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就是想要打臉卻被人反打了,雖然蕾切爾歐倫蒂安中尉本人應該并沒有這個想法,但事實就是事實,現在的她一定是非常憂郁吧?而同樣的,作為聯邦因為“維護世界和平”而臨時編隊的第一機動艦隊司令官的達格爾歐倫蒂安上將,好吧,也就是蕾切爾小姐的叔爺爺,現在一定也是非常憂郁的。
在一個月以前,當他從預備役恢復現役,并且那么簡單就當上了新編機動艦隊司令官,帶著聯邦最精銳和新式的(其實也是僅剩的)浮空戰艦,組成了一支強大的艦隊出國遠征的時候,即便是已經七十歲的他,也難掩心頭的興奮;而在兩個小時以前,當他得知自己的艦隊是除了龍騎士團和圣堂騎士們,第一個抵達戰場的國家軍隊,還在奧克蘭和維吉亞之前,這已經擁有了魔導師位階和上將軍銜的他,也有了一絲得意。
可憐的布雷登王國,就這么被忽略掉了——不過這實在是太正常了。身為小國,在這個霸權和帝國主義的時代中就是這么沒有存在感。卑微的小國家,也只有在進入未來的工業時代巔峰,帝國主義包上了一層政治正確和普世價值的面紗之后,才能在國際社會上露臉刷刷存在感而已。當然,這本質上也是帝國主義的大流氓們預設好了的劇本便是了。
“到底是誰讓你帶著憲兵去逮捕那個小貝倫卡斯特的?”司令官閣下覺得額頭有點隱隱發痛,但為了矜持,還會竭盡全力保持了一種殘念的淡定,慢吞吞地道:“維蘭巴特,丹迪萊恩?巴爾塔托家也是歷史悠久的奧法豪門,是盟友,而不是那兩家的狗。”
“誰說是要逮捕小貝倫卡斯特了?我只是請他過來稍微接受一點點問詢,日常狀況下的問詢而已。”巴爾塔托中將倒是很不客氣地從司令官的房間里找出來了一個酒杯以及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都是世家子弟,雖然相差了十歲,但姑且也算是從小就認識吧?倒是沒那么多客氣。
“他是聯邦英雄,最年輕的聯邦將軍,無數年輕人的偶像!另外…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必然將會繼承七彩薔薇島,以及獲得一個終身議員的地位!沒有人能懷疑,他就是整個國度最優秀的天才!誰又敢說他未來不會成為另外一個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
“您說的不錯啊!未來?那么,至少現在還不是!”他緩緩地道:“何況,就算是奧魯賽羅大師本人,也是學士聯盟的成員,接受聯盟內部的一點點問詢,也是應有之義啊!之所以是需要在規定時間交代規定問題,不但是為了保護他作為一個高貴光榮的魔法師的尊嚴,也是為了保證聯盟和國家的最高機密不外泄。只要是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應該理解吧?陸希林歌貝倫卡斯特準將是聯邦萬眾矚目的年輕英雄,聯盟和國家未來的頂梁柱,我相信,他也是一個明白大義的高尚之人。”
是啊,他的心智健全…然而我懷疑你丫的心智才有點不健全呢。或者說,其實聯邦大多數奧法豪門,哪怕是家主們的心智也都不是太健全。
總之,說回正題。今年七十歲,剛剛從預備役恢復了現役的聯邦海軍上將,魔導師達格爾歐倫蒂安大師的好心情在知道一群全副武裝的憲兵下了船之后,便頓時蕩然無存了。他很快便找來了艦隊中擔任總軍法官的斯維因泰德巴爾塔托中將。他也是軍部的憲兵總監助理,是娜迪亞聯邦憲兵部隊中的第四號人物。
另外插一句,由于憲兵總監今年快八十歲了,就算是再怎么戀棧權位也沒幾個月就得退休了。常務副總監則在上個月剛剛選擇了退役,據說是已經加入了聯邦大選的特納團隊,如果紫羅蘭的族長勝利,便會成為國家治安大臣吧。至于第二副總監,則在去年某次去學外語的活動中被媒體抓了個人贓并獲,被迫辭職。
