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修斯元帥已經走了,但云中要塞卻還在,這當然并不是說明他就拋棄了還在維持法陣的瓦龍奧范特大師。實際上,在離開之前,他還專門過去了一趟。
“云中要塞已經沒必要繼續維持了。和我一起撤回奧拉赫蘭吧。”
“撤回去如何,你守得住嗎?”對方依然端坐在法陣中央,聞言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元帥語塞。他想說奧拉赫蘭是聯邦花費了十幾代人數百年才打造起來的空中要塞,是捍衛伊萊夏爾的不沉浮空戰艦,安裝著近乎永動的魔法屏障,裝備著上百門魔晶炮和魔法塔,包括聯邦的鎮國神器,號稱“太陽神之瞳”的有史以來最強最大的魔晶炮。射程可達百里之外,哪怕是納希比亞號和奧魯賽羅號,都挨不了它一發。
然而,他知道,已經一敗涂地的他是守不住的。就憑底下這群惶惶如喪家犬般的殘兵敗將,就算是把神話傳說中的螺旋要塞列倫薩克城丟給他,也一定是守不住的。
“那么,您的話…”
“你先走吧。制圖者奧凡特家和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的后人還有一些最后的恩怨要了解。況且,我守在這里的話,也能幫你稍微斷一下后吧。”
門修斯元帥無聲地嘆了口氣,沒有再矯情地再多說幾句,帶人迅速離開了。
元帥剛剛離開之后也不過二十多分鐘,陸希的薔薇大旗也出現在了小山下。這個時候,那個山頭上一切都在導力炮的覆蓋范圍之內了。
瓦龍奧凡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法袍,將最后半瓶酒拿了起來,咕咚咕咚地全部灌了進去,這才抄起了自己的法杖,站起了身。
“大師,我們…”其余的法師戰戰兢兢地開口。
“下山投降吧。奧魯賽羅的弟子不會難為你們的。”他說。
法師們面面相覷,互相敬了個禮,連滾帶爬地跑下來山,高舉著雙手大叫著“我投降!”“我是自己人!”“我是陸希大師的狗!”云云,嘖,明明都是一群施法者,乃是聯邦高高在上的統治階級的說…
好像一群狗哦。瓦龍奧凡特冷笑了一聲,但隨即又自嘲地一笑。自己現在又何嘗不像一條狗呢?
他走到了山坡上,身后浩瀚的法陣失去了魔力運轉,也在一瞬間崩散。如果不是那些殘留在此地的龐大元素還在跳動,旁人或許會以為什么都沒有發生呢。
“我的名字是瓦龍奧凡特,制圖者家族最后的末裔。七彩薔薇的當代傳人何在?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的繼承人何在?”他目視著薔薇大旗之下的人群,尋找著自己的目標,很快便看到了那個披著星云法袍,手握世界樹權杖的年輕人。
“奧凡特家族的天運和未來都斷絕在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的手中,現在,我是制圖者唯一的施法者,你作為他的后繼者,不準備親手讓這一切善始善終嗎?”他大笑起來,身后騰起大風,法袍迎風鼓起,電閃雷鳴在其間穿梭著,仿佛在自己的手中藏著一個卷入了雷云的臺風眼。在他身后的山頂平臺上,無數的泥土拔地而起,無火自燃。褐色的泥土化作了流淌著火焰的熔巖,接著又凝結成了無數的傀儡,集結成了熔巖的軍陣。而更多的熔巖卻仿佛是被無形的打手搓捏成型,凝聚成了熔巖形成的城塞。
“這便是我花了四十年時間制成的圖!奧魯賽羅的傳人哦,我在這里等著你!”
“老師…”阿克迪娜緊張地看著陸希。以她現在的能力,當然能看得住對方那熔巖形成的城塞軍陣需要怎樣的威能,更能猜得出對方現在的實力。若是在平時,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老師勝不了,但現在的話,老師畢竟是瞎了不是嗎?
如果老師真的要入陣,我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攔下來,攔不住就叫塞希琉姐姐過來。想到這類,小迪娜已經一開了戰術導力器的翻蓋。
然而,陸希卻歪著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所以,這老頭誰啊?”
