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林奇,在旅店里的所有人都朝自己的周圍看看,但是仍然沒有發現小指頭費爾普斯的蹤跡。當這個半身人像要隱秘自己行蹤的時候,他總是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別人的視線里消失,以前如此,現在仍舊沒有任何改變。
林奇嘆了一口氣,對于小指頭的這種習慣也無可奈何。他緩步走到維斯林的面前,看著這個已經穿上了精銳圣騎士裝甲的伙伴,那經過千錘百煉制出的太陽花紋是神圣帕特獨特的標志。不過,法師從來不相信,這種刻上了太陽神符號的盔甲比那些普通的鋼甲,在面對敵人的長矛時能有更出色的表現。
“維斯林,在帕特的戰斗充滿了危險,但是我將不會去那里幫助你。”法師說到:“在戰場上,我作為一個法師起的作用比不大,而沒有法師協會的派遣我也不能隨便就成為你們的顧問。”
“這些我都知道。”維斯林說到,“摩根和我在一起,這場戰斗不會有什么危險。”
“不,不。”林奇搖搖頭,他湊近了維斯林低聲說到:“當神圣帕特馬上就要取得對獸人戰斗勝利的時候,我要你離海薩斯,或者離精靈的王國穆恩越近越好。雖然現在我還沒有什么證據,但是我相信,從那里將會出現一股新的敵人,會影響勝利的天平。”
林奇后退一步,再次打量著圣騎士,又看看一旁的矮人,帶著微笑說:“我剛剛對你說的,只不過是猜測,沒有必要告訴你們神殿的大祭司們。我現在會去精靈王國,如果查到了確切的信息一定會告訴你們的。”
“一路多保重。”維斯林看著法師,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左肩。堅硬的金屬觸感讓騎士感到非常奇怪。林奇并沒有說什么,而是和矮人以及德洛道別。在今后的很長時間,他們又要分開了。
“尼墨,你跟我一起來嗎?”林奇看著侏儒,不知道他決定怎么辦:“一起去精靈王國?”
尼墨看看林奇,又看看德洛,最終把目光停到了澤麗法身上。他想了想,回答到:“不了,謝謝,我和德洛呆在一起吧。如果一直在旅行,我也沒辦法把我手頭的幾件東西制作完。我想,等我完成了,就會去精靈王國找你。那里不算太遠吧?”
“海薩斯有一句俗話,丈量道路的不是你的腳,而是你的心。”林奇說到:“精靈的王國并不遠。”
“那么,就是這樣了。”德洛走到索卡身邊,拍拍她的腦袋:“小家伙,好好的聽你林奇哥哥的話。”
索卡睜著水靈靈的眼睛,使勁地點點頭。
法師又回頭看了樓上一眼,自己已經和母親在早上見了一次面。由于不喜歡被迫離別的場面,愛林沙女士把自己縫做的長袍給了兒子,把那件黑色的法師袍替換下來,藏到自己的床下,就不再與林奇告別了。法師決定直接上路。“走吧,如果等到海薩斯的軍隊趕來就不好了。”
澤麗法什么都沒說,她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裝備,只等著正式離開。
“啊哈!親愛的法師先生。”正當林奇把包裹放到馬背上的時候,帕特的牧師庫伯特邁著大步匆匆趕來,剛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林奇先生,你們現在要離開嗎?”