所以,大家都覺得,斯維因泰德巴爾塔托中將會是接任憲兵總監的自然而完美的人選。反正不管大選最后的勝利者是誰,都應該離不開這個已經在憲兵系統中經營了許久的老油條。當然,同樣的,當他升為上將掌管憲兵之后,也一定會成為整個聯邦以及伊萊夏爾中最重要的大人物——要知道,聯邦憲兵總監的職權非常大,除了掌管全軍內部執法權的憲兵,還包括了5000名首都伊萊夏爾的“特殊治安部隊”。算得上是首都區內掌管最大兵權的重要人物。
巴爾塔托陸軍中將今年60歲,聯盟三星魔法師,實力算得上是一個優秀的資深戰斗法師。當然,他也算不上什么魔道天才,更沒有什么抵達真理之側的野心,現在這樣的實力算是非常滿意。相比起魔法師,他更像是一個軍人,而相比起軍人,他又更像是一個政客。這并不奇怪,聯邦奧法豪門的當家人們,基本上都是這種設定。
60歲,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進入了老年,對于需要從事重體力的底層勞動人民來說,更已經是風燭殘年。然而,對于保養和鍛煉得當的奧法貴族來說,這才僅僅只是步入政壇黃金期的壯年而已。相比起體型略微有些臃腫,而且一頭白發滿臉皺紋的司令官歐倫蒂安上將來說,巴爾塔托中將卻像是比他年輕了20歲以上似的,完全就是壯年期的美大叔一位。他的眼神依然犀利而深邃,身體依然挺拔健碩,嘴角留著的一圈胡渣看上去很不貴族但是卻很硬漢,仔細琢磨一下,應該是專門經過造型師進行設計的。
已經年老了的司令官赫然覺得自己有點傻。要是身邊老是站著這么一個“助手”,豈不是天生就要被人搶風頭了嗎?如此一算,當初這家伙以理所當然的態度登船的時候,還以為真的是為了維護兩家百年的友誼,熱情地想要來增援,但分明就是一個明顯的陰謀啊!
果然是為了刷人氣好讓自己未來的總監寶座坐得更踏實一點嗎?你這個官迷!
然而,就算是真的官迷!也不要去亂得罪人,更不要連累我啊!我都這把年紀了,根本沒想著再在政壇軍界取得太大的攻擊,僅僅只是想在完全退休之前得一個元帥軍銜,這樣未來家族便能有三個免試進入中央魔法學院的名額了。要知道,歐倫蒂安家的第二代并沒有什么太出色的人才,第三代也只有一個蕾切爾還算不錯,但也沒有優秀到足可以支撐整個家族的地步。她需要信得過靠得住的幫手。這是一個本應該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為了后輩所做的最后努力,為什么你就是要來添亂呢?
“剛才我已經從大圣堂和龍騎士團的高層那里得到了全部的情況…在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大師的奮戰下,災厄之王又一次被逐回了深淵,嗜血之王落荒而逃。在這樣的史詩戰斗中,貝倫卡斯特準將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他在列國高層都有非常深厚的人脈關系,而你,卻準備在龍騎士們面前逮捕剛剛和他們并肩作戰的戰友?”
“所以說了,并不是逮捕,只是問詢。這才是我讓德爾羅中校和杜伯夫上尉去專門請他上船的原因。就是為了不讓龍騎士和神官們誤會。”
當然,只要是上了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歐倫蒂安上將用微妙的目光看著繼續在和自己打官腔的對方,覺得對方心中一定是這么想的。
“另外,聯邦是獨立的主權國家,不是大圣堂和龍騎士團的下屬。我們只是在執行正經公務而已,只要保持不卑不亢的外交風采,就算是在教宗猊下面前,我們也都有道理可講的。更何況…”他忽然閉口不說了,但嘴角卻翹起了一個相當微妙的笑容。
更何況,教宗已經死了,大圣堂光是要發吊文,辦葬禮,然后選舉下一位教宗,前前后后可能都需要一年的時間。另外一方面,據說龍騎士團長赫克托爾也已經油盡燈枯,大概也沒幾個月了。
怎么樣,我的情報工作還是很不錯的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歐倫蒂安上將總覺得對方的眼中似乎閃過了這樣的得色。
…喂喂,這可真是夠了啊!