“呃,這個…我似乎是聽說過奧凡特家族的名頭,在什么時候呢?”格瑞瑪上校瞇起了眼睛。
小迪娜則干脆地用力搖頭。
“我記得老師以前也對我提過一下子吧,嗯,有一次吃飯的時候當閑聊。他說的很不上心,我也就沒往心里去了。”陸希認真地琢磨了一下,覺得既然老爺子沒有太認真地說,那就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了。
“在我面前,不允許有這么裝逼的老頭,所以,轟了他。”陸希對格蘭特道。
村民A點頭,回身,向部下們用力搖了搖手中的紅旗。下一秒鐘,萬炮齊鳴。
翻滾的煙塵和火焰將奧凡特家最后的施法者淹沒在其中,他所營造出來的熔巖軍隊和城塞也隨即分崩離析,就和在幾分鐘前分崩離析的云中要塞一樣。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讓陸希多上心,相比起來,身后艦隊在東方的天空中劃出的光學軌跡,反而要華麗得多呢。
士兵們上了山,找到了那個自稱“奧凡特家最后施法者”的老法師的殘骸,以及他的法杖和法器,可惜,卻不是古老領主戰旗。想想也知道,門修斯元帥在撤退的時候,不可能連輝煌神器都落在戰場上。
總之,打完了這一仗,后面也就暫時不需要太著急了。陸希在山頭上找了一個空曠的地方坐了下來,稍微休息一下。
一個小時候,已經被驅趕逃散到了東門島邊上的貴族軍殘兵們,發現根本找不到船只和飛獸,只能紛紛跪地乞降。自此,奧爾索東門戰役就此結束,這場雙方總兵力超過了十萬的大會戰,在半天的時間內就徹底地分出了勝負。
貴族聯合軍在戰場上留下了一萬多人的尸體,而臨陣倒戈和被俘者則超過了四萬人,這么算下來的話,能夠隨著門修斯元帥逃離戰場的,最多也就只有七八千之眾。至于陸希這邊,則只付出了一千人左右的死者和不到三千人的傷者。
等到這個數據被報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茶時間了。閉著眼睛的陸希一邊聽著報告,一邊喝著茶吃著塞希琉剛端過來的水果和小點心。
幾乎難以捕捉到的模糊身影隱藏在夕陽的陰影中,發出了只有陸希和塞希琉能聽到的低語:“master,赫多斯艾博大師在方才戰斗的時候,中了流矢而亡。”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啊!這也算是我軍唯一一位陣亡的高級將領了,必須要享受國葬待遇才好呢。得告訴疾風,標準航運協會理事席位的承諾可不能變,就交給他的兒子吧。我記得他長子有二十歲了吧?”
“是的,master,賽雷哈艾博先生今年二十歲,人和聰明勤懇,但沒有什么施法天賦,所以一直在家臣的幫助下打理家族生意,最重要的是在管理家族造船廠。”
“那就轉告賽雷哈先生,在涅奧斯菲亞和伊爾里斯特建立新的導力船廠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我可以把家族領地置換給聯邦新政府換取現金,也可以抵押給圣穆蘭銀行或海洋信用金庫。另外,他十六歲的次子聽說還蠻有天賦的,準備一下到獨孤堡就學吧。他在未來前途完全可期。”
塞希琉已經開始記錄了。嚴格意義上這些屬于陸希的“私事”,但誰叫我們的學生會主席小姐也不僅僅只是陸希副官的身份呢。
“另外,辛苦你了,安吉。”陸希又道。
塞希琉隱蔽地翻了一個白眼,心想你這句“辛苦了”就實在是太讓人浮想聯翩了。還好在場沒有外人在呢。
待星靈刺客告退消失之后,陸希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閉著眼睛將臉朝向了正西方。
塞希琉也看向了那邊,知道那里是伊萊夏爾的所在,但同樣也是奧拉赫蘭要塞的方向。
“所以,我們下一步就是要攻陷奧拉赫蘭了吧?貴族門閥經營了那里數百年,確實是比奧克塔利亞城還要堅固呢。”
“和它相比,達羅舒爾和奧克塔利亞都只是鄉下地主的小土圍子。”陸希笑道:“可是,我為什么非要去攻打他呢?八十多年前,納西比亞進攻的伊萊夏爾的時候,可是直接把它無視了呢。”
因為那時候,奧拉赫蘭的守將是維蘭巴特家的格溫特中將,在納希比亞進入伊萊夏爾之前,都一直保持著中立呢。塞希琉想要這么說,但再仔細琢磨了一下,卻赫然發現,己方確實是沒有強攻那個要塞的必要性呢。
“所以啊,我一直都不明白,那幫門閥貴族把這么一個武裝到了牙齒的要塞放在首都有什么意義。難不成伊萊夏爾的市民會更有安全感所以會更擁護他們的統治嗎?”
