晨的陽光一樣溫暖,令人陶醉。”女皇說到:“在時空道標失效以前,我施展了一次預言的法術,希望找到精靈們應該前進的道路。偉大的穆恩尼亞女神保佑,那一次的預言清晰地揭示了很多信息。”
“女皇陛下,使用太多的預言法術對您身體是一種巨大的消耗,甚至會影響到整個精靈族的力量。請您三思而后行。”林奇說到:“我的導師卡索正是因為使用預言法術被破壞了健康。”
“我也明白這一點,林奇先生,但我愿意承受這種傷害。”女皇緩緩地說到:“在那一次的預言中,我見到了可怕的事情,黑暗,無盡的黑暗籠罩了整片大地,就連這座圣土也不能幸免。”
精靈女皇把手放到石柱上,仿佛在借助神器的力量來支撐自己的身體。她閉上眼睛,好像不愿再看到當時所遇見的景象。但是她的話語卻沒有停下來,仍然像溪流一樣傾吐著曾看到的一切。
“無數的生命在黑暗中消逝,古老而燦爛的傳統也在黑色火焰中化為灰燼。似乎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只剩下等待最終末日降臨。我集中精神,在黑暗中尋找光亮,哪怕是最微弱的希望也不放過。”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繼續說到:“在遙遠的北方,甚至是在獸人們都不能到達的地方,有一束微弱的光芒。那是一名半精靈男子,是精靈和人類的后裔。在他周圍,黑暗無法靠近;而他前進的路上,光明也會把濃霧驅散。”
“你是說,一名救世主出現在預言中?”林奇皺緊了眉頭。他也是一個精通預言的法師,雖然平時并不使用這一類的法術,但是他的導師卡索卻把一切都教給了他。
“如果你也這么想,那正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女皇說到:“在那之后,我預言到了你的到來,以及其他的一些事情。但是景象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見。時空道標于是再沒有揭示任何東西,它蒙上了我的雙眼。”
“這神器是什么時候失去作用的?”林奇問到。
“大約在四個多月前,時空道標就失去了一切力量。”
林奇在腦海里算了算,那正是他還在拉特瑞斯城的時刻。巴塔娜正在積聚力量,準備吞并第二家族;而林奇在這個時候,還在黑晶塔中努力解讀卓爾的法術語言。
他的腦子里瞬間閃過第一主母巴塔娜臨死之前的話,如果把兩件事聯系起來,也能解釋時空道標失效的原因。
“女皇陛下,我曾經從一名黑暗精靈口中聽到過這樣的訊息。她說,預言之神已經死了。”
赫恩凡睿望著法師的臉,碧綠色的眼睛閃爍著星星般的光芒。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說到:“如果是拉特瑞斯城第一家族的人這樣說,那么預言之神就真的死去了。”
她走到了法師身前,凝望著林奇純黑色的眼睛:“林奇法師,下面我所要說的話,非常重要。但請不要把它流傳開來。有的秘密就像瘟疫一樣,會毀滅世界上的一切。”
法師點點頭,表情嚴肅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