“你是為了那艘船,對吧?請他過來接受所謂的調查,只是想要暫時拖住他,然后讓你的人去奪船,是這樣吧?”上將冷冷地道:“…我知道這是使用了七彩薔薇島開發出的新技術戰艦,劃時代的新技術。然而,這個技術卻是掌握在了七彩薔薇島和他們的合作伙伴中的。于是,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死了,小貝倫卡斯特便是最大的繼承人。你們不會是天真到想要逼問出這新技術的秘密吧?”
說到這里,老人忍不住用打量MDZZ的眼神看著對方。
“我可沒有這個奢望。聯盟也是一個開放而自由的組織,哪會做這種侵犯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財產的事情。這可是會動搖自由民主的天空聯邦的立國之本啊!”未來(應該是)的聯邦憲兵總監聳了聳肩,笑著道:“…可是,不管怎么說,這是真正代表未來的新型戰艦啊!你沒有看過丹迪萊恩家的小子呈上來的報告嗎?在它的面前,即便是我們那不沉的方舟納西比亞號也都只不過是笨重的靶船罷了。”
“不沉的方舟納西比亞號差點就沉了,如果不是小貝倫卡斯特在關鍵關頭抵達戰場的話。”歐倫蒂安上將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是啊是啊,小貝倫卡斯特準將是英雄啊!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呢。”他笑著道:“然而,個人終究是不能凌駕于國家之上的。雖然有些不舍,但為了聯盟和國家的百年大計,采取一些不是太規范的手段,也是沒法避免的。”
你剛才還說聯邦的立國之本是“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呢。
“那艘戰艦,雖然采用的是七彩薔薇一脈掌握的新型魔道技術,并且是在閃耀洞穴的工廠中建造完畢的,但主要的出資卻是聯邦政府。在貝倫卡斯特準將接受日常問詢的期間,我…國家的憲兵隊和精銳水兵將會完全接受那艘白色方舟戰艦。按照聯邦法律,是不能允許擁有一等戰列艦以上的私人戰艦存在的,我這也是保護一個聯邦未來的擎天之柱啊!當然,在此之后,聯邦軍部將會給予他豐厚的金錢補償,就當是買下屬于七彩薔薇的另外一部分所有權吧。”他笑道:“我倒是聽說,我們的少年英雄貝倫卡斯特大師,不但是讓人相當羨慕的魔道天才,而且還得到了渥金女神的寵愛啊!在涅奧斯菲亞可是建立了好大的一份產業,總應該是不會排斥金錢補償吧?”
“不過,作為魔法師,聯邦的現役軍官,擁有那么大規模的外籍商業產業…而且那么長時間都沒有回到軍部報道,也沒有接受新的職務調遣,卻花了大把時間放在私人產業的經營上,這終究不好看。還是應該接受一下正常的詢問吧?”他笑道。
“…你是在玩火!你背后的人也是在玩火!”歐倫蒂安上將面無表情地道:“你帶來了上千人的精銳憲兵,沒有放在對抗災厄和惡魔大軍上,卻分明就是沖著小貝倫卡斯特去的。如果你到的時候,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還沒有死,卻又準備如何呢?”