“是的,你的觀察力暫時還沒有什么問題。”林奇隨口說到:“庫伯特先生,你不會是海薩斯專門來捕殺法師的軍隊一員吧?”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牧師雙手合十,向林奇微微頜首:“我今天特意來向你道歉,對于我們的疏忽造成了你和你家庭的不便感到萬分歉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就像是那些聽到你們這類道歉的所有家庭一樣,我接受它。”法師已經騎上了馬,不過座騎卻因為精金手臂的巨大重量而不滿的打了幾個響鼻表示抗議。林奇調整好馬的姿勢,雙腿輕輕的靠在馬腹旁:“庫伯特先生,我們現在要出發了。當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再長時間談一談吧。”
“不知道你們這是去何方呢?”庫伯特主教說到:“現在上路,整個海薩斯都可能會圍捕你。如果有神圣帕特的保護則不一樣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愿意為你們提供這種幫助。”
說完,他指指停在旅店對面的一匹馬:“我有一匹不錯的馬,不會耽誤你們前進的步伐。”
林奇一直看著這個帕特牧師,他的眼睛總是在說話的時候瞄向坐在澤麗法身后的天使索卡。法師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不僅是黑暗精靈,就是光明神帕特的牧師也需要天使來進行宗教活動。雖然他們的手段不一樣,但是目的卻沒有什么本質的分別。
“不,謝謝你的好意。”林奇策馬踱過去擋在了索卡和牧師中間:“我覺得,咱們仍舊不是一路人。”
說完,他最后朝自己旅店長長的看了一眼,用腿輕輕敲動馬腹,在揚起的塵土中離開。剛剛學會騎馬的澤麗法靠著敏捷的反應,也迅速地跟了上去。
庫伯特望著兩匹馬離開的方向,推測林奇的去向。只過了一會兒,他也策馬離開,從另一條路朝精靈王國前進。
法師他們很幸運的在海薩斯的領主軍隊到來之前,就離開了危險的地段,現在他們可以慢慢向前,讓坐騎們有休息喘息的時間。走在海薩斯的小路上,兩旁都已經被開墾用作農田,收割的季節已經過去大半,第二季的糧食剛剛種到土里。所以現在望過去,田地里還是相對空曠的一片。
林奇所居住的這片區域相對要富饒,這里受到河水的滋養土地也要比其它區域肥沃。阡陌縱橫、果園密布。圍欄、谷倉、農莊星星點點,許多人工開挖的溝渠則是沿著地勢流下,穿越這塊翠綠的平原,進入大河然后翻滾向前。道路兩旁種植了果樹,低矮的灌木點綴其間,如果過路的人口渴了,可以隨便摘下兩旁的漿果,讓鮮美的汁水濕潤燥熱的喉嚨。但是,若是胡亂闖進他們的果園,巨大的守田狗也會毫不客氣地撲上來。
海薩斯的面積并不大,這里也曾經災禍連年。但是頑強的海薩斯人仍舊把原本被詛咒的土地改造成了現在豐饒的景觀。他們努力的開挖水渠,讓潔凈的流水沖走留在土壤里可怕的灰色浮沙;栽種樹木,把地下的污濁抽到地面,讓他們在太陽下灰飛煙滅永遠地消散。經過無數世世代代,海薩斯終于恢復了原先的活力,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臨近中午,三個人停了下來,把馬拴在路旁休息。林奇他們在路上已經幾次改變方向,讓田野和灌木掩蓋他們的行蹤。現在幾個人已經遠離剛開始的道路,身后應該不會再有軍隊能夠追到他們。
林奇坐在樹下,身下鋪上了一塊厚毯。他正從自己的包裹里清點母親給他準備的干糧,按照它們可以保存時間的長短分好類。澤麗法坐在他的身邊,小心翼翼的擦拭自己的細劍。
“那把武器已經沒有魔法了,現在只是一把普通的劍。”林奇對澤麗法說到:“而且那樣式一看就能明白是黑暗精靈的東西,而現在我們要去精靈王國,還是把它藏起來吧。”
澤麗法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林奇:“我為什么要遷就精靈?”
“因為你現在不再是一名黑暗精靈,卓爾的那些東西都不應該再影響到你今后的生活。如果讓你為黑暗精靈和精靈們結下的仇怨而付出代價,這對你不公平。”
“世界上本就沒有什么公平”澤麗法說到:“林奇,我有時候再想,我到底是個什么?我的父親是個天使,母親卻是個黑暗精靈。我一直向往地面的生活,卻在黑暗的世界接受訓練。我到底是什么?”
