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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

  入夜,林奇摘下了澤麗法的眼罩,女卓爾終于可以在使用自己的雙眼欣賞周圍的美麗景色。

  夏日的夜空一絲云彩都沒有,安瑞爾世界的三顆月亮高高懸掛在天上。現在正好是一年中“大滿月”的日子,這三顆月亮正盡情展示著它們的魅力。

  許多人說,月亮其實就是世界上一切神秘事物的根源,它們在黑夜里創造了許多不朽的傳奇。鄉間的人們總是把月亮和那些不能解釋的事情聯系在一起,那些奇怪的鬼火、莫名響起的狼嚎和天邊掠過的奇怪陰影,都成了月亮造就的神奇。

  不過就林奇所知,除了那些獸化人會在月圓之夜變化外形,化身為狼或者其他類別的動物之外,月亮和那些鄉間傳說并有任何關系。

  澤麗法被天上這三個明亮的圓盤完全吸引了,她一雙紫色的眼睛貪婪的望向天空,口中喃喃自語。草叢中驚起的螢火蟲帶著或黃或白的微光在這夜里舞動,和天上閃閃的繁星混成一片,鋪成一條銀色的光帶,就像是一條綁住月亮的絲帶。

  澤麗法沉浸在這樣的美景中,所有人都沒有去打擾她。周圍的靜謐影響著每一個人,大家都輕手輕腳的忙著自己的事情,不愿意也不忍心去打擾月夜的沉眠。

  跳躍的篝火點燃,溫暖的光芒映紅了每一個人的臉。大家圍坐在一起,盯著中央燃燒的火焰。林奇揮動法杖,一個漂亮的人影出現在火堆之上,隨著周圍升騰的紅光舞動,曼妙的身段吸引了每一個人的眼。那兩個人類仕女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跳舞的行列。德洛拾起一片草葉,放在嘴邊吹奏出悠遠的樂曲。林奇指揮那個幻影,腳步配合著德洛的節拍。

  尼墨和費爾普斯已經看花了眼,澤麗法則微笑的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景觀。在女卓爾的認知里,魔法和神術都是用來消滅敵人的兵器,如果不能形成殺傷,那就相當于一點用處都沒有。像這樣使用的幻術,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法師,這甚至能讓拉特瑞斯那種地方都震顫的強者,卻把法術用在這樣純粹娛樂的方面。按照黑暗精靈的話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浪費,這樣做的人和傻子無異。

  “強者就是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且總能成功。”澤麗法看著高興的眾人,他們臉上快樂放松的表情顯而易見:“于是這樣,我喜歡。”

  小索卡張大了嘴巴,驚訝得看著在火中跳舞的女子。從沒見過這種情形的小天使被迷花了眼,連拍手打節奏都亂了節拍。

  林奇結束了法術,篝火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小索卡卻跳了起來,圍著火焰轉了三圈:“黑袍子哥哥,剛剛那個漂亮姐姐呢?”

  “那個只是一個法術,不是真的有人。”林奇解釋道。

  “據我所知,幻術如果想惟妙惟肖,最好是模仿見過的東西。”澤麗法笑著對林奇說到:“那個女子是誰啊?”

  林奇雙眼望著天,靜了一會兒才說到:“那個女子是我母親年輕時的模樣。我再添加上以前見過的魅魔形象。”他笑了笑說:“成為法師在這方面倒是很方便。”

  費爾普斯幾次想開口說話,又忍了下來。德洛注意到半身人奇怪的舉動,問他“小指頭,你有什么事情要說嗎?”

  小指頭看著林奇,想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開口:“林奇,海薩斯就在眼前,你何不回家鄉去,看看?”

  林奇沒有回答,卻把目光投向了深邃的黑夜,遠方連綿的山脈好像并不能阻擋他的視線,純黑的瞳孔中映出盡頭的地平線。

  “我有些不敢回去。”林奇低下頭來,摩挲著手中的法杖“因為我是一個法師。”

  “法師如何?”澤麗法不解的問到:“你們法師還有什么可怕的?難道誰還敢在你的面前說‘不’嗎?在黑暗精靈主母面前,我都沒見過你這番模樣。”

  林奇欲言又止,精金手指不停的在黑鐵的法杖上敲動,單調的鐺鐺聲彌漫在營地上空。過了一會兒,法師終于說:“我想回去,我其實很想回去。所以,我希望你們再不要提起我是一個法師。只有這樣,我才能踏上回家的路途。”

  費爾普斯松了一口氣。在他們冒險的時候,來自海薩斯的林奇卻從來不進入那個國家的領地,每當聽說有任務要去那里,法師都會堅決地回拒。這點令所有的同伴感到奇怪,每次詢問他家庭的情況,林奇總是語焉不詳。即使對于和他最親密伙伴,法師過去的生活就像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法師念動咒語,一道環形的土墻把眾人包圍,墻的外面還有留有一道深溝:“大家早點休息,這里的野獸跨不過這道墻,晚上會很安全。”