“也許是更沒有安全感所以不得不擁護呢。”塞希琉道。
“…嗯,我的塞希琉是真的長大了啊!”
“謝謝,但是你在這方面夸我我是真的開心不起來的。”姑娘無奈地嘆了口氣,因為知道陸希是真瞎了,所以便連白眼都實在是懶得翻了。
“不,我指的是另外一個意義上的…哎呀,不要因為我瞎了就隨便家庭暴力啊?另外塞希琉你居然聽懂了難道不也代表自己是真的成長了嗎?不管是身還是心,呃,好吧好吧,說正事說正事。”陸希假模假樣地干咳了一聲:“那么,就請把下面的幾條命令轉達下去吧。第一,讓阿斯特雷少將和帕斯卡少將的軍團駐扎東門島,負責看守所有的降兵。”
塞希琉也收起了法杖,開始記錄起來。
“第二,第四軍團全部步兵暫時在天橋島駐扎防守,繼續由格瑞瑪上校節制。”
塞希琉深深地看了陸希一眼,咬了咬嘴唇,但沒有說話,低頭繼續記錄。
“瓦萊里烏斯上校和格蘭特中尉統率全部騎兵和一半炮兵,隨同艦隊出發,在奧拉赫蘭旁邊的伊特島上設立炮兵陣地。古斯塔夫二號和三號的零件我已經放在運輸艦里了,讓軍團技師們立即安裝。如果發現要塞內的敵人想要露頭,亦或是準備開啟太陽神之瞳,那就給我狠狠地轟,反正我對那臺開上一炮就得賢者一個小時的古董沒什么興趣。當然,若敵人比較老實,那保持圍困就可以了。”
塞希琉并沒有提出任何意見。有艦隊數百門大小導力炮和魔晶炮,有近萬名戰艦沖鋒隊員,還有數千名精銳空騎兵和翼人游擊兵,足可以壓制要塞守軍并建立起穩固的炮兵陣地了。她甚至可以確定,直到工程師們把那兩門巨炮駕起來,里面的敵人應該都是不敢露頭的。
“第三,今晚應該會有更大的動靜,讓全軍軍官做好安撫士兵,以及壓制戰俘的準備。”
塞希琉猛然抬起了頭,剛想說什么,陸希卻忽然又道:“然后,讓克雷爾老兄把極光號開過來接我吧。至于塞希琉的話,你帶著小迪娜返回我們之前扎營的赤霞島,娜諾卡和菲特那邊,需要你們的護法!薩蕾莉爾應該也會很快趕到的。”
“…所以,這一次,你又準備一個人去嗎?”
“我可從來不是一個人啊。娜諾卡和菲特的遠距離支持,正在伊萊夏爾等候我的其余小伙伴們。至于你這邊,能不能讓娜諾卡和菲特的法陣順利進行,是成敗的關鍵,而在這邊,能夠做這種事的也只有你了…只是,你有可能會面對你不想要的,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埋怨我就是啦。”
“你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我還能說出什么埋怨的話呢?其實…這些時日里,我也有了不少猜測了。要說心理準備,大體上也已經有了,大概吧。”塞希琉主動走上前,用力地摟住了陸希,將頭埋到了他的肩膀上。
她露出了幾乎都要哭出來的笑容,但陸希卻完全看不懂,只能感受到女孩此時言語中的深深眷戀。
“我一直是個笨女孩,從小就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對的。可是,你雖然每次都能氣得我胃疼頭疼,但每次卻又總是能證明是對的。我既然已經把自己交給你了,便只能做好眼前事,然后…就在這里,等到你回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