林奇笑笑:“這個問題很簡單,你是澤麗法。”他指指正在樹上逗弄松鼠的小天使:“她是索卡。其實,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么簡單,你想得越多,麻煩就會越多。所以很多法師整天都愁眉苦臉,很早就變得衰老。有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把自己歸到某一類去,你就是你。知道這但就足夠了。”
“你說的永遠沒錯。”澤麗法把細劍插回了劍鞘:“我最近發現一個可以輕松活著的辦法,就是你說什么我便去做什么,這樣就省得總是想東想西很麻煩。”她朝索卡招招手:“索卡,過來吃東西了。”
“哦!”小天使拿一把漿果塞進自己的口袋,忽悠一下子從樹上飄了過來。
另一方面,德洛正看著離開林奇家旅店的軍隊發笑,他們氣勢洶洶的趕來,卻碰了一鼻子的灰。法師剛剛離去不久,十幾個不自量力的家伙就追蹤上來,但是有德洛的拳頭把守門口,他們竟然一個人都沒有能進去。
維斯林不愿把事情鬧大,以騎士的榮譽擔保,說法師已經離開。德洛指著林奇離開的方向,對已經鼻青臉腫的那幫人說到:“瞧見那條路了嗎,法師就是從那里離開的。”
追兵們卻在他們隊長的帶領下,走上了另外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德洛等他們走后,對著維斯林說道:“瞧見了嗎,現在的人都不相信實話了。”
“如果我揍你一頓,然后再告訴你一個消息,你相不相信?”維斯林笑著說道。
“這我不知道。”德洛推門進入旅店,正好見到要一并離開的摩根。他對著圣騎士說到:“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肯定,你沒法揍我一頓。就這樣吧,祝你們一路平安。”
林奇他們并不知道追兵早已經走上了另外一條錯誤的道路,他現在還有些擔憂會不會被圍堵在半途中。吃完了午飯,他們就立刻趕往下一個渡口,準備在那里換上順著豐鐸河流下的白帆,朝精靈國度前進。
但是三個人的旅途很快就變得熱鬧起來。在他們就要到達安杜蘭渡口時,道路卻變得擁擠異常。在他們身邊,都是一些普通的海薩斯居民,他們盛裝打扮,卻都捧著巨大的提籃吵吵嚷嚷的往渡口方向走去。
談話的聲音,吵鬧的叫喊以及不斷出現的雞鳴令這場面非常混亂。幾個人只好下馬,而澤麗法不解的問林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是因為馬上就要舉辦一年一度的斗雞大賽。”林奇牽著馬,慢慢的靠向大路一邊,不和擁擠的人群爭搶。澤麗法和索卡緊緊地跟在后面。
“斗雞大賽是這里很有意思的一項傳統,每年的夏天都會舉辦。只要帶著自己的雞就可以參加,最終獲勝的人可以得到大領主的接見,當然,還有非常豐厚的獎賞。”林奇安撫著有些慌亂的馬兒:“不過要是輸了,那么那只雞就要成為所有參加節日的人的晚餐。這樣,再加上同時舉辦的其它比賽,這里自然就會聚集很多的人,他們都要乘著渡船前往下游。”
“這么多人難道要我們和他們擠在一起?”澤麗法看著擁擠的人群,緊緊的拽著手中的韁繩和索卡的小手,現在可不能讓天使飛到半空去,那只會引起更大的騷亂。“這里如此多的人,咱們怎么才能找到船?”
“這個你不用擔心。”林奇笑笑:“媽媽告訴我,我小時候的一個熟人現在仍舊在這里開船。雖然是個小船,但是一定有地方讓咱們順利的離開。”
林奇離開大路,按照自己以前的記憶向碼頭直接前進。在他小的時候,就是從這里前往法師協會的。當他的父親決定讓林奇走上法師這條道路后,他對于路上所走的每一步都有深刻的印象。
“就是這里了。”林奇停下馬,指著靠在避風碼頭的一條船:“貝殼號,看來不會錯了。”
澤麗法雖然沒有見過多少地表世界的船,但是她也能夠一眼看出這條船的狀況絕對不好。船體的木板長期泡在水里已經有些腐壞,上面原本應該有的隔水涂料早已經磨損不見;用來連接木板的銅釘也銹跡斑斑,一看就知道根本就沒人來擦拭這條船;至于趴在船舷上正抽著煙斗的老頭,也已經皺紋密布,臉上如干旱中開裂的土地一般。
吧嗒吧嗒吐出幾口煙圈,老頭看著站在岸上的幾個人:“喂,那邊的年輕人,這可是條老破船,你們要是想趕往下游,咳咳,還是去那邊排隊為好。”
林奇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他大聲朝船上喊:“范迪克大叔,你還是戴上眼鏡吧,不然你怎么知道是誰來了?”
老人愣了一下,又使勁抽了兩口煙。他從自己沾滿油污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鏡片,架在鼻梁上,瞇縫著眼睛看著船外的幾個年輕人。
“孩子,我老了,記不起來你是誰了。”老頭把煙頭從嘴的一邊換到另一邊,吐著煙霧說道:“你還是被讓我這個可憐的老人家費腦筋了,快說說你的名字。”
林奇一揮手,船板飛起來架在碼頭和甲板之間:“范迪克大叔,我是林奇啊。這是我的同伴。怎么,現在就你一個人還在?”
“林奇!”老水手張大了嘴巴,煙斗卻還能穩穩的留在他的嘴邊:“快讓我仔細看看,孩子,咱們這是有多少年沒見了?”
“有五年了吧。”林奇說到:“時間過得可真是挺快,不過看上去你老人家的身子骨倒還硬朗。怎么樣,你還能開船吧?”