  所有的人看著法師,都對他的過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懷著不同的想法,大家進入了夢鄉。只有法師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入睡。他雖然閉著雙眼,但是洞察之眼卻盯著天上明亮的月光發呆。仿佛在那三顆圓月上有著神秘的魔力,正勾動他的心弦,把他的思緒牽向自己的故土。

  在海薩斯東部,有一條叫做“豐鐸”的河流,他從五界山脈上流淌而下,穿越了廣闊的平原,給兩岸帶來豐富的水資源,再加上富饒的土地和適宜的天氣,這里的人們還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嗎?現在正是收割的季節,烈日下農民們揮動鐮刀,把金黃色的小麥切下來,堆到早已準備好的大谷倉中。豐收的喜悅已經沖淡了炎熱的感覺,他們現在唯一的心情就是幸福和愉快。

  在河的沿岸,有一個叫做密斯卡的小鎮,如果按照當地的語言來說,密斯卡就是“碼頭”的意思。從這里開始,豐鐸河變得平緩,亂石和險灘也大為減少。于是,白帆成了這里最著名的風景,漁夫則是最常見的職業。

  這個城鎮的人口并不多,他們都靠著這里繁忙的碼頭掙錢。特別是收獲的季節,像小山一樣的糧食從這個小港口乘上平底船,順著豐鐸河緩緩向下游流去。他們或者變成了清涼的麥酒,或者出海,輸送到海薩斯以外的國家去。他們換回來的,都是那些漂亮的器皿,美麗的衣服以及外面世界精彩的故事。

  這里的居民過著單調卻幸福的生活,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按照密斯卡人自己的話來說:“你期望的幸福生活,都能在這里找到,何不留下來慢慢享受?”

  不過今天,這個城市的碼頭卻非常寂靜,即使有那么多白帆靠岸,卻沒有人在一旁陪伴。小鎮上基本看不到一個人,只有幾只小狗被拴在院子里無法離開,它們發出不滿的叫喊。

  而在這個時候,林奇等人剛好到達這里。法師早已在路上,就換下了自己的那一身黑色袍子,現在一件寬大的冒險者服裝正穿在他的身上,卻把袖口和小腿綁得緊緊的,還特意掛上了一些廉價的裝飾物。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某個貴族的門房,剛巧出門辦事路過這里。

  “奇怪,這里怎么沒有人?”費爾普斯把手搭在眼眶上朝四周張望。不過以他半身人的高度,做這個動作顯得有些可笑。

  “索卡,到天上看看,人都去哪里了?”德洛拍拍小天使的腦袋。后者一下子飛到了空中。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小索卡的飛行技術比離開幽暗地域的時候要好多了。

  林奇的手緊緊地握著法杖,他的心里非常焦急。在洞察之眼的觀察范圍下,的確沒有什么人。這種情況令他越來越不安。法師拍拍澤麗法抓著他的手,示意要其緊緊跟著,邁動步伐朝鎮子里面走去。

  林奇快速的在這個小鎮街道上穿行,其他人跟在他的后面。德洛看得出來,法師對這里的地形實在太熟悉了,在什么地方有什么通道,他全都了如指掌。正在懷疑這里是否就是林奇所說的故鄉,卻發現他已經在一間老舊的旅店前停住了腳步。

  面前的房子少說也有三十年,完全木質的結構在多年的風吹日曬下已經開始有些變形。門框和窗框顯得歪歪扭扭,風吹過來,松散的門扇擺動,發出“砰砰”的響聲,讓人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那邊有人。”索卡降落到他們身邊,小手指向鎮子的西面:“我看到那里有好多人,他們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

  林奇拉著澤麗法就往西面趕,就好像有熊熊的火焰在他身后點燃,催促他前進一般。

  村民們正在鎮子的西面聚成一團,正中間是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把盔甲擦拭得像鏡子一樣,手中的長槍上掛著飄帶。所有的人都沉默無聲,只有一個身著寬大牧師袍的人站在中間發言。

  這是一個帕特的牧師,潔白的長袍一直拖到腳面。從袖口處開始的銀線裝飾一直鑲嵌到領口和腳邊,上面點綴著金黃色的圓點。高大的圓形帽子頂端描繪著太陽徽記。

  “今天,我們在這里紀念一位戰士。他并不是神圣帕特的牧師,也不是光榮的圣騎士,他甚至不是光明神的信徒。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將被我們銘記。”

  “作為一個神圣帕特的牧師,我一開始也曾經疑問,這種葬禮到底是不是真正有意義,給一個不屬于光明神的靈魂舉行這種儀式到底是不是在浪費時間。畢竟,這世界還有太多孩子活在戰爭的陰影下,他們更需要拯救。但是我從朋友那里,我從其他的牧師那里知道了這個靈魂在生前所做的一切,我打消了那些懷疑。現在,我在這里,充滿自信,因為我知道,這絕對是光明神的旨意。”

  “我們現在正在經歷一個困難時期,敵人想要玷污帕特的榮光,他們想令我們的神像倒下,讓我們再不能高聲祈禱。這一切都是從半年前的月港開始,在那里,敵人的詭計和鐵蹄第一次勝利,他們成功的侮辱了我們不敗的北方要塞。我們正視那一次的失敗,我們毫不避諱提起那一次羞辱,因為我們堅信,勝利將最終回到我們這一邊。”

  “在月港城中,無數英勇的戰士奉獻了自己的生命,他們的熱血揮灑在那片已經被燒焦的土地上,每一寸的殘垣斷壁都記錄了他們奮斗的歷程。他們盡管被擊敗,但是在心里他們卻從未沒有失敗。他們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我們,我們帕特的人都有光榮而驕傲的靈魂!”