“我們當然是過來作戰的啊!只不過是晚來了一步而已。”他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憲兵隊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經歷過實戰了,而對抗魔神的殘酷戰爭,一定會讓他們快速成長起來吧?只可惜,龍騎士團實在是太努力了,居然沒有任何后援就驅逐了魔君,真不愧是世界的守護者啊!不過,這也是萬幸,底下這些優秀的小伙子們不必冒著生命危險,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真是嘆為觀止啊!反正我這輩子都是學不會這么一本正經地打官腔的。歐倫蒂安上將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明明就是一個很有實力的魔導師,明明是歷史悠久的奧法豪門赤絨草家族的家長,但在今年來在政壇上的發展卻被遠遠甩開的原因了。
“…你這個人啊!你這個人啊!”他搖頭嘆息著。
對方沉下了臉,認真地道:“得讓您知道啊,我的老大哥,或許特納對那個年輕人還有幾分期待,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和他那死掉的老師一樣,終究和我們并不是一路人的。”
“如果不和我一起,就只能是敵人了嗎?”一輩子都很和氣的老將軍用力地拍了拍桌子,低吼道:“斯列恩,我們建立的國家是一個大家相互制衡的國度,沒有什么人有能力一手遮天!我們的權力終究是來自力量,來自魔道和奧法的力量,而現在一個已經能參與對抗魔神之戰的魔道天才,已經不是用世俗的權柄可以壓制的了!”
“沒有壓制,只是制約而已。越是強大的力量,就越需要制約!”他用更有氣魄的方式寒聲道:“如果現在不開始這么做,等到他真的成長到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那個程度,誰知道還會發生什么事情?他在聯邦年輕人中有著一呼百應的號召力!他和奧克蘭的新女皇以及維吉亞的皇儲都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海加爾、暮光島和諾爾達,甚至地底下的卓爾精靈都視他為自己人,爐堡將他當做是最親密的戰友!他是龍騎士團的戰友和座上賓,大圣堂一半以上的樞機主教都將他視為自己的子侄!他在涅奧斯菲亞建立起了一個巨大的新型財團…你真的不明白嗎?我的老哥哥,他比他那更像是出世者的老師要危險得多!如果真的有誰能在聯邦只手遮天,那也只有未來的他!你就不想有一天,民主自由,身為文明燈塔的天空聯邦忽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天空帝國?貝倫卡斯特皇朝?七彩薔薇王旗?我可接受不了!”
…這不是挺有趣的嗎?總比大家坐在一起一邊道貌岸然地舉杯致敬卻在背地里互相捅暗刀子好得多。歐倫蒂安上將想到了那一幕,忽然感受到一種超現實主義的荒謬幽默感,差點就想要笑出來。
“你們啊,就是這樣盤算得太多,考慮得太多,總是有被害妄想者,才無法抵達奧法的真理之側啊!”他露出了淡淡的嘲笑:“告訴我,斯特因,我們這些所謂的聯邦奧法名門,所謂的貴族門閥派,到底有多長時間沒有誕生一位大魔導師了?”
是的,現在的四位大魔導師:七彩薔薇一脈從來都是履行最古老的知識傳承,算傳承派;帕隆大師是小貴族出生,但之后一直在學院教書育人外加進行魔道研究,算是最正統的學院派;納卡多大師則是當了大半輩子的野生魔法師,晚年才被聯盟“招安”,應該是外來派;至于拉瑟爾克萊門特,更是“可惡的暴發戶平民”了。
巴爾塔托中將有些不以為然,但同樣也閃過了一絲羞惱,有些語塞。他沉吟了一下,這才道:“不管怎么說,取得那艘白色戰艦的控制權,是早就制定好的計劃!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有了它,我們就可以根據上面新型魔道大炮和動力源,進行逆研究…”
他的話還未說完,司令官辦公室的大門便被慌亂地推開了。一個氣喘吁吁的戰斗法師出現在了兩位將軍的面前,定睛一看,卻是憲兵部隊的成員。不過,此時此刻,這個應該隸屬于憲兵隊的精英法師,卻滿臉蒼白,甚至有著一絲三觀被顛覆之后的恍惚和恐慌,仿佛一只被能飛的獅子追趕了半天的羚羊。
巴爾塔托中將蹙緊了眉頭,用惱羞成怒的目光盯著自己這個丟盡了自己臉的部下:“這可真是太失態了!為何如此無禮!”
“閣下,他來了…”
話還沒有說完,兩位同樣也是魔法師的將軍便感受到了室內忽然騰起了的魔力波動。下一刻,兩人談話內容的核心主角,便這樣憑空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