范迪克摸著林奇的腦袋,歲月已經讓老人家慢慢的彎下腰去,而現在法師已經比他高出整整一大塊。他開心的看著昔日還在船上到處亂跑的調皮小孩,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大人的模樣:“林奇,還能見到你真開心,后面這個應該是你的妻子吧?咋?孩子都這么大了?”
“不是不是!”林奇趕忙說到:“這些是我的同伴,同伴而已。”索卡倒沒什么,要是澤麗法突然發火,誰也不知道會出什么樣的狀況。
不過女卓爾好像沒聽到范迪克的話一般,只是在甲板上面帶憂色的看著破破爛爛的各種零件。
“我自然知道那只是你的同伴。”范迪克湊近林奇,笑著低聲說道。他臉上的皺紋在那一瞬間仿佛全部展開,心中的快樂瞬間撫平了時間帶來的滄桑感。他隨即大聲說道:“不過現在可沒法開船,現在貝殼就像我一樣,已經變得又老又舊,渾身都是毛病。除了能在這里曬曬太陽,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嘍。”
林奇笑著對范迪克說:“大叔,只要你還能開船,我就有辦法。”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草,遞給老人:“我媽媽說,相對于給你船票錢讓你去買煙葉,還不如省去你的麻煩,直接把最好的煙草給你。”
范迪克趕忙接過來,隔著羊皮袋用鼻子使勁的嗅著里面煙葉的芳香。他閉上眼睛,嘴巴微微打開,好像他現在已經嚼著煙斗在品嘗這些上好的煙葉了。
“你媽媽真是一個細心的人!”范迪克把羊皮袋小心的塞到靠著心臟的口袋,說到:“等我借到合適的船,咱們就可以揚帆!”
“那倒不用了。”林奇擺擺手,他半跪下來,左手精金手掌貼著陳舊的甲板,右手則召喚出了銀色的光球。“我直接可以修好它。”
從他的手心開始,銀色的光芒朝四面八方蔓延,被這光芒籠罩的地方,舊的木板重新變得健壯,銅釘上的銹蝕也變成粉末隨風飄散,破裂的小洞被封堵起來,就連已經變得模糊的“貝殼號”船名也馬上變得鮮亮明顯。
在所有人驚訝的眼光注視下,這條船重新恢復了活力。陳舊的船體如同獲得了重生,也好似回到了十年前還是新船的那個時間。
“這樣,你就能開船了吧。”林奇擦去頭上的汗,他也是第一次嘗試改變如此大型物體的狀態:“船我已經修好了,不過有的地方會變得比過去小,這我也沒有辦法。我記得小的時候,大叔你就能一個人開著這條船,到豐鐸河上釣魚,現在應該也沒問題吧。”
范迪克上下打量林奇,不知道這個小子是怎么辦到的。他欣慰的拍拍林奇的胳膊,開心地說:“好小伙子,真有你的。看來你的本領長了不少。不過你也別小瞧你大叔。雖然人老了,可是這開船的本事并沒有丟下。說吧,你們想去哪?”
“咱們就順著河往下飄吧。現在談論目的地還有點太早。”林奇開心的笑著:“要不要我來幫忙?”
“去把錨鏈拉上來,要是拉不動可要叫我來幫忙。年輕人,累壞了腰可不行。哈哈哈哈。”范迪克托著煙斗,大笑著朝桅桿方向走去。
林奇卻沒有立刻走向錨鏈,他低著頭站在原地不動,仿佛正在觀察腳下的甲板。不過他的洞察之眼卻發現了遠處山上一個奇怪的情況。
那里有一個用樹葉把自己覆蓋起來的男人,臉上還涂著繽紛的油彩。他正站在灌木叢后面看著山下的這幾條船。
“真神奇,銀光閃過,舊的大船就變得如同新的一般。”他喃喃自語,“長老一定會對這個發現很感興趣。”說完,他轉過身去,迅速地消失在茂密的樹林間。那墻一般密不透風的植物在他面前,仿佛就像通途,根本形不成阻礙。
林奇撓撓頭,“真倒霉,原本以為誰也看不見,沒想到在山上還有人。不過從他的裝束看,到底是山里的游俠還是密林中的德魯伊呢?”
過了沒多久,貝殼號在范迪克爽朗的笑聲中揚帆出航。它輕快的繞過那些載滿旅客的大船,像一個浪花上的調皮精靈般,順著豐鐸河的方向,朝下游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