  “在這些靈魂中,有一顆非常特別,他并不是出生在太陽神保佑的國度,而是在這個海薩斯的小鎮。天啊,我是多么想為這個孩子的出生作祝福而不是在他的葬禮上講述他的事跡。林奇 馮 德遲蘭,這個是他在法師協會的名字,一個光榮的名字。作為一個年輕人,他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出現在了保衛月港城的戰場上。百姓們,騎士們,那是多么遙遠的一個距離!”

  “法師,這個稱號可能會讓你們嗤之以鼻,一個曾經引發災難的群體,他們追求力量的心令他們不再相信眾神的關愛,但是我要說的是,在這群人中間,還有這樣一個人,他還有信仰。雖然那信仰不是帕特,但是他卻相信正義和善良永遠存在。這其實已經和我們帕特的教誨沒有區別。每場對抗入侵者的戰斗,他都出現在第一線,每個月港城的戰士,都知道還有一個法師站在他們身邊!”

  “他盡著自己的一切力量和我們并肩作戰,他燃燒自己年輕的生命在那片不屬于他的土地上,替我們神圣帕特的人流淌著鮮血。帕特保佑!這是一種什么精神?只有那些最虔誠的騎士們才能做到這一點!”

  “正如我所說的那樣,由于敵人的詭計,月港城的防守最終失敗。即使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他仍然在奮戰。那個出賣我們的叛徒,躲在堅固的城堡中,他以為那樣就能夠躲過懲罰和審判!但是我們的法師朋友,我們的海薩斯朋友,他要對這樣的兇手嚴懲不貸。”

  “絢爛的爆炸中,響聲直徹云霄。我們所說的林奇,法師林奇在那里奉獻了自己的全部。他用自己的生命為我們彌補過錯,使我們的騎士們在今后的戰斗中不用再擔心來自背后的黑手,可以更加勇猛向前!”

  “今天我們站在這里,紀念這位來幫助我們友人,一位高尚的靈魂,我們并不感到羞愧!因為月港城已經回到了神圣帕特人民的手中!我們英勇的騎士們證明了自己的榮光!我們終將獲得勝利!光明神帕特的榮耀永遠照耀我們。今天我們站在這里,可以挺起胸膛,面對這位奉獻了生命的朋友。”

  “海薩斯的國籍并不能阻礙我們紀念他,法師的稱號不妨礙我們贊美他,遠隔千山的距離不能阻礙我們來這里悼念他!讓我們用自己的方式來祈禱,愿他的靈魂能獲得永恒的安寧,愿帕特接納這個正義而善良的靈魂。”

  牧師在上面動情的講演。抑揚頓挫的聲音回響在墓地的上空。騎士們站得筆直,一絲晃動都沒有。鎮民們在這場葬禮上卻沒什么反應,除了一個婦人,并沒有哭泣的聲音。

  林奇從遠處趕來,看到所有的居民都沒出什么意外才松了一口氣。那個帕特祭祀所說的話他并沒有聽清,于是他了拽拽一個鎮民的衣服,小聲問到:“這是在干什么?”

  “沒看到正在舉行一場葬禮嗎?”那個鎮民對林奇小聲說道:“安靜些,神圣帕特的牧師可不多見。”

  林奇哦了一聲,乖乖的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他的伙伴們趕了過來,圍在他的身邊。

  葬禮一直在進行,冗長的悼詞持續不斷。不過,法師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們好像是在給一個和自己同樣名字的人舉行哀悼儀式。他向場地中央看去,自己的母親蒙著黑紗,正癱坐在地上哭泣,而維斯林和摩根正陪在她的身邊。

  “讓我們紀念這個來自海薩斯的法師,讓我們記住他的名字!”隨著牧師的手勢,旁邊的圣殿騎士舉起長槍,向著天空行禮,這是紀念神圣帕特朋友的最高禮儀。

  那個女人看到這個場景,終于支持不住,暈倒過去。

  “媽!”林奇大吼一聲,強烈的氣流一下子沖散了阻擋在他面前的人群。法師根本不理會周圍東倒西歪的人,甩開澤麗法,直接從他們頭頂上跨了過去。

  帕特的牧師慌亂的向后退了兩步,對這個搗亂葬禮的年輕人十分不滿。敢在這種神圣的儀式上橫沖直撞,簡直就是在瀆神!他的手上出現了靈光,嘴中也在念動咒語。

  德洛看到帕特牧師的舉動,笑著從背后抽出了雙頭劍,眼睛盯著那兩排圣殿騎士,舔著自己的嘴唇說:“這下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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